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芸儿

　　“姑娘性喜安静，又是名门闺秀，自是端庄典雅，既从不踏出木家，那自然是因为某种原因没必要踏出木家。”冷小莫开口浅笑，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神情之间流露出一种茫然。
　　“公子只答对了一半，另一半的原因却是因为这十五年来，我要杀的人也从来没有踏入木家一步。”女子依旧安静地诉说着，即便她说的话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一个从来没有踏出家门一步的少女自然是没有仇人，但没有仇人的人，为何十五年来要执意杀一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解，都是一脸茫然，都期待着厅堂中女子的解释，但女子却没有解释，因为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解释了，亦或者她的本意就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这仅仅是抛砖引玉，其他人不懂，可面前这个人一定是明白的，毕竟，六十年前就已经约定好了的。
　　冷小莫听后露出淡淡的微笑，转身看着众人，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和煦，如春日中的阳光，明媚动人，单纯而纯粹，让人无端地产生了亲近之感。
　　少年轻步又走回厅堂，但并没有与木蝶雨对视，好似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擦肩而过，站在木蝶雨的身后不远，然后看着那蒙着黑巾的女子，他的亲生姐姐冷景霜问道:“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这本就是一句多余的话，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冷景霜是冷小莫的亲姐姐，既然是亲姐弟，那自然是认识，但就是这样一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冷小莫却当着所有人问了出来，而且现在厅堂中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难道冷小莫只是在转移焦点？
　　冷小莫的那句话，在场众人都不明白，但冷景霜却听懂了，跳动的眼眸已迸发出愤怒，左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剑身寒光如雪衣，通体透彻而明，一剑刺出，直向冷小莫的檀中穴，这转眼之间的反应很快，没有人预料到冷景霜会拔剑，更没有人预料到她拔剑的对象竟是她的亲弟弟。
　　冷小莫依旧面容和煦，似乎没有看到冷景霜拔剑一样，也似乎他并不在意被冷景霜刺一剑，不论是哪一种，冷小莫的反应都太反常。
　　厅堂中冷惊天已经出手，他虽然不明白具体原因，但至从五年前起，冷景霜便一直厌恶着她的弟弟，这是冷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她不与冷小莫同桌吃饭，不与冷小莫一起练武，凡是有冷小莫的地方都不会有冷景霜，她甚至终日蒙着黑巾，为的就是不让冷小莫看到她的脸，这姐弟二人不论冷惊天如何问其缘由，都没有任何结果，冷小莫是不知道原因，而冷景霜却始终不肯说，但今日局面，冷惊天绝不允许姐弟二人相杀，所以，他出手如电，容体境的强者自是比冷景霜要快上许多。
　　“这姐弟二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亲姐弟，出手却直伤要害，简直比仇人还仇人，传闻果然不假。”开口的是木天啸，此刻的他对冷小莫越来越好奇了。
　　“少家主有所不知，五年前的浩天秘境中，足足死了一千多名新月帝国的天才，只有五人活了下来，没人知道秘境之中发生了何种悲惨事件，但冷家姐弟都是存活者之一，估计其二人定也经历了某种可怕的事情。”木天啸身边的一位老者低声解释道。
　　“浩天悲惨事件？这冷小莫倒是有意思，只是可惜了是个废物，不能为木家所用，倒是和我那个自命不凡的妹妹有上一拼，配成一对也是不错。”木天啸看着厅堂中的二人，有些不屑地说着。
　　厅堂之中，雪白的剑刃已经刺了过来，在冷惊天拦住此剑之前，冷小莫已经出手，半步迈出，侧手划过剑刃，一指点在冷景霜的手腕上，手法准确而迅速，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冷小莫已经夺了冷景霜的剑，此等手法巧妙且极具难度，但是冷小莫似乎很是随意便可做到。
　　下一刻，冷小莫的剑已经刺出，冷惊天见状大惊不已，连忙出手护在冷景霜的面前，此刻的他从刚才的手法中，已经不再担心冷小莫，反而替冷景霜担忧起来，场面瞬息万变。
　　冷小莫却突然止步，反手横握长剑，倒刺而出，直指木蝶雨的心房，若此剑中之，木蝶雨必定香消玉殒。
　　没有人明白冷小莫为什么要刺向木蝶雨，而且还是如此毒辣的一剑，在女子的背后，乘人不备伤其性命，可谓阴险之极。
　　木蝶雨的修武天赋不算太好，自然也不算太差，今年十五，修为已至闭水境中期，但这样的修为，是完全不可能躲过冷小莫这阴险的一剑。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长剑已经划破木蝶雨的衣裳，鲜血已经开始渗出，木蝶雨却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女子依然安静地站在厅堂中，如最初的那般宁静祥和。
　　冷小莫的笑容已经开始收敛，在木蝶雨危在旦夕的一瞬，冷小莫的剑已经转变了方向，长剑撤下而动，贴着女子柔嫩的肌肤划过，那雪白绣着海棠妆花的衣裳瞬间被斩破，衣裳滑落而下，露出女子傲人的身材，半抹酥胸挺立，肌肤如成熟了的蜜桃一般，似乎能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女子的上身只剩下一件蓝色的肚兜，勉强遮挡着木蝶雨身上的尤物，周围的众人皆瞪大了眼睛，似乎已经被女子的美丽彻底勾住了魂，漂亮的女子向来都是如此，不论走在哪里，总是很容易被当成焦点，想木蝶雨这种绝世美人儿则更是如此。
　　不论是哪个良家女子遭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起来，恐怕想要自我了结的心都会有。被当众扒了衣裳，这本身就是对女子的一种侮辱，更何况被如此多人窥视，以后即便走在哪里，都会被别人私下讨论，这种精神上的压迫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
