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时候不要想我

　　这是2019年的夏天。
　　9月3日，苏川高中开学。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地面留下摇曳的树影，谢邂的衬衣被染上了墨绿色树荫。厚厚的胶框眼镜，乱糟糟的发型中夹杂着可观的花白头发，眼角却没有丝毫的皱纹，皮肤白皙明亮有光泽，实在不像是五十岁大爷该有的皮肤。
　　谢邂像是垂垂老矣，静坐在门卫室里，手捧一册诗集，眯着眼神情忧伤而隽永。依草和夜雨跟在人群后面在伸缩门外蜂拥而入，当他看到门卫大爷在这个学期怎么成了一副文艺范，心说我去，这是什么路数，莫非现在就连当门卫也要点文化水平？
　　凑近一听可就更加文艺了，门卫大爷在慢悠悠地念诗呢：“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我的岁月就在那样静静地消逝，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偶然有领导开车进入校园，大爷像是丢垃圾一样把诗集扔到一边，肃然起敬地朝着那些轿车表示尊敬后，坐下喝口水漱漱口，再次眯起眼捧起诗集接着念：“如今心灵已开始苏醒，这时在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怡然一副清隽儒雅的模样。
　　一辆玛莎拉蒂黑色跑车在门卫大爷的注目礼下进了校园，标志性的“鲨鱼嘴”车擎盖弧线凌厉，像是在海面翻涌的鲨鱼，两侧的自适应矩阵式全LED前照灯仿佛像鹰的眼睛一般锐利，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
　　跑车带着高亢的轰鸣声，车尾划出一道月轮似的弧线，稳稳地停在花坛旁的停车位上。花坛外沿瓷砖反射的盛夏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瓷砖上斜躺着两只蝉。
　　拉风的无框车门自动弹开，江景行拎着anello墨绿拼白双肩包从车内迈出，她穿着一身miumiu，黑白拼接西装下穿着简洁流畅的西装裤，皮革腰带收紧俏丽的腰际，纯黑的尖头马丁靴在阳光下明得发亮。
　　她梳着简单利落的短发，发尾和刘海微微卷起，修长的眼，修长的眉，精致柔和的脸。
　　她几乎是带着审视地目光打量着进入校园的每一个男生，也期盼着他们以惊慕的眼光回看她，她的瞳孔中仿佛有青藏高原胡泊，湖面扬起骄傲的风从眼角吹过发梢。
　　与此同时，另一辆帕萨特黑色轿车在门卫大爷的注目礼下进了校园，比起那辆豪华跑车这辆帕萨特可以说是相当低调了。
　　就像是那些蹩脚电视剧一样，纯黑车门被闲于于推开了，柔顺细软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一双柳叶弯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中满是温柔，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两道弯弯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一件白衬衫外搭配浅蓝吊带长裙，蓝与白勾勒出的纯净蹁跹，围观的男生们不得不承认这白衫纤腰的仙气旖旎，惹得他们心跳至少漏掉了半拍。
　　依草也是其中之一，他戴着金丝圆框眼镜，梳着简单的碎发，刘海位于前额比眉毛稍长，鬓角比耳根部稍长，后面的头发自然下垂略盖住脖子。
　　黑色的双肩包随意地搭在肩膀上，令人诧异的是，开学第一天这家伙的书包竟然鼓鼓囊囊的，谁都不会想到的是这个书包藏满了广告纸，这是他一天的工作量。
　　他一边推着漂亮的山地车一边冲骑自行车路过的女孩吹口哨，女孩们的裙角在漂亮的大腿上抖动，就像是男孩子的心情一样不安分。
　　“看那里。”修长的手指越过女孩们抖动的裙角，出现在依草的视线中，依草顺着那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满为患的操场上，江景行牵起了闲于于的手，径直朝着新班走去。
　　闲于于倒也乖巧，任由江景行拉着就走，在江景行身边晃荡着双手、蹦蹦跳跳地进了教学楼。若不是江景行留着及肩短发，教导主任差点跑过去问她们是哪个班学生，夏末的风吹起教导主任所剩无几的头发，他也是乐于欣赏好看女生的男人——除了按他说的话就是：睡醒了就想吃，吃完了还能继续躺的胖老婆。
　　穿着医生白大褂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他戴着无框眼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好看得像是雕塑一样不真切。
　　墨染，苏川高中医务室医生。
