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少女

　　她今天跟新男友约会，出门之前要么是没有看黄历，要么就是仔细研究了黄历，她再一次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今晚若干条人人状态里共同的女主角，当真是没有浪费她今天这一-身下了血本的小裙子。
　　她叫陈沛宜，A市一中高三十四班的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姑娘。有人叫她陈小姐，有人叫她“那个女的”，还有胆子更大点的人会给她冠以一一些夺人眼球的称谓，不过最好别让我听到。
　　而我，和其他九个男生-样，叫她前女友。
　　从陈沛宜踮起脚、勾上她的第十一个男朋友陈灼的脖子的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的球场上又少了一个得分后卫。其实我的承受能力已经被训练得很出色了，-年半以来我的队伍里已经换掉了一个控卫与-个小前锋，他们的身后分别写着“陈沛宜EX09”与“陈沛宜EX10”。
　　两个月前，陈沛宜告诉我，她又看上我一个好兄弟。于是第二天我就帮陈灼准备好了“陈沛宜EX11”的黄金战袍，我觉得不管是七天还是七个月，毕业之前他一定能穿得到。如果他真的穿不到的话，那么我祝他和她早生贵子、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我才不是什么圣人，我相信不安分的陈小姐不会给我机会说出如此违心的祝福。
　　陈沛宜和舆论制造者存在于对方的黑名单里，彼此痛恨却相安无事。正如她许下的十七岁生日愿望:“讨厌我的人和我讨厌的人有多远滚多远，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直都在。”
　　看来她的愿望实现了一半。
　　可是，她没有发现她的愿望的另.半存在逻辑问题:如果她讨厌的人恰好也是爱她的人呢?又如果她爱的人恰好是讨厌她的人呢?
　　滚还是不滚，是个问题。
　　后来这样的两个人都先后出现了。前者是我，后者是陈灼。
　　在勾搭陈灼的道路上，陈小姐走得跌跌撞撞。最大的困难就在于，陈灼也是“反陈沛宜”小组的一员，他很清楚八号男生(我)分别与七号、九号、十号之间发生了什么恐怖的故事，他也曾带着一群弟兄在两头劝解，最后把枪口对准陈沛宜:你这个离间兄弟感情的红颜祸水。
　　而陈灼不知道的是，在陈沛宜这种怪胎眼中，“红颜祸水”是个暧昧的褒义词。陈沛宜才不会跟陈灼生气，她只会觉得陈灼在夸她漂亮。
　　女生的自信多半来源于异性的肯定。一定是因为从前我太给她脸了，她才有如此大的信心去挑战高难度。我见过许多傻得真诚的姑娘，她却偏偏喜欢拐着弯犯傻。
　　“你确定么?你知道陈灼他还没放得下冯瑶。
　　其实我想问:你确定么?你不知道陈灼他那么讨厌你。
　　“我知道啊，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么?”
　　“嗯，那你加油。你和陈灼这样的男生在一起，我放心。”
　　其实我想说:你看着办吧，累了疼了，再来找我。
　　陈沛宜不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一直这么记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让我发掘自己巨大的犯贱潜能的女人。
　　记人和记仇是我的长项。
　　在从女性视角写出来的小言里，通常存在-个心深貌美的女配角，神似狐狸、面若桃花，大多为了得到男主角而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可最终她们的假意或真情都会在男主角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极佳自控力面前败得很难看。
　　如果陈沛宜就是这样的女生，那么，难怪我总是成为不了小说的男主角。
　　可是，从数学逻辑的角度来说，原命题和逆否命题是等价的，也就是说，如果我是小说的男主角，那么陈沛宜就不是那样的女生她的确不是那样的女生，至少她长得不像狐狸，她是只高贵冷艳的HelloKitty。
　　如果让我用一个主谓宾结构的句子来定义陈沛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一定会在那冗长复杂的定语当中犯许多的语法错误。她的衣服与她的心房的打开方式不太一样.可能只有我知道后者比前者复杂了多少。当然了，如果你打开过前者，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炫耀。
　　她曾经跟我说，许之扬你这么了解我我不是嫁给你就是杀了你。我说那你嫁给我吧，她跟我笑笑。后来她选择了一个比杀了我更恐怖的方式那就是不搭理我。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许之扬，你让我受的委屈，我会乘上一一个八位数再还给你，不用客气。”这是她和我分手时候说的最后-句话，然后，我猜她回去励精图治去了。一个暑假过来，这小姐又变漂亮了-个档次，我暗自骂了声草，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她轻松地泡到了我所有兄弟中难度级别最低的一一个，恩恩爱爱招摇过市。
　　在我出现在楼梯口的一瞬间.她扑进了九号男生的怀里，还装作他们已经拥抱了很久的样子。傻姑娘不知道，我在角落站了很久，一直看着这对小情侣之间的尴尬、生疏与沉默。或许是我更傻。
　　那段时间我生活得相当安稳有规律，上课了在教室，下课了在球场，在教室角落和球场旁边吃饭，在厕所后和花坛拐角抽烟，一-边听课一边写完数理化的作业.如果时间多余，就顺便抄完语文英语作业。晚自习的时候逃回家开电脑，在YY里面呼唤网吧少年。
　　不想女人。那段LOL苦行僧的日子里，我-再提醒自己清心寡欲、不想女人，连毛片这最后口荤肉都戒掉了。如果我忍不住了，就抬头看看教室另一边对着新男友巧笑倩兮的陈沛宜，她的快乐就是我自找的耳光。
　　九号男生与陈沛宜和平分手之后，过来找我和解，他跟我说:“老许，我知道你是个性情中人。”我点点头，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算是走运的，至少你挤进了个位数。”
　　高一的时候我就预言，在高三毕业之前，陈小姐的男生序号可以排到两位数。说这话的时候我头上一-定飞过一颗流星，早知道这么准，我当初预言我是陈小姐的终结者了，现在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我是没有料到十号位会轮到林逸飞，当这小子背着女朋友夏楠楠过来问我“老许，如果我想追陈沛宜呢?”的时候，我秒回了-一个双音节语气词。“你喜欢她什么?”
