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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依旧是那个天地，不会因为谁的醒来而清明。消退了热情之后的虞尧臣，耐不住身体宛若蚂蚁噬骨般的刺痛，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两个时辰后，室外。
冷月孤而高悬，薄雾聚而不散，流云遣风疾驰，树影好似恶鬼摇曳人间。
忽而狂风大作，石鹤灯盏灭了灯芯，薄雾流云遮住冷月，天地瞬间绝色，惟有似哭似笑的尖锐声音不断嘶鸣。
仿佛贪生怕死一般，室内的莲心灯也不断摇晃“磕头求饶”，在它的照射之下，树枝张牙舞爪的样子在窗纸上灵动非凡，既狰狞也恐怖。有了带头者，室内的一切物什都失去了抵抗的斗志，皆是配合着簸土扬沙，气氛瞬间怪异起来。
守在隘口的木门倒算忠心耿耿，几乎四分五裂也要负隅顽抗，却还是不敌屋外群魔武功，最终“呜咽”一声，整个身体化作两半轰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虞尧臣被此声惊醒，身体上布满了汗水，五脏六腑声嘶力竭的吼叫让大脑几近崩溃，只觉口干舌燥，喝水的欲望分外难忍。
沈玉珠心思细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床边抬手处就放着一杯凉茶，两碗暖汤，一碗药膳红子白心汤，一碗虞尧臣最爱的红果蛋花汤。
虞尧臣伸手去拿凉茶，突然莲花灯的灯芯寂灭，惊吓间手没握住茶盏碎在地上。
阵阵阴风杀进屋内，黑暗之中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好大的风。”
虞尧臣眉毛一皱，披着被子走到门前，要将门紧紧关严，却不想脚下绊到了什么踉跄地跌出门外，回头便见屋门从里向外倏地阖上。
饶是他十分大胆，也被此景吓得浑身汗毛竖立。
“小涵……”
虞尧臣刚张嗓子叫自己的贴身婢女，便见到她瘫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的好似抹了一层浓妆，毫无血色；双眼怒张如同鸡子，充满惊恐。
就在睡觉之前，虞尧臣还和她说了几句话，未曾想到，他一觉醒来，此女竟然一命呜呼，且死状凄惨令人骇然，联想到刚才的诡事，虞尧臣当下便拔开腿往院外跑。
身后狂风呼啸，仿佛有什么在穷追不舍。
“有人吗，小涵死了，有人杀了她。”
没跑几步，他便气喘吁吁起来，这更加告诉他必须找到帮手……自己可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边跑他一边喊，可根本没人呼应他，反而是看见了更多相同死相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没有被武器伤害所留下的痕迹，但那凶手的手段却是非常利落，很多人都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
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从前面的屋子里传来，又有人遇害！虞尧臣紧忙停下了脚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无疑的，今晚这里正发生着一件可怖的事情。
有很多人已经死了，还会有更多人继续死下去。
或许有人能阻止这一切，但这个人肯定不是他。
虞尧臣异常的清醒。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快跑！”
虞尧臣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娘子沈玉珠在朝他跑来。
看来有人替她挡住了“凶手”，让她能有时间逃出来。
“是什么人干的？”虞尧臣忍不住想知道是谁造就了今晚的这一切。
沈玉珠的眼睛满是恐惧：“那不是人……”
还没等她说完，一道人形黑影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将沈玉珠的脖子死死捏住，这家伙穿着一身黑，披头散发实在看不出来具体样貌。
沈玉珠朝着那家伙拳打脚踢了一阵，渐渐没了力气，恋恋不舍地看向满眼惊惧的丈夫，绝望地发出最后一道声音：“快——跑——”
“不——”
虞尧臣痛吼一声，双目通红的睁开，汗水密布全身。
“老爷做噩梦了？”
侍女小涵听到响声急匆匆的进来，便见自家老爷一脸惊恐的坐在床上。
