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染的故事

　　林染出现在了绘源城的零号归门，之所以是零号，是因为这一处归门是绘源众建造的第一处归门。绘源众的铃组负责归门的建设，被设计成财神爷像的归门覆盖面积有大有小，不过绝大多数归门都可供所有入梦者使用，因此并没有设置在仅有绘源众人员能进入的启源阁内部，而是都单独放置在其他建筑内甚至开阔的广场上。
　　绝大多数归门都有守门人看护，且都位于绘源众的可控范围之内，因此安全性不用过于担心。
　　林染扶着栏杆下楼，每次使用归门都会让她感到疲惫，需要静养一两日才能从身体的不适感中释放出来。
　　“我哥在这里吗？”林染走到一楼，询问零号归门的守门人。
　　“不在。”守门人回答道，“应该是去了梦源城，前几日就去了。”
　　“他也在梦源城么？”林染皱了皱眉，李嘉树解梦回来后倒是没有跟她提及林墨在源世的行踪，“那我更得过去了。”
　　守门人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了。但你现在就要去吗，你的精神状态应该不是很好。”
　　“没事。”林染摆摆手，“鹰组的人会带我去的，他的身份在这时候总要发挥点作用，虽然有点像享受特权。”
　　守门人笑了笑：“谁不知道你的‘特权’可不只是你哥同意给你的，既然要去的话，那路上注意安全。”
　　林染点点头，从守门人手里接过一个青色发簪，利落地把头发盘起，这样的打扮更符合现在的着装。零号归门的守门人一直很和善，这让她每次回到绘源城的第一时间都多少有点回家的感觉。
　　...
　　高博衍默默地负手站在启源阁前，身旁是林墨、高原等绘源众的高级干部。破壁众来袭导致的火灾才刚刚被遏制住，不仅是启源阁，周围绘源众驻地的其他建筑也都有被损毁，筑组的成员正在组织人手修复。
　　破壁众的夜袭准备得显然很充分，只留下两具尸体，但造成了梦源城的绘源众多人伤亡。多年以来破壁众首次直接袭击启源阁，这让高博衍等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虽然偷袭符合破壁众的行事风格，但他们的踪迹并不常会进犯源世的七大城市，尤其是启源阁这种核心之地。
　　“四人死亡，三人重伤，十五人轻伤，重伤者包括安组副组长张泽闻，医组的人在全力救治，暂时没有大碍。”医组的组长梁问道汇报了夜袭造成的伤亡情况。
　　高博衍眉头微皱，他的左臂还在微微发麻，他没能拦下夜袭的为首者，那人显然不想与他做过多的纠缠，只交手一合便带着庄柔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鹰组派了成员去跟踪，但刚刚来报，跟丢了。”梦源城的鹰组组长肖烨刚刚到场，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来者的实力不可小觑，但他们的主要目标似乎是那个源世女孩子。”高博衍转头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墨，“听说张泽闻是你派去夏天和庄柔那里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此次来袭的目的。”
　　“因为李嘉树。”林墨缓缓开口，“李嘉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高博衍走近林墨，这个从绘源城总部来的男子似乎知道些什么秘密，高博衍盯着他毫无表情的脸继续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您也知道的。”林墨比高博衍略高半个头，他微微垂首，小声地对高博衍说。
　　“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高博衍有些愤怒，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点不成体统，不管是语气还是做过的事情，都不是一个绘源城鹰组副组长该有的。
　　林墨把头抬起来，又向高博衍微微鞠了一躬：“高叔，对不起，没有刻意听您和他的对话。但他入梦者的身份是我发现的，而两个源种的事情，在我把他带到源世前就知道了。”
　　“寻音有听出两个源种的能力吗？”高博衍继续质问，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两个源种的人，李嘉树在见到他时也就只剩下一个源种了，因此即使林墨回答“有”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没有。”林墨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那……”高博衍有些疑惑。
　　“有人可以，但我不能告诉您是谁，对不起。”林墨保持着他惯有的语气，客客气气又让人感觉难以接近，“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按照要求我必须对您保密。”
　　高博衍听到林墨的解释后顿了顿，随即突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是么？连我这个分部长也不能知道的秘密。看来这次去绘源城，有更多的问题得问问部长了。”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刚刚的谈话，只看到高博衍站在林墨身侧低语，听到笑声后都有些不知所云。
　　高博衍转过头不再询问林墨，只是暗自盘算破壁众带走庄柔之后的打算，真世的李嘉树必定会收到庄柔被破壁众带走的消息，有很大的可能他会再来源世，那么保护李嘉树将是首要的任务，至于庄柔……
　　“鹰组继续派人手去寻找庄柔和那群破壁众的踪迹，伤员也尽快医治，归门那边高原带人去盯着，要是看到李嘉树务必把他带到我这里来。”高博衍很快做出了决断，如果目标是李嘉树的话，想必破壁众也不敢对庄柔下死手。
　　林墨走到高原身边：“我和你一起等他。”
　　高原一愕，看向自己的父亲。高博衍点了点头，林墨这次出现在青漪镇救下李嘉树，又陪着他回到梦源城，帮他照顾庄柔的安全，这一切都必定是出于绘源城启源阁的命令。
　　高博衍心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他交手的那个破壁众显然实力不在他之下，破壁众有多少能与绘源众的分部长相匹敌的人物呢？这十几年来破壁众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虽然绘源众一直把破壁众视为头号大敌，但破壁众就跟蟑螂一样顽强的活在绘源众触及不到的阴影范围内。而此次破壁众直入启源阁带走庄柔，实则是要找到李嘉树，这背后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巨大的阴谋，而这次的阴谋可能不容任何人小觑。
　　高博衍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想法，这些事件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泥淖，把一个个关键的人物缠入其中，而泥淖之下埋藏的东西，可能将会颠覆整个源世。他从十六岁就来到源世，将近40年过去了，已经算是这一代绘源众的元老人物了，而在这近两年他几乎都没有再解梦回到过真世，因为源世已经不容他有一刻的离开，不仅是他，七城的部长和分部长也皆是如此。
　　...