　　“没什么和楠楠在一起太久了。无聊而已。”
　　后来我说:“那你去吧，祝你好运。
　　谁知道，我那时候句昧着良心的祝福在两个月之后给了我意外的回报在林逸飞家的酒桌上，我和陈沛宜喝高了、聊开了、释怀了，重归于好结束了一一年的冷战。我说当男女朋友，她说当昔通朋友，我从来物不过她的一那是后话了。
　　有人说，林逸飞应该追不到陈沛宜吧。我说不，肯定追得到，但是他看不住她，最后把自己赔进去。那个人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说.因为我就是这样。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的时候，我没想过我会认真。
　　说起来像个笑话，她一开始比我认真多了。换男人如换衣服的陈沛宜每次挑衣服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她总是用嫌弃的眼神打量半天，然后对自己说“嗯，我会喜欢的”。可是少女常常会发现，自己买回家的衣服总是不如当初在商场里面好看。
　　她觉得奇怪，她分明认真挑了呀，一定是灯光和镜子的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说，那是她挑衣服眼光不好，后来因为觉得此话损人又损己而作罢。而在别人的眼里，糟践衣服的姑娘没什么借口。
　　她永远缺下一件衣服，她永远期待下一段爱情。
　　当其他女孩子还在拿眼泪来发泄委屈与悲伤的时候，少女陈沛宜已经懂得把眼泪当作解决问题的钥匙、交换物品的货币。
　　“初二的时候，班上有个很讨厌的男生，总是说我戴美瞳，我说我没戴啊，他说那你证明给我看啊，我靠，，这怎么证明啊?他说，你证明不了你就是戴了。”
　　我低着头，帮她剥着小核桃。“嗯，然后?”
　　“然后我就叫来了我当时的男朋友，我说你的朋友冤枉我，我明明没有戴美瞳。我男朋友说，没戴就没戴呗，宝贝别生气。我说不行，我陈沛宜哪有那....陈沛宜说着自己都笑出来了，“然后我就哭给他看，哭了半个小时哄都哄不住。那个男生看到我男朋友着急的样子，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兄弟.最后他向我道歉了，再也没敢说我一句坏话。
　　我往她嘴里塞了两枚完整的核桃肉，忍住没把那句“作不死你”说出口。陈少女看了看我。“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嗯，你厉害!”我又往她嘴里塞了两枚饱满的核桃肉，我觉得我真是剥核桃小能手。
　　“还有呢?”少女不满意。
　　“还有啊，还....还有你的眼睛长得太漂亮了，她们戴美瞳都比不上你。”
　　“Bingo，答对了!”陈沛宜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真是太机智了。
　　我宁愿陈沛宜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多哭几次，把她脑子里的水哭哭干净，这样，她离开我之后就不会再做出什么傻逼的事情，比如和陈灼在一起。
　　她是如何在“陈灼讨厌她“与“陈灼还没放下冯瑶”的双重困难下攻占城池、插上胜利的小红旗的，我确实不太清楚。我还没有自虐到去探听我的前女友的幸福生活。
　　只可惜我不找虐，虐会找我。
　　某天凌晨，手机嗡嗡振动，屏幕上写着“陈沛宜”三个大字，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我靠，你发什么神经?”
