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三大爷

　　“我到家了。”
　　当胖子扭动着他硕大的屁股，强行挤进网吧的沙发卡座满面春风说出这句话时，我对他投去了无比敬佩的目光。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像胖子一样优秀：胖子的成绩在班级里始终名列前茅。上课从来不记笔记，标准配置是一本教材，一支笔。标准坐姿是侧着身子，一只胖手拄着胖头，只留下一只胖耳朵给老师听课。也正因如此，胖子被同样胖胖的生物老师亲切地称为“一只耳”。
　　胖子也是班级里的文艺骨干。去年高一时，在全校艺术节上，当其貌不扬，吨位惊人的胖子报了一曲男声solo《青藏高原》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胖子，仿佛不认识胖子了一样。和胖子同桌的我拉了拉胖子的衣角，小声说，别冲动啊，想丢脸有的是办法，别一下丢干净了啊，以后没得丢了。
　　胖子憨憨一笑：有啥的，韩红能唱我就不行？我跟她也不差几斤肉啊。
　　实话，没毛病。
　　最终当胖子在那个盛夏的夜晚，一曲唱罢，技惊四座，全场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时，他一个人站在舞台之上，聚光灯拖着他身后长长的影子。要不是这一米八三，两百四十斤的身躯实在有些破坏意境，胖子还真有点孑然而立，形影相吊古代大侠的意思。
　　这一天，所有人真的重新认识了胖子。
　　当然最令我感到敬佩的是，胖子是我们班当之无愧的英雄联盟大神。联盟想上分找胖哥，网吧五黑连坐，必有胖子一个席位。班与班之间5v5对抗赛，只要胖子的身影出现在现场，对面无论什么人，都要默默地捏一把汗。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拿起鼠标打不过这个家伙，放下鼠标还是打不过这个家伙。
　　毕竟胖子的段位是那高贵的荣耀黄金一啊！
　　黄金一！
　　还是那个荣耀！
　　这对于我们这些连英雄都认不全，打人机都提心吊胆的同学而言，胖子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子，请我瓶可乐，我今天把盲僧的R闪绝学教给你。”胖子对我满脸堆笑。
　　“我联盟账号才五级，没闪现呢，我学他干什么，再说我也没盲僧啊！”我嘴上说着，人还是去了吧台。毕竟当时胖子唱完那首《青藏高原》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兄弟毕业前所有的可乐我都包了！
　　哦，你问我是谁？我本来以为这个问题不重要，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说吧。
　　我叫张可。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成绩。类似于沙子中的沙子，水中的水。一句话形容的话，就是你们高中没有那种不调皮，不捣乱，每天都在学习，但是成绩也不突出的人。让你回想起来，脑海中不仅遗忘了他的名字，还模糊了他的长相，甚至你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那就好了，我就是他，也有可能是你。
　　我来到吧台前，一块一包的辣条干脆面摆满了大半个吧台，另外半边儿的吧台上是摞得几排红牛。吧台之后则是一大面柜子，上面排满了各种口味的桶装方便面。就在这红牛与桶装方便面之间，有一张老旧的电竞椅，电竞椅上斜坐着一个微胖秃顶的上了年纪男人。穿着一件老头穿的灰色半袖，捧着一个大茶杯，耳机挂在脖子上也不听，望着网吧外面的天。
　　老板李三，人送外号三哥。
　　传言老板当年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威风凛凛。在我们这个四线小城市里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据说他在城南的铁路上跺跺脚，城北的河水也要翻几个浪花。我倒觉得这是别人说他脚气大。三哥当年也的确有势力。不过具体怎么发的家，没人知道。
　　有人说他是开歌厅发的家；有人说他是收保护费发的家；还有人说他是卖淫，哦，不对，说他是组织卖淫发的家。以至于越说越离谱，甚至说三哥年轻的时候贩卖军火，贩卖毒品，是雇佣军。各种说法都有。
　　大家唯一能确定的是，当三哥过了不惑之年的时候，仿佛提前看透了天命。遣了小弟，散了钱财，除了留了些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外什么都不要了。在我们学校边上的这条僻静小路上开了这么一间网吧，起名叫格调网吧。格调网吧占据地利，守着我们这么大一个学校，不愁生意。三哥每天看着来往的学生，也都是笑盈盈的。只是听别人说起，这间格调网吧也开了有十五六年了。
　　“三大爷！”我叫到，“两罐红牛！”
　　你问我为什么不叫三哥？废话，三哥四十开店，在这守着这间网吧有十五六年，人都快六十了。我叫他三叔，我都托大。叫三哥，我都怕我走不出去这个门。
　　三哥转过头来，满脸和蔼的笑：“呦，小子，出手阔绰啊，不喝可乐喝红牛？”
　　我指了指远处那坨两百四十斤的肉：“都这样了，就不给他喝可乐了。要是给他买矿泉水，肯定以为我糊弄他，就不肯教我盲僧R闪了。”
　　“玩联盟啊，哈哈，好好好，有出息。一共十二，两瓶拿好。”
　　就在我伸手给钱，三哥接钱的这么一瞬间。我这年近六十的三大爷突然眼前一亮，接钱的右手快如惊雷一般，反手抓住锁死了我递钱的右手。又是猛地一下，这老头一个用力竟竟硬生生拉着我的手，凑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
　　开始仔细端详。
　　各位，我害怕极了。
　　我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画面，无数念头。此情此景，我是应该保命，还是用我还能活动的左手护住我的裤子。我心中暗暗想到，完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老头要在学校后面开网吧了。年轻时这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天天对着半大小伙子们笑，一切都说的通了。