　　他高出教导主任半个头，弯下腰在教导主任悄悄说着什么，说完后教导主任挠挠秃得不太真切的后脑勺，朝着去综合楼的路摆出“请”的手势。
　　两个男人晃晃悠悠地慢慢走出依草的视线，墨染一直都是苏川高中大多数女老师的梦中情人，她们都恨不得找辆车把自己撞到墨染的怀里，说：“oh，墨染老师，我感觉那辆车把我的心和你的心撞得了个满怀。”
　　去年冬天的确有女老师这么做，一辆逃逸的自行车把她撞到了墨染的怀里，那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剧本。她在墨染怀里挺起胸脯，试图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墨染老师。
　　“oh，墨染老师，我感觉那辆车把我的心和你的心撞得了个满怀。”老师心说yes！就是这样，台词完美一句不差。
　　墨染的嘴唇刻意似的慢慢凑近女老师的耳朵，看得见的白色雾气在口中呼出，在她的耳旁缭绕带着微微的痒，在清晰度所剩无几的视野中飘飘扬扬，“老师，幸好你穿是羽绒服，不然那辆自行车可能就把你的衣服划破了。”
　　随后墨染放下了怀里的女老师，和教导主任一起出了校门，教导主任看着墨染那张笑靥如桃花的脸，恨不得掐死他。只剩下女老师在初冬的冷风里凌乱，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在那天成了泄了气的气球，找校长请了几天假，在家静养几天后回到学校，愣是从娇艳欲滴玫瑰变成了骄傲满身刺的仙人掌。从那以后主抓学生成绩，升学率大幅提高，就在她带的第一个班升入高三时，她说：“你们不要对生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你们还是一直眼高手低，总有一天你们感受到难以承受的失望。就像和男生表白，如果当时没有一时冲动……”
　　那棵骄傲满身刺的仙人掌忽然哭了出来，全班的男生们都不知所措，前排的女生跑上去抱住了这位从高二开始严厉得不像话的老师，至少在那一刻老师在她们心里是最可爱的。
　　传闻那位老师是门卫大爷的女儿，她在被拒绝的那天，门卫大爷到底有没有拖着刀去追墨染，这件事情无从知晓。也没人敢去问那个有时那折叠刀修头发，有时候捧着诗集一副文艺范的大爷。
　　“江景行和我们又是一个班的，从小学到现在就没有变过。”依草看向双手抱着头看向身边的夜雨，淡淡的笑。他的嘴角在某种以特别的角度上扬，嘴角旁稍微露出的酒窝清晰可见，他带着年轻男孩子特有的阳光感，照得人眼睛发亮。
　　白皙的脸庞，冷俊的气息透过棱角分明的脸，那双乌黑深邃的瞳仁，泛着亮丽迷人的色泽，浓密的眉，高挺的鼻。
　　“我是说江景行身边的那个女生，你看她的肩膀……”
　　夜雨还没有说完，依草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不到你闷骚得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想要人家联系方式直说嘛。”
　　夜雨无奈强行将依草的头转向教学楼的方向，此时江景行和女生已经在二楼新班门前排队了，但依草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女生的肩膀上停留了一只麻雀儿，匍匐在白衬衫上沐浴着阳光。
　　“你是说，她可能是目标？”
　　夜雨点点头，在他们看不到的方向，门卫大爷从诗集下面抬出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们，诗集里面夹着的折叠刀刀刃明得发亮。
　　“现在男孩子怎么都这么喜欢偷看女孩，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拉朋友一起看，等我下次在遇到他们这样看我不不去削他们。我当年……”门卫大爷坐在门卫室里满脸愤愤不平地窃窃私语，他还没说完，一条大扫帚差点怼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死死护住头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当年，什么你当年，快把伸缩门打开。”泼辣的扫地大妈朝着门卫大爷大声吼去，大爷无奈地拿起遥控器开了伸缩门，一辆SUVBJ212吉普车从扫地大妈身边掀起漫空的风沙，长发披散的少女坐在吉普车上，她猛地打转方向盘在操场上划出完美的圆周，倒车后退稳稳当当地停在停车位上。
　　门卫大爷转过头想再去看一眼，忽然一把大扫帚横在眼前，“谢邂！你个老不羞的！多大年纪还去偷看人家女孩子，那是咱校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你个门卫能偷看的小姑娘吗？”
