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里的人们 1

　　“喂，方小寻，我们俩又是同学了——我也被明华录取了！哈哈哈…！”
　　“唔！”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漏进屋内，眼前慢慢开始变得清晰，坐在床上缓过神来的我环视四周，“哦，梦啊…”看看闹钟，才五点半？醒得比闹钟还早，都是这个梦……一日之计在于晨，那就珍惜时间，好好利用这暑假里的最后的一天，倒头就睡吧……
　　“嗯，希望不要再梦到那个女人……”
　　我叫方小寻，今天我要去明华中学报道。
　　我们这一届中考难度被空前加大，语文考上课外文言文，数学的考题难度相当于竞赛水平，英语作文出现高考才有的续写作文，物理化学考试是为了选拔新一代牛顿和门捷列夫，政治和历史只有在考后祈祷主席和太史公多保佑。很多人吐槽今年的中考是杀成一片血海，只能选出一些妖怪。
　　碰上这种问题就算我是重点初中班级前五，也只能怪时运不济，最后被全省排名第五的明华中学录取。说实话，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踏进师范附中，初中老师一直介绍明华就是某大学的子弟院，那么这里面学生的素质是什么样也不言而喻了。我竟然将在这里度过高中生涯，心底忽然泛起一种黯然神伤，想起陈胜在田地里说过的一句话：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然而，让我神伤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8月30日，阳光明媚的一天。8：30分，我手携铺盖卷，站在了明华中学的校园里。校门口一张大海报，上面贴着教学楼的玉照，旁书“金风送爽，鸟语花香”。八月“秋高”啊，连鸟都没有，算什么鸟语花香？唉，算了，来到这儿就只能认命了。我顺着人的潮水挤进校门，庞大的潮水在宿舍楼前自觉地分成两拨，一拨往男生宿舍，一拨向女生宿舍；男生宿舍的人群又自觉地分为三拨，一波往高一宿舍，剩下两波往高二高三宿舍，我算是这股潮水中蹦的比较高的浪花，登高看远，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流向高二高三的“潮水们”一眼看过去大都灰头土脸，有的甚至蓬头垢面，一看就感觉不像高中生，倒像是打工仔；而我们高一这一拨潮水大多数人一看温文尔雅，显得特别素养。
　　如果在一幅画上，按照我眼中所见，高一的模样一定是棱角分明，精钩慢抹的鲜明人物，而高二高三的模样一看就是粗糙线条，连上色都不用心的一群凸起的小土包。
　　然而，望着那一堆小土包，心里突然对他们有了点同病相怜，因为地球是圆的。可能那也是以后我的样子吧？
　　在宿舍暂时放下铺盖卷后，我选了离我床位近一点的柜子，用东西占住后先到了教室——高一（7）班。一进教室，除了一位正在登记新生的男老师外，第二个进入我视线的人把我吓了一跳。
　　“方小寻！哈哈哈是你啊！真是山水有相逢，太有缘了！”
　　“……嘿，范剑，你还和我一个班啊？”
　　“不但和你一个班还和你一个宿舍呢！我看到了你在1号床，我是2号床。”
　　“还是上下铺？”
　　“是啊，缘分啊……”
　　缘分？哼哼，算是一段孽缘……
　　面前的这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平头男生是范剑，我的初中同班，外号好像是“犯贱”，哈哈，每次这样很叫他，他的拳头总是攥的比沙包还大。他总是把他叫“剑哥”，笑死我了，好像还是有点贱，贱得更厉害了，真是“万人之贱中的一哥”。他在初中的成绩一般只是中等，结果只在考试前两个月才开始埋头苦读，居然考上了明华，还和我分在一个班。
　　人们都说能进入重点高中是靠自己的一步“努力”能迈多大，可有一些人，他们进入重点高中不迈“努力”这只脚，而迈“运气”“关系”这后一只脚。不久后我才彻底明白，一生里很多时候决定一切的往往是这后一只脚。
　　高中的校园相比初中的校园实在是大很多，我的初中如果和这相比就像是花坛与公园相比，明华的高中部确实大，球场、食堂、花园、礼堂……但不是最好的。中考里有能力的人物不在这，而在市一中，那是全市也是全省，最好的学校。
　　明华中学，只是拣它吃肉剩下的骨头。而我，本应该是放在市一中的肉才对啊……
　　“你知道这个班级还有多少咱们的老同学吗？”范剑和我坐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看不见的缝，满脸不怀好意的问我。
　　“谁？”我反问。
　　“你猜。”
　　“不说拉倒。”
　　“猜猜吧，你特熟！”说完，他的嘴巴扯出来一个夸张的大小。
　　看他这迫不及待就要说出口的样子，该不会是……“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们班哪些人考在附中……”说完，我马上转头回去，摆弄着手里的笔，心里却发慌地祈求下一秒从他嘴里蹦出来的那个名字千万别是那个人，眼睛不知不觉掉到他一边的眼角……
　　而他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觉得没劲，却看见我把手上的笔盖摁在笔尾，又卸下来摁回笔尖，以及掩藏得不好的视线，“哼哼，有一句话说：人的身体比思想更真诚。你那无处安放的笔盖和蠢蠢欲动的眼角已经充分暴露了你的心理对白！”
　　我立马停止手的动作，转眼看向窗外。
　　“诶诶诶，别真不理啊，我告诉你，那人是冷晨风，好了吧？”听见不是那个名字，我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手搭在我肩上，“不是叶轻雨，放心了吧？”
　　我浑身不禁打了个寒战。“什么东西？乱来。就算叶轻雨又怎么样？我不怕…”虽然我这么说，但桌子下的两腿不停打斗，好像被人调低了电流似的，说话底气越来越不足；而这一切，显然都被身边这个贼眉鼠眼尽收眼底。
　　“嗨哟，装什么装？你就是怕她，不过你们这一对同桌做得真是让老哥同情你啊。哈哈哈哈……不过，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叶轻雨她可就在楼上啊。”
　　“啊？哦……好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和她一个班已经不错了，隔一层楼也不常见，还好还好。”
　　“哼，那可说不好……”范剑念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在他看来，我的前同桌叶轻雨和我就是虐与被虐的两人，叶轻雨总是拿我寻开心，我总是拿叶轻雨没办法。一直因为她的玩笑而不堪其辱，正因此才害怕叶轻雨。
　　“你们这对同桌，真不知道怎么做的……”听着他一直喋喋不休，我趴在桌子上发呆，盯着窗外，窗外的阳光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我想起来今天早上梦。都说梦是反的，怎么偏偏越不想见的人越偏偏挤在你身边呢？
　　那时的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此刻，就在高一（七）班正上方的高一（八）班和我的座位一分不差的位置，同样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与我保持相同的姿势，一边手臂撑着脑袋望向窗外，阳光同样铺满她的眼瞳，她望得出神，与周围的新同学吵闹格格不入，就像处在开水里的金鱼，全班都是沸腾的水，无论汽泡闹得再怎么凶，她也可以无动于衷，任性徜徉于自己的内心……。
　　什么？我怎么知道？因为下一秒钟，有一个东西奇迹般地划过我的视野，一个长筒形的黑色笔袋从我眼前划过，一切就像拉开帷幕；一秒钟后我就认出来了，继而一阵的狐疑——“我的”笔袋怎么从楼上掉下去了！？又是一个一秒后，随着楼上一声熟悉的女声暴吼，我的疑惑消除了，同样听见这吼声的范剑也瞬间被激活，开怀地抱着肚子偷笑……
　　“你们有病啊！？我的笔袋掉下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