　　老头的左手也放在吧台的格子里，鬼知道他下一秒抽出来的是棒棒糖还是大砍刀？
　　敌不动，我不动，他要是动，我他妈也不能哭！
　　就这么僵持了5分钟，我胳膊都酸了。我是真佩服这老头体力，就这么拽着我一动不动，他不累么？可这老爷子跟没事人一样，眼睛都不眨，就这么盯着我的手，仿佛呼吸都静止了。
　　这老头不是碰瓷吧？敢情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发得家？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三哥开口说话了。
　　“你这是什么？”
　　一瞬间我懵了，老头误会我偷东西了？不能啊，我手上只有钱啊。于是我扯开脖子喊“钱啊，买红牛的钱啊！”
　　“不对，你看。”说罢老头放开我的手，指了指我的手腕内侧，这下我也看见了。
　　这他妈就是鼠标握久了，手腕和鼠标垫蹭出来的茧子！！！
　　我又气又惊，这老头开了半辈子网吧了，没见过这个?老糊涂了？
　　没等我想好怎么解释，三哥又开口了，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急不可耐感觉？三哥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了下来“你玩联盟？”
　　“嗯，嗯，嗯”
　　“哦呵呵，那个什么段位啊？”三哥声音开始谄媚了起来。
　　段位？段位都有啥来着，我就知道一个荣耀黄金啊！还是胖子天天显摆我才知道的。璀璨白银？倔强王者？算了，死就死，说实话！
　　“那个啥，三大爷，我还没段位呢，才五级。”
　　“啥？！五级？”三大爷谄媚的脸瞬间变得像三九天茅坑里结了冰溜子的粪球。
　　说罢三哥又抓去了我的手，反复的看着。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没道理。”
　　这一来一回，可就把我的手抻疼了。我急道：“三大爷，亲大爷，疼疼疼。”周围的人也闻声看来，胖子也直起肥硕得身躯向这边张望。三哥见状也悻悻的放开了我，我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吧台上的两瓶红牛和散落在三哥身边的十二块钱，我哪个都不敢拿啊！
　　三哥就坡下驴，拿起钱和红牛递给我。恢复了往日慈祥的笑。我却无法直视他了，谁知道这老头要干嘛啊。
　　“哈哈哈，小子，大爷跟你开个玩笑。这两瓶红牛大爷请你了。”然后他的左手终于从柜台里拿了出来。只见他掏出一根棒状物体向我伸来，等我定睛观瞧。
　　这竟然还真是棒棒糖！
　　“小子，拿着吃。刚才没吓着吧？”三哥又是一脸的笑，依稀带有几分讨好。
　　这个老王八蛋，你这糖我吃了我就是狗！
　　我接过糖，红牛还有我那皱皱巴巴的十二块钱回到了胖子身边卡座上。胖子看见了红牛，啧了一声表示满意。问我刚才咋了。我恶狠狠的说道，“狗日的老头疯了。”胖子眼尖发现了棒棒糖伸手要抢，我连忙躲开。
　　胖子舔着脸，“给我吃口，给我吃口。”
　　当时我这个火啊！老子裤子都快没了，就拿回来了这么一个棒棒糖，你还要抢。我强忍怒火，说出了一句特别硬气的话！
　　“一人一半！”
　　我率先咬了一半，胖子也不嫌弃，直接把剩下的半块糖塞进了嘴里。顿时一股清香充满了我的口腔，让人神清气爽。这糖还真不赖，当小狗也值了。再看看胖子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一脑袋黄毛一个一脑袋红毛，两人扫视一圈。径直来到我电脑面前，看看了我面前的两瓶红牛，耳语了几句。俯下身流里流气的对我说“哥们，借点钱花花呗。”胖子听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跟谁说话呢？”
　　黄毛红毛也是没想到，这边上这一米八三的大胖子是跟我一起的。明显有点怂，但旋即仿佛打定了主意般说道：“借钱花！懂了没死猪？”胖子顿时火冒三丈了。我心里暗笑你骂什么不好，你要骂他猪。看体格胖子收拾他俩应该不成问题，我都准备好看戏了。可红毛之后的一个动作我可再也笑不出来了。
　　红毛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长约一扎的水果刀，我终于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跟这大胖子叫板了。
　　只见寒光一闪，亏这大胖子还挺灵活，只在校服划出了一道裂痕。我们也都是学生，哪见过这阵势，顿时有点慌。整个网吧也开始陷入慌乱，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怒吼。
　　“住手！”
　　所有人同时扭头望去，只见我那五十多岁三哥真的手持一把大砍刀指着红毛。
　　靠，两样都让我说中了！
　　三哥对着身后的呆住的网管金龙又是一声怒吼：“报警啊！”
　　众人晕倒。本来以为能看到社会大哥重出江湖，没想到社会大哥变成了社会主义大哥。
　　之后的事，就是警察在负责了。我和胖子去警局简单录了一个口供，也就回家了。至于三哥的大砍刀和他的网吧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未成年人，他是怎么跟警察解释的，我们也不得而知。他混社会这么年，应该有的是办法。
　　至此我和胖子也彻底筋疲力竭了，也没心思打游戏了。互道再见，便回了家。一天的疲惫使我回家倒头就睡。睡到后半夜，我迷迷糊糊惊醒，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我的床头。明显看到他的手中拎着一把巨大双刃斧，我甚至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仔细一看他的斧子正在滴血！！
　　我心中一凛，颤声问到，谁！
　　这人沉声回我：诺克萨斯之手，德莱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