　　但，木蝶雨的反应并不一样，她的反应太过于平静，平静得让人以为她已经被这种场景吓傻了，她既没有觉得羞愧，也没有觉得无地自容，只是简单的俯身捡起地上的衣裳，然后望着大堂外的夕阳道：“公子有没有觉得不可思议，草木春秋，生老病死，一切都在变化，可这片天地却是永恒，如果让公子你来选择，在永恒和短暂之间，公子会做什么选择呢？”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武者修武，自然是想要与天地比肩，达到永恒的存在。
　　“我并不想活太久，活太久了跟没活没区别，我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可即便背负着这些罪孽，我还是得活下去，不是我想活，而是这天下需要我活着。”少年的话沧桑劲古，露出无助悲伤的神色。
　　“我虽然不太懂你的话，但一年内，你不应该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女子抬眸，轻轻扫了一眼冷小莫。
　　“如你这般的人，也会对生命产生怜悯？”冷小莫似乎极为好奇。
　　“你见过天地对草木怜悯吗？不会的，天地不会生出感情，但天地会讲究因果，我并不怜悯，但同样也不嗜杀。”
　　女子说着然后便向着里屋走去，快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时，才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冷二少爷，明年今日正是良辰，妾身会在木家等你来迎娶。”
　　女子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了冷小莫的心头，似乎让冷小莫回想起什么熟悉的片段，那个依稀熟悉的面容，总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身旁，她美丽，端庄，贤惠，是那样的善解人意，让自己深深地迷恋着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但在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她却背叛了自己，用自己的信任使他葬身于万魔谷，在真相来临之前，一切都是看不透的，虚妄，躯壳，到底都是凡人啊！
　　……
　　一天之后，冷小莫晃晃悠悠地从房间中醒来，对于昨天发生的事，他只记得自己的神魂突然异常，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不论他如何努力回忆，都没有半点记忆，只是觉得浑身酸痛。
　　冷小莫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状况，虽然以前也有失去记忆的状况，可这一次明显不同，意识的主动权是生生被剥离的，为什么，他想要在木家确认什么？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冷芸儿满脸不高兴地噘着嘴，走进屋内，还没等冷小莫发问，耳朵便已经被小姑娘揪住，一把按在床头，小嘴中骂骂咧咧道:“色狼，登徒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少爷？”
　　“姑奶奶，小莫疼，你轻点行不行？”冷小莫被小姑娘揪得生疼，连忙开口求饶道。
　　“现在知道知道疼了？昨天你大逆不道都干了什么好事？别人不敢拿你怎么样，我非要教训你，让你整日欺负良家女子！”冷芸儿一只手揪着冷小莫的耳朵，另一只手敲在冷小莫的脑袋上。
　　“姑奶奶，冤枉呀，我每日循规蹈矩，何曾欺负过良家女子？你莫要冤枉我，给我冠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冷小莫一边求饶一边解释道，他俯身趴在床上的样子极为狼狈。
　　“冤枉你？莫须有？冷小莫呀冷小莫，如今整个落帝城都知道你昨日当众扒了木家小姐的衣裳，你当众辱人家，污了人家的清白，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如今你竟不敢承认了，我定要把你的榆木脑袋打破。”冷芸儿是真的生气，已经不是用敲，而是一拳打在冷小莫的脑袋上，把冷小莫打得双手抱头。
　　“你平日在家欺负我也就算了，若真是想看女子的身体，你可以看我的啊，你何必辱人家的清白？”冷芸儿依旧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我平时欺负你？你要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还看你身子？若是我敢开口，还不得被你打残了？”
　　“好呀，冷小莫，你敢这样说，肯定是有想法！”小丫头听后更生气了，打冷小莫打得更凶了。
　　“等等，你说她是我的未婚妻？那我昨天赢了王朝阳吗？”冷小莫有些阴阳怪气道。
　　“哼，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想赢得了王朝阳？我只知道你输给了他，但听说你本可以赢的，是你自己认输，反正我是不信。”冷芸儿解释着，但又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接着说道，“冷小莫，你是不是又想说你失忆了？少来那一套，本小姐可不回信。”
　　“芸儿姐姐我昨日真的失心疯了，我已经想不起我干了什么事情，不骗你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次吧。”冷芸儿其实比冷小莫还要小两岁，喊出姐姐虽然有些变扭，但冷小莫却知道，这姐姐两个字一出，冷芸儿的心就软会了下来，即便冷小莫犯了再大的过错，小丫头也不会再生自己的气了。
　　听到姐姐两个字，冷芸儿果然便松开了冷小莫的耳朵，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温柔，连眼眸都有些湿润，因为这一声姐姐，让她想起了四年前的往事。。
　　她本就不是冷家的人，她姓薛，叫薛芸儿，原本住在大荒山脉中，是一个小村庄的女子，但，这一切在四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彻底改变。
　　周围的一伙土匪只是因为村庄没能按时缴纳份子钱，便以村庄内的女子抵债，但村庄内的男人不同意，不论是谁也愿看到自己的妻女被人凌辱，所以男人们反抗了，薛家村便遭到了屠戮，一百四十一口人的村庄，只有冷芸儿一个人逃了出来，而且还是她最亲的弟弟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村庄火光冲天，那些原本冷芸儿最亲的人，她的父母，她年迈的奶奶，那些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叔叔伯伯，他们全都死在了那里，连同她那可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