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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海森德拉吃完这一餐，杨希等人已经都惊得目瞪口呆了。他们再也不怀疑为什么海森德拉能长到这么胖了。就是最能吃的猪也一顿吃不了这么多，何况是人？
“我把自己改造成半机器人的时候，确实不算太成功。有些问题一直没解决。”海森德拉擦擦嘴，招来机器人仆从把桌上的碗碟收拾下去。
如果没有这么多忠心的机器人仆人们，海森德拉恐怕连自己的生活都维持不了。胖成这样子甚至没法从椅子上走下来。他解释道：“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人类是不能永生的。当我改造自己延长寿命的时候我就不是纯粹的人了。那改造之后的我还是不是原本的我呢？”
海森德拉所说的“我是不是我”的问题，是哲学上的重大问题之一。也就杨希和海涅稍微能懂一点，没接触过哲学的霍华德和琴娜已经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我害怕把自己变成铁皮的行尸走肉。想想，如果我改造之后虽然得到了永生，但是不能吃饭，不能喝酒，不用睡觉；没有血，没有体温，没有感觉。那到底是我，还是一个有我记忆的铁罐头？”
没人插得上话。
海森德拉看来也没打算讨论，只想自己感慨一番。他说：“所以我改造的时候尽量留下更多曾经身为人的部分。我换掉了心脏和血管，这是注定会朽坏的东西。把骨头换成了更耐用的钢筋。肺和肠这种再也用不到的内脏我也陆续扔掉了。但是肉，皮肤和舌头我都保留下来了。”
“所以您在变成现在的身体之后仍然能享用美食？”杨希问。
“对的。不过我现在根本不需要靠吃饭维持身体。吃再多也对身体没坏处。”海森德拉说，“我的心脏换成了以太炉。看起来纯以太的能量太高了，我身上的那些肉就像是每天吃了一百斤油脂一样疯长。不过以我现在的机械内脏，就算身子再胖十倍也拖得动。”
“您这样的生活……恐怕不太方便吧？”
海森德拉嗤笑道：“方便？你看到我的机器人了吗。如果我想，随时可以换上一具比他们更灵活的身体。但是，不，不，不。我想要的是感觉。每天能吃饭，能睡觉，能感觉到冷和热。”
杨希可以理解海森德拉的说法。如果以没有感觉，无法品尝美酒美食，无法入眠作为代价，不管是换上多完美的钢铁身躯都没有意义。
“更何况就算我只能坐在椅子上一点也动不了，我也比任何人都自由。自由是一种状态，而没有一种孤立的判断标准。”一个机器人女仆将一杯美酒递到海森德拉的胖手上，“煮饭，洗碗，缝衣服，按摩，服侍，修建宫殿。你能想到的一切需要人做的事，我的机器人都能做到更好。那胖得不能动又怎么样呢？”
杨希几乎快被海森德拉说服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直接问出来。
（确实，这么强大的机器人仆人能帮蜂械之王料理所有生活琐事。还有一件事或许是机器人没法代劳的。战斗怎么办？以蜂械之王现在的身体，还能保持巅峰的实力吗？）
另一边，霍华德和琴娜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了。海森德拉讲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他们一点都没听懂。
见状，海森德拉唤来他的机器人管家：“跟着我的仆人们在宫殿里参观一下吧。看你们也吃饱喝足，恐怕想散散步吧。不用客气，我的宫殿很大，所有房间你们都可以随便参观。不过，杨希留下，跟我聊聊你的兵装。”
杨希眼睛猛地一亮：“荣幸至极！”
……
其他人走出会客室的时候，杨希已经开始和海森德拉讨论各种高深的机装问题了。机装师之间的对话这些人是一点也听不懂的。
绯在离开会客室的时候很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机器人管家对他们说：“既然主人把你们当客人，你们可以在宫殿里随意参观。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仆人都能当你们的导游。如果有任何服务的需求，都可以让女仆帮你们。”
“海森德拉先生的慷慨令我们感激不尽。”海涅以贵族的礼仪向管家行礼。
“不过——”
经过一个走廊时，机器人管家的电子眼里突然发出异样的光芒。
“——这一个房间是例外。你们可以参观地宫里的任何一个房间。但只有这一个，绝对不能进入。”
他指着一扇门说。那扇门是铅灰色的，和地宫里任何一扇门都不一样。来来去去的机器人都像完全没注意过那扇门存在一样。门把手上甚至积了一层灰。
“呃，为什么？那里有什么特别的？”霍华德问。
“不为什么。绝对，绝对不能进去。如果你们擅闯那个房间，就不再是主人的客人了。”
