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非世人

　　赵稷进入自在境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月有余，之前他一直以为“静若寒潭，动如浪涛，力有所制”描述的只是对力道的掌控。
　　而在方才的危机时刻他对这十二字有了更深的感悟：不论是寒潭还是浪涛，它们都是流动的并不是死水。此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于深度蕴势，后者于速度聚势。而深度上的势在其他力量的作用下可以变成速度上的势，但也有空间上的限制。
　　人的身体平常时候就如寒潭一般蕴藏着巨大的能量，需要其他力量的作用或刺激来激发潜力，让自己更加强大。
　　如他方才击杀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时，便是将丹田处的元气聚于双腿，从而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在五丈之内像闪电般穿身而过。
　　这就证明他之前对自在境十二字的理解，只是望文生义罢了。
　　初次体会到生死交战带来的明悟，赵稷高兴的像个鱼儿一般尽情挥霍着体内的元气，连身体上的痛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不知，他这条鱼儿会不会落入渔夫的渔网之中？
　　赵稷到达先前的破庙，明悟带来的兴奋劲儿一消而散后，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巨痛。
　　这种痛楚不仅仅来源于身上的伤，更源自杀人之后内心的恐慌和悔恨。只是在那恐慌和悔恨之余却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兴奋。
　　兴奋，杀人之后自己的意识深处居然有这种感觉？
　　赵稷像个惊惶不安的麋鹿一般四处乱撞，寄身的破庙被他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却仍未想明白这种变态的兴奋为何会出现在意识深处。但他肯定的是，自己本意并非如此。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抓狂，说不是他的念想，却又真实到让他怀疑自己的潜意识里他就是个杀人狂魔？
　　百思不得其解的赵稷在破庙无力的嘶吼，像深夜发狂的野狼，叫喊声让人倍感痛苦。
　　这让本是寂静无声的黑夜，让这处破庙多了一丝诡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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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领悟了那奥妙的身法之后，赵稷便托人将那匹老马送回了家，自己反而轻轻松松的御风远行。
　　若是一日之内全力赶路，这种看似步行却又轻松省力的漫步方式，能够日行五六百里，不比骑马差多少。
　　一路上他心有戚戚，视山花草木、路人客旅如若无物，漫不经心间便到达了河东郡地界。
　　河东郡，因地处河水以东而得名。其与玉华郡相比，没有过多复杂的地形。一眼望去，皆是千里平地。
　　河水从其境南平流而过，犹如天际一字排开的鸿雁，不知迁徙往何方？
　　赵稷踏入一座小城的客栈后，便要了几份酒菜以作填腹之用。旅途劳累的他，加上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阴影处有几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刚吃下几口饭菜，便看见自己饭桌上的酒壶被一只修长的手拿了起来。
　　赵稷心有疑惑，抬眼看去时，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那道士见正主瞧着自己，并无感到任何不适，自顾自地灌了一大口，称赞道：“好酒！”说完，他又咕咚咕咚饮下两口。
　　赵稷见状，摇头一声苦笑，便对着饭菜细嚼慢咽了起来。
　　那道士见赵稷愁眉苦脸，似乎没有闲心跟自己的过分之举计较，便再次得寸进尺的抓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
　　赵稷自从那夜杀了人之后，心里矛盾重重。若说他有什么后悔的念想，便是没有对那汉子手下留情，致使自己心情沉重。
　　今日难得有个胆大之人跟自己同桌而食，虽然那道士有点不招人喜欢，但却也是个吐诉之人。
　　他跟店小二再要了一壶酒，一杯下肚之后，看着那眼疾手快，尽挑瘦肉吃的年轻道士问道：“杀人之后感到兴奋，是不是天生就是个魔？”
　　“那要看杀的是什么人。”年轻道士头也不抬的说道。
　　“杀人之人。”
　　“杀人之人，人恒杀之。”
　　“可为什么会感到一丝兴奋？”
　　“死里逃生，焉能不乐。”
　　“可我感觉那并不是我的念想。”
　　“世人之念，自我非我。”
　　“自我非我？呵呵，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我？”
　　“天地不真，人非世人。”
　　赵稷猛的站起来，面色惨白，大声斥道：“胡说八道！”
　　“天似穹庐，蒙其四时。神道不存，何言世人？”那道士神态自若，看了一眼赵稷，便拿着酒壶慢悠悠的离去了。
　　年轻道士的话对赵稷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他知道那道士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并不相信他过往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
　　心情本就沉闷的他，再被那道士这么一说，更加烦躁之极。
　　他怔怔的望着客栈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形形色色的路人，心中自问道：“这活生生的一切，怎会是假的？我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是真的。”
　　他拿起酒壶痛饮几口后，便放下一锭银子，走进了那道士所谓的人非世人的滚滚红尘之中。
　　赵稷看见一身酒气的老汉被小孩扶着，絮絮叨叨劝老人戒酒；柔弱的青衣书生，在街头卖字筹钱；胭脂气飘散的美人，倚着栏杆对路人目送秋波；骑马佩剑的游侠，睡眼惺忪的穿过热闹的人群。
　　他不相信这个栩栩如生的世界，真如那道士所说一般：天地不真，人非世人。
　　赵稷望着蔚蓝的天空，粲然一笑，“若说此方天地都不真，这世上还有何处可谓真？依我看，那道士就是个神棍！什么‘天似穹庐，蒙其四时。’不过是有心之人的信口开河，蒙骗世人罢了。”
　　“我赵稷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造谣众生。哼！还有我那意识深处的莫名兴奋之感，我会把你揪出来的！”
　　忽然，赵稷看见一群身穿黑衣的蒙面之人向自己急速而来。其中有一道身影，远远跟在那群黑衣人身后，如同闲庭信步。。
　　赵稷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些人跟那夜追杀自己的是同一势力之人。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如附骨之疽的疯狂团伙，居然这么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