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时人员

　　昊国正元十年，雁归郡衙的一个四合院里，十几名少年席地而坐，身前一方书桌，狼毫疾挥间不忘左顾右盼。
　　这是雁归郡一年两次的郡县文试，为的是解决一部分临时人员的编制问题。
　　“当当……”一名监考官员将挂钟敲响，“哗啦……”少年们蹭的起身，一个时辰的煎熬终于到头。
　　少年人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至于长相嘛，几乎一溜的歪瓜裂枣，何故？皆因这一群人整日无所事事，要不飞扬跋扈、要不智商感人，虽然是临时工，仗着上官是郡衙巡检吃拿卡要的事儿没少干，白天掉眉耷眼、气若游丝，晚上精神抖擞，喝酒闹腾，俗话说相由心生，久而久之要么肚皮松垮、身材臃肿，要么脸生横肉、斜眼歪眉。
　　有一个看着稍稍顺眼的，他叫苗小花，中等个，短碎发，白坎肩，一对卧蚕眉悬在额头，黑眼珠尤其大，鼻头宽厚，笑的时候嘴角往左歪，坏坏的但有亲和力。
　　此时，他最后看一眼试卷，兀自叹气，考不上是正常的，两年来从未出现过意外。
　　走出院门，苗小花将手拢于袖中，不远处站着名女子，看不出真实年龄，云鬓凤钗、风姿绰约，正是远近闻名的“俏丁香馄饨”老板娘蹇寒梅。
　　她的出现引来一片啧啧声，有不怕死的少年拍拍苗小花肩膀：“小花，我要是早生二十年，没你爹什么事。”
　　苗小花不以为忤，翻着白眼道：“你要早生二十年，你爹就得早生二十年，你爷爷，你祖祖、高祖、高高祖都得早生二十年！”
　　好事者被噎得无言以对。
　　“真的漂亮啊。”又有人砸吧着嘴，做吞口水状。
　　苗小花的卧蚕眉扬起，拳头已经握住，一群人嘻嘻哈哈跑开了。
　　“俏丁香”款款走近，苗小花脸苦着，耷拉着耳朵，在别人眼里，娘亲漂亮温柔贤惠，可在他眼里，她一点也不温柔，无疑就是只“母老虎”。从小到大，擀面杖、鸡毛掸子、青竹条没少往他身上招呼。
　　“儿啊，这次应该没问题吧？三千昊元的学费不能打水漂啊。”蹇寒梅眼中尽是温柔母爱。
　　苗小花尽量让自己笑得“娇憨”、迷人，“嘿嘿，外甥打灯笼。”
　　话音刚落，蹇寒梅的脚已经踢到他屁股上，跟着他耳朵一痛，被母亲大人提溜在手。
　　苗小花呲牙咧嘴，大喊道：“娘，娘，您轻点。”
　　苗小花在外面胡天胡地，惹是生非，回到家却一定是一副乖儿子模样，首先是“雌虎”的威慑，其次是父亲的敦厚宽容让他实在“彪”不起来，当脑袋被那只充满老茧的手掌抚摸时，天大的委屈和怒火都能忍了。
　　“小花小花，考得怎么样？”浑身肥肉颤抖，体型庞大的方三圆张牙舞爪、气喘吁吁地直冲过来，肥屁股将面粉盆撞到地上，方三圆本名方元，因为头圆、腰圆、屁股圆，苗小花觉得叫三圆更合理。
　　“慌什么慌？你妹子被猪拱啦！”苗小花没好气地道，回头看见娘亲美目含怒，气势顿弱，悻悻然道：“照旧。”
　　方三圆大喜，呵呵笑道：“考不上更好，明年我幺叔那里招募士兵，我们一起去，混个校尉不在话下。”
　　“不许去！”剪寒梅狠狠地将锅铲翻起，锅里火苗扑腾。
　　“蹇姨，我幺叔那里安全得很，嘿嘿。”
　　“你妹子去我就去。”苗小花忍不住调笑道。
　　方三圆一本正经的道：“我妹子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小花你真要喜欢，我一准让她嫁给你。”
　　苗小花的爹娘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急吼吼的究竟何事？”苗小花问。
　　“我幺叔托人带来三本《正元通识》，去看看？”《正元通识》乃昊国学究秋韶师负责编纂，上下皆知，坊间甚至还有关于他的佳话。此时剪寒梅正巧转身搅拌调料，方三圆挤眉弄眼说道。
　　“娘，爹，我到胖子家去趟。”
　　两人勾肩搭背，不，是一人搭肩，另一人搭腰，晃晃悠悠向外走去。
　　“三圆，你不是真要我看那劳什子《正元通识》吧，不瞒你，我可能字都认不全。”苗小花说道。
　　“我怎会如此害你？”方三圆说完神秘的笑着。
　　笑容如此熟悉，苗小花眼睛一亮：“快拿来！”
　　黄角树下，方三圆掏出本小册子，二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画像逼真栩栩如生……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进雁归城，苗小花手拿账簿仰天而立，望着蔚蓝的天空，总觉得它像自家那口铝制的大锅盖，而雁归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锅里的馄饨，来去匆匆，上下翻腾。
　　清新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苗小花默然半晌后，抽抽鼻头，将账簿收起，转身往家里走去。
　　早上是馄饨店最忙的时候，蹇寒梅两口子忙得不可开交，苗小花走进店里说道：“哎呀，今天休假，我竟然忘了，爹，我帮你和面。”
　　蹇寒梅没顾得上询问真实情况，兀自招呼着客人。
　　苗小花径直走向里屋，身旁餐桌的一位客人引起他的注意，客人头戴斗笠，笠沿压得很低，长剑搁在桌上右手边，让他奇怪的是客人吃一口馄饨要喘上一会儿，在吞咽的时候左手捂住胸口，很是痛苦的样子。
　　可能是感受到苗小花好奇的目光，客人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当看见苗小花扬眉咧嘴大鼻头的样子，客人眉头微皱，眼睛透出一股杀气。
　　苗小花在他目光的扫视下，忍不住打个寒噤，但他瞬间挺直腰板，这可是咱的地盘，此人皮肤白皙，秀眉凤目，樱桃小嘴，一看就是女的，还拿把剑，装什么大尾巴狼。于是他卧蚕眉高高扬起，大黑眼珠狠狠地盯回去。
　　客人收回目光，继续小心翼翼的吞咽着馄饨。
　　“别说，小脸蛋挺漂亮。”苗小花见客人不再挑衅，吹着口哨走向案板。
　　“花儿，揉面的时候注意呼吸节奏，不然会很累。”苗大红说道。。
　　苗小花点点头，回头看母亲正在忙碌，悄悄将兜里的几张大面值昊元塞给父亲，轻笑道：“您前几日手气背，尽薅些臭牌，今儿个天气不错，准能翻盘！”
　　苗大红大喜，将手在围裙上搓搓然后抬起来摸了摸儿子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