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不再是少年

　　杨恒看着已经快要烧完的灯芯，对着身边少女说道。
　　“我现在只是身上有沾染许多泥垢而已，没事的，洗一洗就好了！”
　　见身旁少女没有动弹，杨恒再次发声，说着就把手臂从少女还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之中取出，看着少女低着头沉默不语，还想去拍拍少女的小脑瓜，手伸出却下意识猛地缩回，又觉得有点不妥，只好赶紧转身急步走向灶屋，用带有些烦躁沙哑的声音解释道：
　　“我身上太脏了，洗洗去！”
　　“我不嫌弃！小九不嫌弃的！！！”
　　声音细若蚊蝇，杨恒听的却是清清楚楚。
　　杨恒定在当下，回头愣愣看着少女喃喃，那个依旧低着头伫立在原地的少女，那个极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懵懂少女，讲真的，杨恒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么令人心碎的声音，杨恒将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有些驼的背部直起，就这么不自觉的走到少女跟前，看了看略有点泥垢的右手掌，在衣角撇撇，放在少女脑瓜上，轻轻揉揉，再将小脑袋轻轻压到自己肩膀上，抱住心碎少女的身体许久，才柔声细语呢喃，
　　“傻丫头，在学墅都学了七年了，怎地还是这么傻啊！”
　　听到这话，杨九身体僵硬，随后挣脱杨恒，转过身，微微抬起头，向二楼走去，幽幽留下一句，
　　“哼！你才傻！”
　　走到梯坎前面，停下脚步，微微撇过头继续说道，
　　“灶屋还有热水，应该还没有凉，注意伤口。”
　　说完自顾自上楼休息去。
　　杨恒看着她消失在楼梯间，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润，想笑笑却又笑不出来，脸色精彩纷呈，慢慢转身往灶屋走去。
　　灶屋，也就是厨房，土砖垒成方体，前边留空作为烟囱，后面留口作为添柴用的灶眼，上方留出一个大的圆形，在上面做一口大锅，锅里煮饭，锅下添柴。有些人家在砌筑灶台时还会加一个灶坛，煮饭完后坛里水也开了，便于洗漱之类。灶屋后面是一小块后院，用来晒衣服晒干货，杨恒父亲在世时会邀请小镇一些好友在那里泡茶聊天，以前杨恒也经常在那里看书，都是从学墅先生哪儿借来的。
　　杨恒缓步到后院拿来一套干净衣服换洗，寻常百姓家的灶屋就是浴房，女子则是在自己闺房沐浴，每次杨九要沐浴时就会让杨恒给她提水上楼，杨恒就简单多了，天热就叫几个儿伴一去南宁江游一圈，回家衣服一换，天冷就缩在灶屋泡一泡热水，看看书解解闷。洗裕前将门窗关好，虽然是男儿身，若是碰巧被那些过路大龄妇道人家看见了，指不定会调笑你多久，虽处于小镇街道落尾，周围落户人家还是挺多的，再说，杨恒已经不是以前的杨恒了。
　　褪下衣物，杨恒看着自己全身上下苍白一片，这可不是穿越福利，他知道这是气血严重亏空的原因，等他来到这个世界前这具身体都已经快要凉透了，只有胸口还可能有点温度，能站起来就已经是万幸，身子骨儿都软趴趴的，全身上下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是一阵一阵地麻痹感，在西山脚下，也就是拉子沟旁躺着，等到身体好些才缓缓爬出沟壑，后直接按照吸收的记忆往小镇赶回去，他与杨九说的确实是实话。记忆中原主人在路过拉子沟木桥的时候没踩稳，与沟壑中大石头来了一次铁头大赛，结果却是输了。
　　泡在温水里，能明显感觉到体内气血开始缓缓活跃起来，麻痹感在一点一点消失，肤色开始变得正常，他杨恒赶紧把放在旁边木凳上的竹杯拿起，两口直接喝完，体内已经由内向外开始发热，杨恒舒服的闭上眼睛，这是他来到这里感觉最为舒心的一次。
　　杨恒躺在床上，木板床，床很大，床离地两尺不到，三面都有块一尺多的木板余起，杨九睡躺着的床要比杨恒多了个幕架，也就是蚊帐架，今年春末杨恒给她搭的，也是受不了她对于热季的深恶痛绝，而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抱怨，杨恒知道杨九就是怕蚊子咬她，以前都是杨恒去山上找一些他认得的某些特殊香草放在杨九卧房驱蚊用，没办法，他没那力气自己搭建，也买不起。