　　扫地大妈的声音震耳欲聋，谢邂的耳膜微微有些刺痛，虽然周围没人但他还是感觉脸上挂不住，把诗集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我告诉你李咕咕！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去买俩扫帚，明天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的背后像是粘了层浓稠的汗，但是又羞愧没有去挠，很痒但又毫无办法。即使是夏末，夏日特有的粘稠香气依然泛滥。
　　有人在拨着吉他的弦，奏出弯曲的平行线，华光从缝隙倾限，失去在不经意间。
　　“有人在弹吉他，你听见了吗？”
　　“好像是有人，在哪里在哪里？”
　　“你看是篮球场上，是篮球队队长墨狐在弹吉他！”
　　“以前怎么还没发现他这么多才多艺，我听说他还单身呢。”
　　“做你的美梦去，墨狐是我的，你去找校门口的门卫大爷，你当初还说他皮肤好得不像话。”
　　“我去你的。”
　　像是有人按下了慢放键，勾弦，推下弹，右手制音，滑音，行云流水。在女孩子们的眼中，墨狐像是电影里的主角，像是不经意间点开了柔光特写下，他的脸上隐约又一层微微的白光在摇曳，微动的轮廓线条像是波动的琴弦，牵动着女孩子的心。
　　……
　　每个学校的开学典礼都是千篇一律的，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学生们被迫挤在操场上，主席台上是学生会的学长学姐们在前一天摆放好的桌椅、桌布和鲜花。连学生领导人的演讲稿都毫无创作可言，从某个班哪个人没有站好还在讲话开始讲起，讲到学校历年获得的荣誉和考起高校的人数，最后作为压轴，终于开始讲起了中国近几年的发展状况作为结尾。
　　开学的第一天已经结束了，每个学校门前都是一群人就作鸟兽散。
　　依草和夜雨挤在人群出了校门，那个叫做谢邂的门卫大爷还是一副文艺范，“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黄色的吉普车停在门卫室门口等待学生们走光，驾驶座上的老师穿着蓝白格子衬衫下穿着卡其色阔腿裤，满满休闲风的姑娘骑着黄色的越野车，在薯夏的阳光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绾。”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顺着声音看向门卫室，头发乱糟糟的门卫大爷捧起诗集，一柄折叠刀深深地插进了实木办公桌里。
　　门卫大爷淡淡地笑，艺术般美的颧骨微微扬起，嘴角随着笑意被牵动起来，下颌处轮廓分明的线条也一起被拉出了柔和的弧。
　　“普希金的《致凯恩》，很有逼格的一首诗。”门卫大爷身后是被夕阳染红的云彩，夏末的风吹起了满地香樟树叶，大爷的脸在杨起的树叶下模糊得不真切，“我看了你新出的画作，我感觉比这首诗更有逼格。”
　　“你是？”绾仔细地看着眼前的门外大爷，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谢邂？你在这当门卫？”
　　“迫不得已的。”
　　谢邂从桌上拔出那柄折叠刀，把刀刃折了进去，“我听说你最近有任务而且挺麻烦的，如果肩胛骨锤不碎，就把他的脊椎骨劈下来吧，这把刀送你了。”谢邂一边潇洒着在指尖转动着折叠刀，一边唠唠叨叨。
　　谢邂在随意地将那柄刀丢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钻进车内，精准地落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还要去查教室，很高兴还能和你聊天。”谢邂拿走桌上的手电筒，出了门卫室在教学楼楼梯间消失了踪迹。
　　……
　　墨染和教导主任挥手道别后，教导主任在综合楼楼梯间消失了踪迹。墨染跟在人群后面信步而行，暑热的风吹起那件干净的白大褂，挂在腰带上几柄手术刀在夕阳的光下，反射的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路过的年轻女孩们看着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医生，恨不得掏出她们用微信二维码做锁屏的手机，这个医生简直满足了她们择偶的所有标准，最重要的是他那种没有科长级别人物的地中海。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墨染掏出手机，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个没有联系人姓名的来电，半秒后他接通打开免提放到耳边。。
　　“狗贼，任务发到了你的电子邮件，这次的目标有些棘手，组织给你分配的装备补给……。”
　　对方还没说完，就被称做狗贼的墨染打断了，“让组织放我家仓库吧，我儿子长大后说不定可以给他当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