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若臣再不有所行动，那整个仙界都将被陛下拱手送人了！”
　　将军振振有词。他紧紧抓住韩信的银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韩信气愤极了。他想抽回自己的武器，却奈何因为受伤限制于他人。他冲将军吼道，只想他赶紧拆散那个该死的阵法。
　　“你赶紧把它给解除，快！”
　　“呵呵呵呵，抱歉，陛下。”
　　将军手握着枪尖，笑得一脸诡异。
　　“此阵，乃是臣用臣的所有为代价开启的。包括修为，肉体，灵魂......”
　　“一旦阵法开启，就在也不可能关上了。”
　　他看着韩信越来越惊恐与呆滞的脸庞，只觉得三日前一位老臣对自己说的话十分正确。
　　【魔主李白一日不除，那我仙界，便无一安宁之日！】
　　他一开始还不信，但今天，他真真切切见识到了他们的陛下对魔界之主有着多深的执念。
　　李白不除，那仙界便不可能安宁！
　　将军笑得十分畅快。身为魔主的李白，在专门针对魔界之人所创造的七杀诛魔阵下，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韩信紧握着枪的手慢慢松开，像是毫无依靠地跌在地上。
　　七杀诛魔阵......
　　李白忘不了当年的一幕，他韩信同样也忘不了。尽管他当时并没有亲眼目睹一切，但从强大如王昭君也葬身在了这个阵法之中——虽然当时王昭君一心想着救李白——但管中窥豹，也能看出七杀诛魔阵对魔界之人有着极深的克制效果。
　　狐狸......狐狸......
　　韩信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一步一步拖着重伤的身子爬到了李白身边，伸手想要不顾一切将他拉出，颤抖的指尖只触到了一片虚无。
　　“陛，陛下......”
　　将军喘着气对韩信说。他的七窍开始涌出鲜血，已经命不久矣——强行开启七杀诛魔阵的代价，终究还是太大。
　　“陛下......别白费力气了......”
　　“李白，是一定要死的。您拦不住的。”
　　将军的肉体随着鲜血的流失渐渐崩溃衰败。他拼尽全力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
　　“陛下，您就......好好看着吧......”
　　他的眼神至死都死死盯着韩信。他的一切都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说出而随风而逝，没有了踪迹。
　　将军的死让李白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和韩信没有丝毫关。最多，因为韩信而起，但自己，又有什么时候真正怪过他？
　　李白看着韩信呆滞的面容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轻笑了一下。他的目光转到腰上挂着的一颗珠子上，眼神中，是即将要解脱的释然。
　　罢了，罢了。
　　李白捧起珠子吻了一下，顿时，珠子青光大放，一瞬间的光亮甚至盖过了七杀诛魔阵神圣的金光。
　　“重言......”
　　李白轻柔的嗓音很不真实，以至于韩信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重言了......”
　　他空灵的嗓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是无源之水，轻飘飘，一触，便会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
　　“不......”
　　“之前还是我太过分了。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李白的手慢慢探向韩信，在手掌与脸颊一瞬间的交错而过时，李白也才反应过来他碰不了韩信。
　　惋惜之色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但他依旧笑着，自顾自说着话，完全不理会满脸惊恐无助，试图挽回他渐渐虚幻身子的韩信，在如何流着泪求他快停下。
　　“可我也忘不了你对我做出的一切，忘不了青丘的灭亡，更忘不了无辜的昭君是如何被我一步步推向深渊......”
　　“求你了，狐狸......停下，快停下......”
　　韩信看着李白变换的神色，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给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呵呵，还是怪我，怪我自以为是......自以为死，便可以摆脱一切......”
　　李白说着，好像又看到了，那血腥的诛仙台上，王昭君是如何，一步一步，微笑着行入地狱，最后被恶鬼无情吞噬。
　　“最后，受伤的不是我，是她......”
　　李白的眼变得空洞。他于心不忍，看着韩信罕见的脆弱的一面。他很想像以前，青丘还没有灭亡时，韩信哄自己一样，将那个无助的人，拥入自己怀里。
　　可是，他怕自己贪恋那一瞬间的温柔，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开这个世界。
　　“不，不是你......”
　　韩信拼命想要穿过阻隔他与李白之间的那层厚障壁，心下猜中了一分李白想要做的事情，恐惧便更深一分。
　　“一切的孽缘起于青丘，那也让它终于青丘吧！”
　　李白全身同那颗珠子一样青光大放。那柔和的，让人陷入深深回忆的青色，就这样像流水一样，慢慢将阵中的金光驱散得一干二净，纯净的苍穹，染成了蕴含深深希望的青色。
　　无论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还是地上流淌的鲜血脑浆都被洗刷。仙界变得好像一个梦境一般，不，这就是一个梦境。
　　“狐狸......”
　　七杀诛魔阵已经被这股违背自然的创世之力给破开。韩信伸出手，想要再次抓住李白，却还是扑了一个空，到手的，不过是一片光点虚无。
　　“不，不要......”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李白身后的那片土地——青丘，在李白千年妖力换取的创世的力量下，重新又焕发了生机。
　　焦黑的土地肥沃湿润起来，一株株不知名的花草纷纷破土而出。干涸的河床从上游又流来了清澈干净的泉水。焦黑的树也枯木逢春，根茎重新扎在了土壤中，枝条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那片千年开不败的桃林，也一瞬间，花香四溢，果实累累。
　　一些山坡，甚至凭空出现了蜂与蝶，一起纠缠于花丛间。
　　一切仿佛神技，但韩信无心惊叹，他只关心，天空上好像肥皂泡的李白，美丽，但不真实。
　　他宁愿，李白是原来那个时时误解他，但是他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温柔美丽，但是只能仰望叹息的李白。
　　“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李白的脸上，笑容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依旧，固执地笑着。控制虚无的身体，慢慢飘向韩信，最后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重言......”
　　我们来生，再会。
　　李白的身体像干燥的沙，被南来的，裹着桃花香气的风一吹，就纷纷化为光点，四散而开。他的魂魄，也在其中，随着光点，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狐狸！”
　　一行血色的泪，终于顺着韩信湿润的眼角滑下，滴在韩信的唇边，血的腥味与泪的苦涩一同绽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一颗蓝色的珠子，从光点的中心缓缓落下，最后，藏匿于青丘的千万桃林中，像李白一样消失不见。
　　韩信疲惫地闭上眼。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不住这一瞬间的打击，嘴角流出暗红色血迹的同时，慢慢昏倒在地。
　　若早知今日此事，那我当初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护你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