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沐春风

　　这一笑如此真诚，丝毫不作伪，豚豚只觉如沐春风，和煦扑面，没来由的相信他说的就一定会做到，心神一松，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从之前紧绷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人在紧张的时刻是无法感知身体机能的变化和承受能力的降低的，此刻心神一松，果然一股热气袭上额头，不出意外，高烧发作，豚豚轰然倒地，水沐风正巧在她身旁，哪知道自己一笑竟然把人家小女娃给笑的晕倒了，连忙抢上前去抱住了她。亏得豚豚也不是很重，水沐风将她抱到自己的凉席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他自言自语道：“我这笑一下，能笑死人？乖乖隆地咚，小木鱼，你可不能毁了本龙的一世英名啊！”他这还没几岁，就在想着一世英名了，也是好笑。
　　水沐风先去洞外用那破瓢接了不少雨水回来，就是他口中的‘无根之水’了，又从洞里翻出来一块破布，有些黑，胜在是晚上，豚豚又晕了，眼不见为净。他先将那黑布用雨水浸湿了，拧干放在豚豚的额头，给她先降降温。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对不住了，本龙可要帮你宽衣了，勿怪勿怪！”然后动手将她的外衣脱了，其实他们俩都还是小孩子，现在还不知道男女之间那些事情，不过是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们男女有别，男女大防之类的。
　　水沐风笨手笨脚的帮她把外衣脱了，又一不小心重重的让她摔在床铺上，亏得豚豚晕的死死的，也不觉得痛。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还好布料少，此刻已经干了七八成，他把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又是一阵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终于弄完了，他忽然一得意，乐道：“看看，还不是穿了我的衣裳，哈哈”。忽又觉得别人此刻还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又乐不起来了。默默祈祷着。
　　这一夜，水沐风断断续续睡了一会，隔一段时间就帮她把额头上滚烫的湿布用雨水洗了重新盖住，幸亏储备的柴火充足，洞内温度持续的住，又保持了良好的通风，再加上他勤快的帮她频繁物理降温，待到黎明时分，豚豚的体温终于保持住没有再持续升高。水沐风也渐渐坚持不住，光着膀子沉沉睡去，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身体倒还受得住。
　　四周都是热气，豚豚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在一个蒸笼之中，忽然她看到爹爹骑着一匹快马向她奔跑过来，她挥舞着双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大声呼喊“爹爹…爹爹”，可是似乎她的爹爹没有看到她，骑着快马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大声疾呼：“爹爹，豚豚在这边啊…爹爹…”然而她的爹爹终于去的远了，消失不见。忽然场景一变，她又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气温极低，浑身冰冷，她看到娘亲正在雪地中翩翩起舞，很是漂亮；她向娘亲奔跑而去，突然有另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娘亲身边，跟娘亲很是亲密，她看不清那个小女孩的脸，只听到她也在喊娘亲“娘亲”，她大声疾呼：“娘亲，我在这儿，我才是豚豚！娘亲…”可是似乎娘亲也听不到她说话，她努力奔跑，可就是跑不到娘亲的身边，她哭成一个泪人，似乎她跟娘亲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镜子，她在镜子外边，娘亲在镜子里面。