海涅制止住还想问问题的霍华德，答道：“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主人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当然也不会不识好歹。”
“最好是这样。请你们和女仆们一起，随意享受宫殿里的生活吧。我还有其他事，不陪你们了。”管家说。
几个容貌美艳的机器人女仆将海涅他们带走。而机器人管家则站在那扇铅灰色的门前。
它的嘴里发出不正常的机械音：
“……一百年了，终于有外人来到这里。主人的秘密。灰尘。日记。凯伊大人。绝对。绝对。绝对要揭开……”
过了一会，当其他机器人经过的时候，管家停止了它奇怪的举动。眼睛里的异样光芒消失之后，它像是自己也不知道铅灰色的房门存在一样，径直从这里走开了。
……
会客室里面，海森德拉和杨希坐在桌子两旁，旁边一排机器人女仆拿着图纸、机装箱、螺丝刀等工具默默站立着。
“你的这个单片眼镜我拆过了，很有意思啊。”海森德拉说。一位机器人女仆把“仰望星空”从他口袋里取出来。——想必海森德拉的胖指头想从自己兜里拿出单片眼镜这么小的东西也挺够呛了。
不过机器人就像是他躯体的延伸。另一位女仆则拿着“仰望星空”的图纸摆到桌上。海森德拉说：“你这个图纸我也不能完全看懂。不过，你这件兵装的能力啊，相当有趣。”
“呃，实际上这也是我误打误撞做出来的。”杨希诚实地说，“我甚至没完全弄明白它的能力是什么。”
海森德拉说：“是一种金属控制能力。可以叫作‘小范围极速精密控制金属’。你用这个眼镜控制机械臂里面的以太回路，转变成另一种你想要的样式。原理上很简单。”
“真的就只是操纵金属而已吗……？”杨希仍然有些吃不准。
早在仰望星空刚刚做完的时候，奥利弗就告诉他仰望星空的能力很有可能是操纵金属。
但它能够在实战当中瞬间改变“紧握微光”的内部结构，起到修改现实一样强大的作用。这么可怕的能力，杨希真的不敢相信只是简单的操纵金属而已。
海森德拉点头道：“对的。操纵金属本身不是罕见的能力。甚至我操纵机器人也能算一种广义上的操纵金属。”
他动了动手指，旁边的机器人女仆开始跳起芭蕾舞。
“但你这个兵装和其他类似能力不同的是，你用它的能力时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操纵金属。你只在脑子里设计了一张设计图，手里的机械臂就会自己变成你设想的样子。这是最神奇的地方。”
“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很久了。先生您能给我解惑吗？为什么我的兵装会有这种神奇的性质？”杨希忍不住问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困扰的问题。学社的朋友们都解释不了，甚至连个假说都提不出来。想要向老师请教，却又害怕暴露洛伦斯的事情而不敢开口。
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够光明正大请教的前辈。而且还是全世界唯一一位活着的机皇。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解答杨希的疑惑，那就一定是海森德拉了！
但海森德拉的答案，直截了当，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泼在杨希脸上。
“我也不知道。”
“……啊？！”杨希呆了十秒钟，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年轻人，你没和多少星级念载士打过交道吧。”海森德拉挥动着他的胖手，样子显得有点滑稽，“不过你总应该听说过，星级兵装无法复制，从来没有两件一模一样的星级兵装。”
“我听说过。每件星级兵装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机群主脑是我做出来的兵装，从设计到搜集材料到动手制作全是我一个人。但是就连我也没办法做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机群主脑，你不觉得这很值得怀疑吗？按理说，只要有材料有图纸，任何人都应该可以作出机群主脑来才对。
“接近两百年前我就完成了可以自主行动的机器人。但你们念度院发展了两百年，还是没人能复制我以前的作品。这又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那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海森德拉堆满肥肉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连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懂机群主脑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