　　包子铺地层楼有四个房间，一个是他的卧房，一个是他父母的，依旧如初，一个是杂物间，还有一个则是书房，说是书房，里面却是只有一卷算不上书籍的书籍，这还是四年以前杨恒去西山采野菜的时候，经过飞鱼镇口大行道时在道路中心捡到的，叫做《四域八象》，里面详细描述了在这个世界的四个界域之中，让著书先生心里感觉最心旷神怡的八处锦绣雅景，有太初仙域，灵幻古洲，无尽神海以及源妖之域，二象一域，其一域之大，平常百姓靠自己双腿穷尽一生也未可能踏遍一域山河。书籍在这个世界是一个珍贵物件，杨恒有将其交给学墅先生看过，先生只是让他自己收好，说这该是那些经过大行道的过路商贾落下来的，还感叹一句怎地不落下一些值钱玩意，好叫那些黑心商贾明白明白那种口袋空空的感觉，一卷山水游记，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卷文字地图而已，还是本旧卷，学墅书房类似的都有不止一卷。
　　学墅是小镇的根基，学生们交的求学费可不仅仅是学墅先生的教书工钱，其余些还是学墅用以补充新书籍的钱，杨恒把这卷山水游记交给学墅是有种种原因的。
　　杨九卧房是在杨恒房间正上方，百姓人家对于龙凤双胎一直流传有着这样一个说法：龙凤出生后二人六岁前是要一起住的，六岁后女童最好住在男童卧房正上间，直至成年，相传这样两人成年后自身气运就会增长许多。听起来是有点不靠谱，不过杨恒父亲对此还是相信的，尽管妻子逝世让他非常伤心，他还是咬咬牙把屋舍盖上了二楼。
　　二楼房间同样是四间，杨九一人居住，倒是显得非常寂静宽敞，特别是亥时过后，杨九除了睡觉都不怎么愿意呆在二楼，杨恒知道妹妹这样是为什么。
　　杨九非常恐惧鬼怪阴神，父亲消失那几天之中，兄妹俩本就惶惶不安，那天清晨杨九正坐在包子铺口卖包子，杨恒做好包子就早早与几个镇民一起进山找人去了，而当时有一位去学墅上学的顽童路过包子铺，开口吓唬吓唬杨九说你父亲是被山上女鬼给迷惑当作陪郎君去了，哪知道就这么一句，当场把杨九给吓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哭的是伤心欲绝，把这顽童吓了一跳，赶紧往学墅里躲，这件事过后不久传到这顽童母亲耳朵里，气的她提着这顽劣孩子到包子铺前就是一顿暴打，杨恒父亲在飞鱼镇人缘可算是非常出名的，出了名的老好人，孩子他爹都在山里帮忙找人，这崽子倒好，跑过去咒人回不来，这不是找打吗？杨恒找人无果，回家发现出了这么一破事，气的是二佛升天，一窍生烟，第二天那小崽子路过包子铺，杨恒见到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拳头，也没往脸上招呼，揍完留下一句意味莫名的话语：我倒是希望他是去当作陪郎君去了。
　　顽童自始至终都是咬牙忍受，可当他听到杨恒说的话后，却是感触颇深，学墅近在眼前，他默默跟着杨恒后边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那时玩性稚童，已然醒悟。
　　他再次跟杨恒介绍说他叫余飞。
　　杨恒也是自那件事以后，发现杨九开始恐惧鬼怪阴神，甚至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让杨恒颇为头疼，他又不好跑到小丫头闺房去哄她睡觉，小丫头也不愿意离开包子铺去她闺中密友家中晚休，两天下来整个人惨然不乐的样子，杨恒只好厚着脸皮，跑去找杨九她闺中密友，求着那一名名叫陈皖的小姑娘来陪着杨九，杨九才慢慢习惯。
　　杨恒那个时候过的是真的很累，家里担子一下撂在他身上，仅仅刚满九岁的他便肩扛整个世界，也是多亏附近邻居帮衬，才没有把他给压垮了。
　　杨恒有在学墅书库里看到过几本鬼怪杂论，他给杨九推荐过，希望杨九能多看看这类书籍，在这个世界鬼怪阴神一说可不是民间流传，确实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如镇子上任先生，便是为镇子除鬼而死。
　　杨恒躺在床上，闭目，凝神，静气。原身记忆已经开始蓄积爆发，现在他看什么想什么都会有两种不同思考方式，精神愈来愈亢奋，他要将这两股截然差同的理念给慢慢归纳消化，否则迟早要变成一个疯子，最终变成怎样，哪个他，已是说不清道不明。
　　少年已然不再是少年。。
　　窗外依旧夜色如墨，月光已然悄然褪去。
　　这时，不知哪家早起的公鸡发出一声号令，意示新的一天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