然后场景又再变，这次是个战场，她看到周边敌我双方正在战斗，很多士兵就这么倒了下去，鲜血凝结成河，一片鲜红，她感觉体内鲜血翻涌，想吐，干呕了几声又吐不出来，这时福伯出现了，福伯骑在他的战马上，英姿勃发，手中的黑紫磐剑全是染红的鲜血，还有新鲜的血液在往下滴落，只听福伯向她喊道：“小姐，不要忘记自己的姓氏，你要守护它，保卫它的尊严，可以洒下热血，不可轻易流泪！你要为你的祖父、父亲维护他们的荣耀！”说完他又御马而去，冲杀敌阵，顿时鲜血飞舞，昏天暗地。她终于忍受不住刺鼻的血腥气，眼睛一闭一睁，场景又再换，这次是个悬崖之上，出现的竟是那水沐风，此刻他们俩人在山崖之上围着一堆篝火，水沐风正讲述着他如何将一个欺负弱小的恶人骗的团团转，又在讲那莲叶金泥的故事；她哈哈大笑，突然又觉得恶心，这次终于吐了出来，吐了一地，水沐风从篝火之上的炉子里面盛出一碗黑不溜秋的汤水，逼迫她喝下去，她吓得大叫出声：“不要…不要…”
　　“什么不要…不要什么…？”水沐风嘀嘀咕咕道。
　　此刻天已经大亮，雨也已经停了，山洞中有光透了进来，豚豚依旧沉睡不醒，水沐风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还是有些烫，又帮豚豚把她已经烘干的衣裳掖了掖，不过也没将他的破衣服脱下来，忽听道豚豚大喊，吓了一哆嗦，翻个白眼：“女人就是麻烦！”
　　然后他光着膀子走出山洞，熟门熟路的在山洞附近找到了一些野果，统统搬进了山洞，然后想了想，又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找吃的”，意思是万一豚豚醒了，别担心他跑了。
　　随后他再次走出山洞，这次去了有大半个时辰，回来时却是穿了件不称体的灰大褂子，一手攥着个袋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过却是哼着小曲，很是高兴。
　　他把那个袋子放在洞口，然后进去看了下豚豚，发现她还是没醒，于是将留在地上的字给擦了，然后从洞里又翻出来一个破瓦罐和勺子，看上去又脏又旧。用那破了的水瓢舀了半瓢水，走出山洞，临走时看了眼豚豚，若有所思，然后出去用那半瓢水认真洗了洗那破瓦罐和勺子，口中道：“小木鱼啊小木鱼，我这小飞龙可是第一次干洗碗的活计，你可真是好命哦！”敢情这瓦罐勺子从来没洗过！
　　洗完后，他又进去舀了一瓢水，装进瓦罐。然后依样画葫芦，按照昨晚的方式在山洞口搭了个火堆，随后他从那袋子中小心翼翼的抓了一把，原来是大米，他小手颠了颠，又放回一些米，想了想又咬咬牙，重又抓了一把，这次抓的满满的，心道：“小木鱼生着病，奢侈一把，不怪不怪！”他把大米放进那瓦罐，然后将瓦罐置于其中一堆火上就开始熬粥了。
　　然后他又进去看了看豚豚，她依旧没醒，但嘴中不时就说点什么，叽里咕噜也听不清楚，知道这是在发梦了。
　　他毕竟自己一个人在山野住的惯了，对寻常病症倒也知道怎么处置，于是他又用凉水将昨晚那个黑布浸湿拧干放在她额头降温。这样换了几轮后，外间熬着的大米粥也好了，他又用那破瓢盛了些粥，吹了吹，待粥凉了些，就用勺子给她喂了几口，但豚豚还在昏迷中，大部分都吐了出来，他反复喂了多次，看她喉头动了动，吃了几口，就又将她安置在床上，继续用破布凉水放在她额头给她做物理降温。最后又看了看，点了点头，重新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去找药”。
　　写完后他就出了山洞，将那破瓢洗净，带着破瓢向山里深处走去，他边走边寻，沿途看到一些草药就摘了装进破瓢中。这样约莫找了一个时辰，破瓢也装满了几种草药。他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这也差不多了。”然后就快速往回赶。
　　他回到落脚处，先去山洞看了看豚豚，她依旧没醒，他顺脚又将地上的字擦掉。然后走出山洞，就着瓦罐将已经凉了的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抹抹嘴洗净瓦罐，将那些刚采摘的野菊、百里香等等捣碎，一股脑放到瓦罐里面熬了起来；没过多久那罐草药就熬得乌黑，变成约莫堪堪一碗的样子，他将瓦罐里熬剩的药汁倒进那破瓢，吹了吹，把勺子放进去，就端进山洞去了。
