命运

　　恶魔？
　　我看见尤利西斯，伊芙和格雷三人脸上涌起的恐惧，心中陡地一沉。
　　尤利西斯王子，恶魔…真有那么可怕吗？我问。
　　看来格兰还没有告诉你我们完整的任务吧。佣兵不是来参加战争的，仅仅是给战场上的勇者们运送物资。
　　物资…可我没看见…
　　被伊芙用空间魔法藏起来了。恶魔和勇者的战场不是我们这些大陆普通的游历者能去的地方。最弱小的恶魔被放到大陆上，也可以毁灭一个国度。我们如果遇见那只逃出来的恶魔，将没有任何生机。
　　尤利西斯，请告诉我们您的选择。
　　精灵低下头，就连一贯骄傲的矮人也沉默地望向他，等待他的抉择。
　　尤利西斯思考一阵，刚毅的神色重新回到他英俊的脸上。
　　我们可以死，但混沌战场绝不能因为物资缺乏而失守。从今夜开始，守夜的职责由我们四个男人轮流担任。两人放哨，剩下两人贴身保护伊芙，绝不能让她身上的物资被破坏或夺走。
　　说着尤利西斯紧紧地握了下伊芙的手。她轻念了几句精灵语，绿色的光从她体内渗透出来，分成四股流入我们的身体里。
　　精灵魔法极度温和，我的魔力很快接受它进入其中。在我的魔力视角中，每个人间都有根绿色的线，相互传递着各自的生命气息。
　　精灵的庇佑。
　　一旦其中一人出现危险，所有人都能同时感应到。
　　我深深吸口气，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大概是已经在心里做好赴死的准备，暗夜佣兵团的气氛反而放松起来。
　　伊芙在营地边布下防护罩后，将大雪和风声都挡在外面。我们在篝火旁烤着格雷带来的牛肉，喝着没有酒精的魔法松子酒，在温暖的精灵火焰前肆意大笑，歌唱。
　　格兰也是位游吟诗人，曾在大陆游历千年，博学广识，见过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把我们所经历编成诗，我们一起打着节拍听他吟唱，在诗的最后，他勇敢地向伊芙表达了自己长达千年的爱意。
　　可是，虽然你选择了尤利西斯，我也很高兴。精灵迷糊地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认识的最正直的骑士，最勇敢的王子，我相信他一定能给你幸福。
　　格兰说着吐了一地，尤利西斯叹口气，让伊芙把他扶回帐篷。我假装头疼，也随他们一起进到帐篷里。
　　你好，Sylph，风之精灵。（精灵语）
　　你原来…还会说精灵语？
　　自幼学习过。我不是普通的大陆游侠。我来这儿，是想请求一件事。（精灵语）
　　你说，我会尽量帮你达成。
　　我闭上眼，回忆伊芙施展【精灵的庇佑】所念的咒语，几秒后，一团浓烈的绿光在我手上闪现，钻进她体内。
　　我学习并修改了【精灵的庇佑】的程式，伊芙可以直接感受到我体内浩瀚如大海的魔力。
　　如果遇到恶魔，只有我才能与它正面对抗。把物资给我吧，让我一个人去混沌战场。你们清早便离开。我不想看见你们死在那里。
　　伊芙怔了一阵，翠绿的眉角忽地弯起，绽放出笑颜。她笑得动人心魄，仿佛雪色里一抹春光，温暖美丽。
　　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魔力，却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是你第一次与他人成为伙伴吧。你如果明白它的含义，就应该知道，伙伴绝不会因为遭遇生命危险而抛弃对方。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共同战斗到最后一刻。
　　她像姐姐照顾弟弟一样，轻轻拍了我的头发，声音温柔地说。
　　原来传说中的女巫王之子，也是个孤独善良的孩子啊。
　　你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风之精灵。风可以感知到你的真实面容。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了。
　　我沉默不语。一种从未明确的情绪在我胸口涌动起来，好像孤独了那么久，突然被人理解一样。不知是哭还是该笑。
　　我相信你，女巫王之子。你那么强，一定可以保护好我们。到时候啊，我们一起离开这片松林，去格雷旅馆喝酒，去雷霆城参加烟火节，还有精灵森林…
　　她说了许多许多，有些直到我回到故土，站在遍布阳光的街道时还能被清晰的记起。每次，我都会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往事如石。
　　…………………………………………………………
　　夜里，女巫又出现在我的梦中。
　　母亲，你见过恶魔吗？
　　见过，他们的额头上印刻着月亮的标记，而且魔力运转方式与我们截然相反。
　　母亲，为什么女巫那么强大，却从来不去混沌战场帮忙。
　　因为女巫体质过于弱小，施法时间长，很容易被杀死。
　　可母亲，那你是怎么知道恶魔长什么样子的。
　　女巫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母亲，我会死吗。
　　生命都有被时间终结的一天。
　　不是，我说现在。
　　不会，占卜显示你的一生会很长。
　　那，目前，能否请您再占卜一下，我在未来，会有朋友吗？
　　有。
　　几个？
　　女巫又一次没有回答我，而是说
　　孩子，你该走了。
　　梦突然惊醒，我的心脏倏地一阵紧缩，接着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力从护罩外的某个地方汹涌而出。
　　【精灵的庇佑】，格雷遇到危险了。
　　我抓起双刀，急忙冲出帐篷，正好看见矮人呆坐在护罩外的一棵松树下，而树枝像活过来样，高高抬起，猛地向他扎去。
　　闪开！
　　我大吼一声，提刀纵进，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挥刀劈斩。可格兰的箭更快，只听耳旁传来一声呼啸，三支闪烁白光的箭将即将扎下的树枝钉在树干上。松树吃痛，一时间树干乱舞，我趁机把格雷抱回防护罩内。
　　格兰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冷峻的精灵脸上寒意凛然。他没有停止连射，无数支光箭
　　纷纷贯入松树内，直至它垂下树枝，不能动弹为止。
　　格雷告诉我们，他在小解时看到树下有血迹，于是一路跟过去，来到这棵松树旁。发现树枝上有黑影，还未看清就被袭击了。
　　黑影？是恶魔吗？
　　肯定不是，如果是恶魔，我现在已经死了。
　　格兰用精灵之眼仔细看去，几秒过后，不忍地闭上眼。
　　格雷，那是尸体，其他佣兵的尸体。他们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抛出，贯在松树的树干上。被树干穿刺的地方出血量较小，他们在被抛出之前就死了。