虞尧臣直直地看着小涵，强忍住脱口而出的“你没死？”，呆呆的缓了几秒，才惊疑不定地答道：
“是做了个噩梦。”
真的是个噩梦？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哪有这么清晰真实的梦。
一脸疲倦的小涵听到这里浅浅的笑了起来，给虞尧臣重新压了压被子，轻声细语地道：
“老爷不要害怕，梦里的事儿都是假的，不值得当真的。小涵每次做噩梦之后也是很怕很怕，尽管根本记不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虞尧臣打断她：“但是我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而且还很清楚，我清楚的记得死了人。”他越想越不安：“你去把夫人叫来，我要问她些事情。”
“啊，可都这个时候了啊。”
“快去！”虞尧臣严厉了一些，更忍不住咳嗽。
被呵斥了的小涵再不敢顶嘴，连忙惶恐的出去找人。
在心里，她则忍不住腹诽起来：不就是做了个噩梦吗，何至于小题大做？谁又不是没做过噩梦，还不是该睡睡。老爷只怕是自知命不久矣，在这折腾人呢。自己跑一趟腿不算什么，惊扰了夫人的休息，担上一顿臭骂才是不该的，谁知道以后仰谁的鼻息做活，生生得罪不起。怎么倒霉事就轮到我了呢，真真该死……
虞尧臣目送着她离开后，喝了一口凉茶，看着摇曳不止的莲花灯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
李二从别院出来，既有几分害怕也有几分悲伤更有几分怨恨。他的脸上醉醺醺的，俨然是没少喝，毕竟凄冷的夜里总得让身子火热起来，要不然怎么抗住这漫长的夜？他急促的朝府门走去，还有一个任务在等他。
路过虞家祖祠的时候，一阵阴风席卷而过，李二打了个哆嗦，心里不再嘀咕，朝祖祠的方向拜了拜列祖列宗，便朝府门方向扬长而去。
——
“相公你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瞧你满头的虚汗，一个噩梦就把你吓成这般？不似虞家男儿的作风。”沈玉珠虽说是急匆匆的赶来，衣服倒还得体，她眼珠一转见三杯茶汤已经见底，便又招呼小涵去拿茶水。
“你可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虞尧臣自顾自地答：
“死了人，你们全死了。我到现在仍记得你们脸上的表情，不会忘，也忘不掉，如此真实，像是预示了什么。”
说完他又盯着沈玉珠：
“我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仇人？是我的还是你的还是我爹的？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这些事。”
虞尧臣此前从事考古工作，离死者的世界不远，更是跟随家风信奉道教，自然对梦境之事十分看重，尤其事经历了此前一系列奇妙诡吊之事，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沈玉珠脸色有些不自然：“府里的确是死了人。”
“死了谁？”
“相公大病初愈，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没有机会。既然相公你问到这个地步，那我便也不遮着掩着了！
那牛舒芸就不是好东西——她怀得上孩子？还想继承家业？痴心妄想。
相公，你也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对吧？哼哼，这女人一开始是愚弄了我，可却瞒不过秦妹妹的眼睛。
让李二去调查，便抓她个正着。”
虞尧臣淡然的听着，冷道：“死的是她？谁杀的。”
“没错。我们本想抓他们侵猪笼，不想走漏了消息让他们逃了。”说到这里，沈玉珠的嘴角也露出了冷笑，“所幸老天是掌眼的，她一路逃到赤水河，渡河的时候船翻死了。李二打捞了她的尸体，现在正在别院里放着，只待她父亲牛屠夫来接走。”
说罢沈玉珠打量了的一下虞尧臣的表情，从中并未看出什么愤怒，只有一丝丝淡然。
“带我去看一眼。”
“看什么？”
“那棺材。”虞尧臣站起身来，疑神疑鬼：“再将那个道士也找来，死了人是不吉利的，得做法事，要不然我肯定睡不好觉。”
“对了，那个道士还没走呢吧？”
“没呢。”沈玉珠察觉到虞尧臣口气中的生硬，和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但沈玉珠只觉得这是这场变故给他带来的转变，心里也愈发怜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