　　李嘉树拿着铃铛推门走入了屈萧然的办公室，看到了笑眯眯的屈萧然和坐在一旁看着书的林染。
　　“你没有敲门就进了我的办公室。”屈萧然打趣道。
　　“抱歉，我想您应该是个正经人，不会在办公室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李嘉树说道，“你为什么在这儿？知道我要来，准备拦下我吗？”
　　林染摇摇头，抬起右臂拉下袖口，把又透着红光的铃铛露出来：“知道拦不住你，所以先你一步过去了。”
　　“你也去源世了吗？”李嘉树有些讶异，林染显然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林染苦笑道：“我也收到了消息，我知道庄柔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肯定放心不下。”
　　“算是为了她吧，不过你的话和你哥的话都在提醒我，我对源世很重要。”李嘉树从上衣兜里拿出铃铛准备摇响，“这里是一处归门吧，屈馆长。”
　　屈萧然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对话，点点头。
　　“源世的我应该已经在去往梦源城的路上，而你会直接出现在梦源城，无论如何要等我到以后再行事。”林染叮嘱李嘉树，眼神恳切。
　　李嘉树有些愣神：“你不是说你在使用归门后很虚弱的吗？怎么，打算在我英雄救美前先来个美救英雄吗？”
　　“呸，你以为你是韦小宝么？这时候还在说废话，我本以为你会一进门就急着摇响铃铛的，看来你对庄柔的感情也没那么深。”林染白了李嘉树一眼，旋即又换上了严肃的脸色，“我也没打算保护你，要保护你的人多了，有别的原因就是了。”
　　“你们的秘密真是一个接一个，吊人胃口。”李嘉树闭上眼摇响了铃铛，这将是他第二次踏入源世这个神秘的世界。
　　清越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又迅速消失。李嘉树看着手里也泛起红光的铃铛有些失神，想来源世的梦源城归门已经出现了一个李嘉树吧，希望他能把那个女孩救回来。
　　“既然你已经入梦了，剩下的事情源世的你会去做，现在打算去哪儿？”林染从椅子上站起来，戳了戳李嘉树的胳膊。
　　“回家，我爸妈估计也快回来了，这些事情不能被他们发现。”李嘉树把铃铛放回上衣兜里。
　　“不如和我去外面吃晚饭吧，上次的约会好像没有正常结束，感觉有些抱歉。”林染突然笑着看他，再配上这句话，让李嘉树心里有些发毛。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些害怕，总感觉你不怀好意。”李嘉树的上身微微后倾，他瞟了一眼屈萧然，这地中海男人把转椅转向书柜开始找书，似乎并不关注他们两人的情况。
　　“我知道你喜欢上了那个源世的女孩，我又不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再说了真世发生什么她又不知道。”林染挑了挑眉毛，这异常的举动让李嘉树更加胆战心惊，“不管在源世还是真世，跟我多呆呆对你我都有好处，相信我。”
　　“行行行。”李嘉树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你说话语气正常点，然后站的离我远点就行，这样子我感觉非常不自在。那我们现在就算是合作关系，至于有什么好处，你得说明白。”
　　“我不知道，但我哥是这么说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他，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下次你再入梦以后自己去源世找他问，他不常回来，在源世基本都能找到他。”林染敲了敲屈萧然的桌子，屈萧然捧着从书架上拿下的几本书转过身来，“我们先走了。”
　　屈萧然把书摞在桌子上，冲林染和李嘉树挥了挥手。
　　“找林墨？算了吧，和他聊不来，有机会再问。”李嘉树说道，“不过是他说的，那应该是真的，毕竟是你亲哥哥，这种事情不会乱说，不然可不是把你往我这儿推嘛。”
　　林染推开门：“说是亲兄妹，也没那么要好，毕竟很小的时候因为爸妈离婚我们就分开了。”
　　“对不起。”李嘉树跟着林染出门。
　　“没事，我不避讳跟别人说这件事情。”林染抿了抿嘴，“不过他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实际上对人都很好。”
　　...