　　豚豚还是昏迷着，他单手将她扶了起来，忽然她眼睛动了动，睁开一条小缝，不过瞬间就又闭上了，他连忙喊道：“喂，小木鱼，快醒醒，快醒醒！”不过对方依旧没反应，掐了掐她的人中，也没反应，只得放弃，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手臂环过去，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给她吃，不过因为豚豚毫无意识，半天才能喝进去一点，他算好了剂量，慢慢的喂她让她喝下去，大约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将喝完。
　　水沐风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终于将她喂完，此刻腰酸背痛，将她放在床上，指着她的鼻子道：“小木鱼，怎么这么重！”然后又出去将瓦罐、勺子等等收拾干净。他又歪头想了想，心道：“这没锅碗瓢盆也不方便，得去弄点回来！”
　　他又跑进去，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去找碗”，然后在火堆上再加了几根木柴。走出山洞后他将洞口的矮木丛整了整，使它更加隐蔽了一些。
　　他出了山洞就往山下方向去了，偷偷的跑到了水庄村村口，正弯着腰准备溜进去，不巧被村里的贾大妈看到了，贾大妈喊了一句：“小疯子，又准备来摸些啥去？”
　　“什么摸些啥，我来逛逛，你管得着吗？”水沐风假装啥也没发生，直着身子走了进去。
　　贾大妈摆了摆手，也不管他，自顾自走了。
　　水沐风拍了拍胸口，看那大妈走了，又猫着身子偷偷摸摸向客栈溜去，他远远看到有官兵将那里围了起来，客栈楼上的南墙空在那里，白天看着也让人有些后怕，就如张开嘴的巨兽一般，冷冷的看看众生；此刻有一群人围在门口，一个官府模样的人跟水庄村的村长还有一个灰衣道人正在人群中央，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他心里稍微安了安，那个判官笔应该已经走了；他乘机偷偷溜到了客栈后面，沿着客栈围墙向前摸去，在拐角处有个小狗洞，不是很大，应该不足以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钻进去，不过他继续在狗洞旁边拿掉了几颗砖头，那几个砖头竟然是活动的，洞口变大了，正好可以让他钻进去，估计他早就摸进来很多次了。
　　他熟门熟路的向客栈后厨摸过去，边走边心想：“呸，贾大妈可真是乌鸦嘴，搞来搞去还是要摸着去”不自觉直了直腰，忽又反应过来怕被看到，忙又低着身子猫过去了。
　　进了厨房，他赶忙到灶边找有没有吃的，果然还留有昨天的吃食，他将卤着的牛肉、白斩鸡、放着的鱼、酱料一股脑都用桌布打包好，然后又随便挑了几个碗筷炊具打包好，前后各绑了一个，又想想可能爬不出去狗洞，然后解开包裹，一个一个慢慢在猫着身子走到狗洞口，将包裹一个一个送出洞去，接着再爬出狗洞，尔后将两个包裹一前一后绑在自己身上斜挎在肩头，偷偷摸摸的向村口摸过去，顺手又拿了几件男女的衣物，幸好村里大部分人都在客栈门口，也没人发现他，出了村，路上还逮了一只鸡，一路哼着小曲就直奔山洞而去。
　　回到山洞附近处，他又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快速钻进那树木围成的空地，一头钻进山洞，豚豚依旧没醒，他将偷来的衣物胡乱放在了席边，将身上背着的食物锅碗瓢盆等等都放在那大石头上，然后将地上的字擦去。他歪头想了想，觉得山洞中阳光不多，不利于豚豚的恢复，于是他出去山洞捡了些碎的树枝，不过因为刚下了雨，干草倒是不多。。
　　他在洞口不远的阳光处用那些碎树枝重新铺了个床，将那些刚偷来的衣服铺在上面，然后又搭了个火堆，把豚豚抱出来放在新铺的床上；做完这些他又将偷来的食物取出放好，再将那些碗筷佐料一一收拾好，最后那顺来的小鸡就将它拴在外面的树边，让它自己啄些小草吃，准备等豚豚醒了，杀了给她补补，如此一个小“家”也算成了。
　　三天过去了，豚豚依旧没醒，期间她一直不是很清醒，一会眼睛睁开眨一眨，一会又是胡话连篇的，水沐风倒也见怪不怪，白天他就把她抱出来晒晒太阳，晚上再放进山洞烤火，每日也就是出去捡树枝，觅草药，每天三顿的熬药和粥给她吃，每每想要杀了那只小鸡大快朵颐，豚豚就适时的说些胡话，打消他的念头，真是让他急得个抓耳挠腮，也不知怎的，心中就是无可奈何，狠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