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节 失望

　　曾一叶不敢推脱，先将岛上关防要地一一报来，让郑鸣选择。郑鸣随口说出几个之后，刷卷工作便暂时告一段落，转而开始了岛上闲逛节奏。
　　在南面港口一路行去，登上一处岸基炮台之后，见一门火炮正架设在炮位上，郑鸣不由心中发痒。
　　但见这门火炮，青铜制成，前膛装填，炮身长约两米，尾部粗大，从后而前逐渐缩小，到达炮口之时却又敞开为喇叭口，如此构造，难言气密，量来射程不远。
　　即便如此，为了防止炸膛，炮身四周加设四道卡箍环绕，炮壁厚度也足有两寸，看似十分沉重，起码有一吨上下，口径却是小得可怜，不过十四五公分的样子。
　　青铜火炮炮身两侧虽有炮耳，却是炮筒直接依靠在下方石台上，调整角度与射界几无可能，，据曾一叶介绍，这门火炮便是明初大量装备的旋风炮了，其威力仅次于将军炮，此时已有百年高龄，只因平时发射不多，因此目前勉强堪用。
　　郑鸣有意瞧一下这门火炮的威力，于是提出试发三炮，曾一叶不敢违拗，立时点起炮台士兵，开箱取出火药，又从另一口木箱中搬来三发铅弹，然后按照规定步骤开始操作。
　　擦洗炮孔，称量火药，填装火药，填装弹丸，插入引信，点燃，发射！
　　嗤嗤燃烧之后，接着便是轰得一声巨响，黑烟顿时弥漫四周，只见炮口火舌随即喷吐而出，将那枚不过五六斤的弹丸推出，飞出约莫三四百米后，便一头载入水中，溅起一注水花！
　　这般威力射程，虽然未出所料，但郑鸣还是不由得心中一凉，心道，这明朝的火炮果然有些弱鸡，平时吓吓海盗倒还罢了，若是碰上西欧那几匹饿狼船队，定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曾一叶似乎看出郑鸣的失望，于是下令加大一倍药量，再次发射！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铅弹果然飞出更远，大略目测一下，大约有六七百米的样子，郑鸣见此，眉头不由再次皱起。
　　曾一叶见郑鸣这副神色，心中不由有点纳闷，心道这碗口铳能够打到一里之外已算优良水平，可为何这位钦差却是看不上眼？
　　于是，一待炮孔清理干净，曾一叶便狠狠心，当即下令再将火药剂量加大三成！
　　又是一番忙乱之后，引信点燃，曾一叶双眼紧盯炮口，只望这一炮能够打得更远一些，可轰得一声传来，弹丸不曾出口，整个炮身却是咔嚓一声爆裂开来，竟然炸膛了！
　　不待硝烟散去，早有惨呼哀嚎之声已然传来！
　　幸亏点火那名兵士离得远些，这才没被炸成一滩烂肉，即便这样，环绕火炮两旁的几名兵士还是被全部震倒在地，或抱头打滚，或口鼻流血，就连曾一叶和郑鸣也是被气浪推后两步，两耳嗡嗡作响。
　　曾一叶已然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竟而忘记了发号施令，倒是回过神来的郑鸣当先出声，喊来兵士，救治伤员，随后又用冷水尽快灭火，清理现场，以免引燃其余火药。
　　一番忙碌过后，炮台终于重归平静，曾一叶再不多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治军无方，恳请钦差大人治罪！”
　　“此乃火炮不利之故，曾千户又有何罪，起来吧！”郑鸣虽然失望，却也清醒异常，一面将曾一叶搀起，一面又问，“这樽火炮便是三保公潜军所造？”
　　“启禀大人，此炮乃是早年间的旧式火炮，远不及潜军炮厢军匠所造火炮威力，只因小人心存侥幸，见炮身锈迹不重，聊以设在炮台上充数罢了！”曾一叶一脸诚惶诚恐，“新式火炮大多装在了战船上，并不容易炸膛，而且威力比之多出四五成不止。”
　　“原来如此……”郑鸣一面说话，一面盘算，暗自心道，即便射程多出五成，也不过一千多米的样子，比之此时欧洲火炮，还是差了许多，唉！
　　本要开开眼界，不料却出了这等事故，瞧见曾一叶畏畏缩缩，一副六神无主模样，大失所望的郑鸣却又心生不忍，只得强装若无其事，一面走下炮台，一面找个别的话题故意岔开，以解眼前尴尬。
　　“那伙送来流民的海盗是何来历，曾千户可是知道？”
　　“启禀大人，小人不知！”
　　“不知？”郑鸣一愕，似乎未曾料到曾一叶如此回答，于是赶忙回头，却见曾一叶一脸谦恭，并无作伪之色，“难道曾千户也是初次与她们打交道不成？”
　　曾一叶似乎意识到刚才的答话有些不妥，于是立刻解释，“并非初次，若是论来，近三年来，那伙海盗总也来过五六次了，在此之前，却是另有别的海船送人过来，只是同样海上交割，不见面目……”
　　“连面也没见过？既然如此，又如何交割运来的流民？”郑鸣打断道。
　　“听说从很早之前，那个小岛便筑有屋舍，并被辟为流民收容之所，同时定下规矩，须在岛上常年留驻人手，储存粮米，只待海面上有船开来，吹响螺号，岛上便以早就约定好的木梆声作答，海船随即便把流民丢落到浅滩上，让其自行上岛，便因对方并不上岛，只用这般隔空传音之法，这才无人得见对方面目，至于是何来历，小人就更是不知了。”
　　“嗯……”郑鸣一怔，随即想起自己来时，也是被蒙住面目推入海中，同样没有见过那位姐老大与手下是何模样，只是未曾想到，连作为接收方的曾一叶也是同等待遇，由此可知，对方身份神秘，其中必然藏有一个极大的秘密。
　　似乎生怕郑鸣不信自己，曾一叶随即赌咒道：“此事说来着实匪夷所思，便是小人自己也觉可笑，但小人敢以项上人头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诓瞒圣使之意，尚请大人明鉴！”
　　“曾大人言重了，想你世代枯守化外荒岛，尚自尽忠职守，此等小事，本官又岂有不信之理！”
　　眼见曾一叶额上青筋凸起，憋得满脸通红，可见用心郑重，于是郑鸣赶忙安慰，但心头疑惑终究没有解除，郑鸣不由叹道，“说来也是奇怪，三保公潜军精心藏匿，不见踪影也倒罢了，就连这伙海寇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真真令人费解！”
　　“正是如此，小人也有同样疑惑，可就是这般看得见，摸不着，让人好不生气。”曾一叶同样一声长叹出口。
　　“君如明烛煌煌，掩我踪迹茫茫，烛火愈亮，我愈安详。此话到底何意？”郑鸣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