　　林染叉起盘子里的一小块牛排，对李嘉树说：“帮我去拿一份水果沙拉吧。”
　　李嘉树嚼着嘴里的牛排“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前往自助取餐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她的话。林染今晚带他来了一家西式自助餐厅，只需要点一份牛排，其他的餐品就可以任意取用。
　　来之前，李嘉树给妈妈发了一条“晚上约了同学，不回来吃饭”的消息，两分钟后妈妈回了个“知道了”，然后配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
　　“看上去你有些心不在焉。”林染扒拉着李嘉树拿回来的水果沙拉，用一个干净的叉子把她不吃的菠萝块挑了出来，“和我吃饭不自在吗？”
　　李嘉树喝了口顺路灌的可乐：“不是……也有点不自在吧，但主要是想着源世的事情了，不知道那边会再发生些什么。”
　　“无力感。”林染回了三个字，李嘉树的表情有些疑惑。
　　“最早我去源世之后也是这样的，尤其是知道源世有事情需要办的时候。”林染解释道，“毕竟入梦后真世的自己不知道源世的事情，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源世的自己解梦回来，多么无力，却又会不自觉地为那个自己担心。”
　　“嗯。”李嘉树点点头，用自己的叉子叉起一块菠萝放到嘴里。
　　“最早的我比你现在的心情更差一些，因为源种的缘故我在源世也属于被保护的那种弱势群体。”林染用刀切着一块已经快完全碎掉的苹果，并没有吃。
　　“明白。”李嘉树看着眼前这个其实很有故事的女孩，自己先前对她的认知一直是个学习拔尖的优秀学生，偶尔还会和自己发生不愉快的争执，不过那都是中二时期的事情了，“你是林墨带去的源世吧，他应该会保护你吧。”
　　“为什么用着一副不确定的语气，他可是我哥哥。”林染放弃了对苹果块的蹂躏，“想听听我家的故事么？”
　　林染家的故事想必不是那种温情的家庭情景剧，李嘉树还在犹豫是否决定要听，但对面的这个女孩已经开始了讲述。
　　“我爸妈很早因为一些缘故离了婚，我跟着我爸爸，我哥跟着我妈妈，那时候我还很小，因为离婚的缘故，我和我哥都不太愿意和父母说话。爸爸是一个很好的人，妈妈也很好，不过因为经济压力，她很快再婚给我哥哥找了个继父，那个男人还带着一个女儿，非常不幸，听上去像是电影里会发生的故事，那个男的对妈妈并不好，听哥哥说他喝过酒会打妈妈，而且很不喜欢哥哥。”
　　林染顿了顿，李嘉树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谢谢，只是说这么多有些口干，不会哭的。”林染接过餐巾纸放在一边，“有一天我在补课的地方见到了在学习跆拳道的哥哥，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这些事情，记得那天我和他都哭了，跆拳道的老师不知所以然，但还是来安慰我们，哥哥说他要学习跆拳道保护妈妈，我说我也要学，但是他没有同意，我就在下课后偷偷蹲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看他们学。”
　　林染低下头，还是拿起了餐巾纸。李嘉树意识到这是为什么高中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林染可能学过跆拳道，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是个悲剧。
　　“直到有一天哥哥告诉我，那个继父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林染抬起头，把擦拭完眼泪的餐巾纸攥在手心。
　　“你们对此应该会感到一些释怀吧。”李嘉树问道。
　　“并没有。”林染看了一眼李嘉树，眼圈仍是微红，“我当时对哥哥说妈妈本来就很可怜，现在更可怜了。哥哥点点头，说他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妈妈。那以后他不再学习跆拳道了，我们就几乎没怎么再见面，直到他后来又找到我，把我带到了源世，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继续吃饭吧。”林染又拿起刀开始切起面前的牛排，“抱歉用一个不太好的故事影响了你吃饭的心情，这个故事可能会加剧你的无力感。”。
　　“没有，没想到你会把这些故事讲给我听。”李嘉树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酒架上拿起两瓶酒，“为了逃离所谓的无力感，喝点酒？别误会，我从不趁人之危，酒后我也是正人君子。”
　　林染浅浅地笑了笑，把杯子推到李嘉树身前：“我之前没喝过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