　　“喂，许之扬，我问你，当初是我勾引你的吗?当初我是给你下药了还是拿刀子逼你了，我是强迫你了还是跟你生米煮成熟饭了?我有吗?”
　　“啊?”
　　“我没有，对吧?明明是你们自己送上的，明明是你们自愿的，可是为什么都骂我?凭什么只骂我一个人?明明都有责任，在你们这些男人眼里面、好兄弟永远都是对的，全都是我陈沛宜一个人的问题....
　　“你喝多了吧?”
　　“你们以为我没有认真过吗?你们以为我只想玩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想玩玩了。我也想被人喜欢啊，难道我真的那么喜欢被人骂的感觉吗?难道我就不值得被喜欢吗?许之扬，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他陈灼凭什么啊，他凭什么那么讨厌.....
　　“陈沛宜。’
　　电话那头传来“哇”的声大哭，我感觉耳膜都被震了一下她真的喝多了，要么是她已经不把我当男人看了，如果她还把我当男人看，她一定会哭得梨花带雨，边哭边估算时间与火候。
　　陈沛宜你放心哭吧。把你脑子里面的水都哭哭干净，别让他们再欺负你。
　　我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四点十五分。
　　后来电话那头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她应该睡过去了。
　　破晓，晨光熹微，我该起床了。
　　小骗子陈沛宜酒醒之后，死活不肯承认她那天凌晨给我打过电话，如果不是通话记录明明白白地存在着，我真的要被她无辜的表情骗过去，甚至怀疑我自己在梦游。
　　无良少女害得我少睡了两个半小时，还连个“谢”字都没有。
　　简直就像农夫与蛇的故事。
　　若千天之后，我收到.条短信，号码是陈沛宜的，语气却是陈灼的:“许之扬，既然沛宣是我女朋友，那么你就不要再找她。我这么想，她也这么想。”
　　这他妈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陈沛宜.恭喜你。
　　我听说，后来林逸飞这个小朋友还去找陈灼“谈了--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无非就是“请你好好照顾陈沛宜“，或者“否则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当然不会干这么没有创意的事情，我心情舒畅、吃嘛嘛香，调戏姑娘、乐得潇洒。反正陈小姐在感情的事上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我早就说过，她和陈灼这样的男生在一起，我放心。
　　可是有时候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既然都放心了，还成天关注陈沛宜的动态干吗对男人来说，穷和作，最多只能占一样，我现在真的是又穷又作了，我活该。
　　不过似乎人人状态栏里的陈姓少女比我还要作，恋爱中的少女使劲作。昨天还是“命运好幽默”，今天就变成了“我很坚强很勇敢我很骄傲我很好”。出事了。
　　我在等待拨通电话的三四秒钟里，已经刷到了他们状态里的“喜大普奔”、“喜闻乐见”还有“恭祝陈灼老大单身快乐”等等。
　　电话那头，陈沛宜直接丢给我一句“分了”。
　　“嗯，猜到了。”
　　“好，那我挂了。”
　　“对不起，我昨天就应该来找你。”
　　我和陈沛宜一样，高估了她这个总是拐着弯犯傻的姑娘。我忘了“陈小姐在感情的事上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前提是“她以为自己喜欢他”.而不是“她喜欢他”。
　　“我觉得我简直是自己作死的，我明明知道他不够喜欢我啊，我还要哭二闹三上吊，我还要他变着法子来哄我.我还要他像对冯瑶那样对我好，怎么可能呢。”
　　“哦，对哦，你反省很深刻。
　　然后陈少女发给我一个抠鼻的表情，她在我面前如此放荡不羁，定是因为她没有把我当男人。想想就来气，老子明明软硬件设施配套齐全。
　　“还喜欢他?”
　　“嗯”
　　“他提的分手?”
　　“我提的。”
　　“陈沛宜你是傻逼啊。”
　　“是”
　　我感觉左边胸口第二肋到第五肋之间的某个地方突然疼了一下，一定是下午打球的时候被刘超这个没轻重的小子一肘子撞出毛病了。
　　“陈沛宜，你难过的话....还是哭一下吧。’
　　“哭你大爷啊!”
　　这只高贵冷艳的HelloKitty总爱给我发抠鼻的表情，还非说此表情很好看。
　　我爱这只猫，爱到我自己像条狗一样一事实证明，两个不同的物种最后没法在一起。。
　　我爱这只猫很久了，以文理分班之后的高二开学第一天为定义域的左半边，中间打一个逗号，右边则是正无穷与开区间。或许未来的某天，我可以用另外半个中括号来让这段爱情终结。但此刻，陈沛宜的毕业纪念册正摊在我面前，我想了很久，把好话和脏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尽管我知道，这位向来不听我的话。
　　我把一篓子废话咽回肚子里，落笔之处，只剩下一句:喂，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