　　他们的血液有些奇怪，看起来像被感染了。血液是黑色的。黑血浸入松树体内，让它具有了生命。
　　至于死因，他们的胸前有五道黑色的巨大的爪印，没有其他搏斗伤。杀死他们的东西，速度很快力量很大，足以一击致命。
　　恶魔吗？
　　很难说，如果是恶魔，他们看到了，至少会有个转身逃跑的过程。但这些尸体都是胸前有伤，证明他们是正面遭遇的。也有可能，他们虽然看到了，但是它动作太快，没有反应时间逃跑。
　　尤利西斯，我们要比以前更加谨慎了。
　　格兰说，冷汗浸湿他银色的长发。
　　………………………………………………
　　恐惧，又一次笼罩在我们心头。
　　尸体越来越多，每一具都是和之前一样，伤口在正胸前，毫无抵抗地被杀掉。
　　我们不再升起篝火，仅仅借伊芙手里的一小簇火苗，围在一起**灵饼干，之后沉默睡去。
　　幸运的是，直到我们走到第四天，也未见到恶魔的身影，尸体也渐渐消失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下来。
　　格兰指着了一个方向，告诉我们，再往那里走一天，便能抵达混沌战场。
　　快结束了啊。我心中想着。
　　我转过头，看见格雷正在给尤利西斯和伊芙说着什么，他们二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大雪不知何时停住了，只剩下细碎的小雪花。天空浅蓝纯粹，日光穿过还未完全消散的雪雾照在松林间，美的动人。
　　马上我们的任务就要完成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呢？还要去混沌战场吗？
　　格兰站在我的身侧，温和地说。
　　我摇摇头，心中温暖地说
　　曾经是，但现在有了更好的答案…我可以加入你们的暗夜佣兵团吗？真正的加入。
　　当然可以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最初为何要去混沌战场呢？
　　因为一些…我自己的缘由。我想亲眼看看异世界的生物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如…
　　突然，格兰的声音停止了。我看见精灵的双耳竖起来，神色突然变得非常怪异。
　　伊芙也听到了，她示意尤利西斯和格雷安静，走到格兰身旁。
　　你也听到了吧…小女孩的哭声。
　　这里是极北之地点最深处，还如此靠近混沌战场，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难道是恶魔？
　　格兰又竖耳仔细听了下。
　　确实是人类，心跳声很微弱，呼吸也快消失了。她在很勉强的求救。
　　有可能是勇者的孩子吧。
　　我们顺着精灵指示地方向飞速前进，在数百米外看到了呼救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蜷缩在雪地里。看不见脸，只看到她胸口在微弱地上下起伏。不过，小女孩的服饰花纹奇特，似乎与我见过的都不同。
　　尤利西斯命令我们停下。他悄悄地让格兰移动到远处把箭对准小女孩，伊芙蓄好自己最强的魔法。他则叫上格雷一起，走到她的身前。
　　小女孩已经失去了意识。尤利西斯谨慎地慢步向前，伸手探探她的脉搏。
　　是人类，她还活着。尤利西斯向我们做出相应的手势后，连忙抱起她。随之，我看见了小女孩的脸。
　　她的额头上，有枚月亮的标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体内浩瀚如海的魔力涌动，我急忙大喊，
　　快跑！她是恶魔！
　　可来不及了。
　　小女孩在我魔力运转的瞬间睁开眼，露出漆黑的眼瞳。黑光从她的七窍轰然爆发，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尤利西斯和格雷。
　　它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连我自己的魔力屏障都没完全展开就已冲过来。
　　就在我以为我会必死的时候，一个闪烁金光的骑士出现在身前。
　　【骑士之魂】
　　尤利西斯的灵魂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样子，随即释然地笑了，挥剑举盾，毅然地挡住黑光的洪流。
　　我，刚铎的王子，尤利西斯，以王族的名誉起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你的性命我会当做自己的一样守护。骑士之魂，虽死不灭。
　　终于，黑光还是碾碎了金光骑士，冲击在我布置好的魔力屏障上。
　　狂暴的力量一波波地溅开，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是双重声线，邪恶的声音与小女孩的声音重叠。
　　空，最终啊，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放弃吧，以你现在的魔力，能抵抗多久呢？无非是螳臂当车罢了。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魔力近乎枯竭。
　　黑光的气息毁天灭地，带着死亡和破坏。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气息，就连我的母亲，女巫之王，大贤者之上，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要死了吗？
　　格兰，格雷，伊芙，尤利西斯…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
　　对不起，我也要死了。
　　在我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黑光突然消失殆尽。泪眼模糊中，我隐隐约约感到一双有力的双臂将我抱起。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张瘦削英气的脸。
　　不知道为何，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心中猛地悸动，似是故人来。
　　你是…谁？
　　我是勇者，职业双刀。你可以叫我…阿娅。
　　那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她。
　　许多深埋在灵魂深处的回忆，在见到她的瞬间翻滚而起，接着无疾而终。
　　阿娅…
　　阿娅…。
　　阿娅…
　　我念叨着这个名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