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来客

　　正是秋忙时节，辛庄村的大人们都去田间劳作，村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些孩童在村前追逐打闹。
　　七岁的陈九与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玩捉迷藏正起劲，轮到陈九捉人了，小陈九趴在墙上大声念叨着：“……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都藏好了吗？我要去捉了哦。”
　　他转过身，揉一揉眼睛，四处撒望一下，听到前面空地上的玉米杆堆哗哗作响。小陈九心下窃喜，跑过去拉开玉米杆哈哈大笑道：“虎子，你第一个被逮到！”
　　虎子从玉米杆堆里爬出来，沾了满身干草叶，也和小陈九哈哈笑个不停。“你赖皮，你数得太快了。算了，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咦？九儿你看那边！”
　　陈九顺着虎子的手指看去，一个四五十岁年纪、服饰奇怪的人正从村西走来。“是一位道长。”陈九一边看着一边平静地说“只是以前的的道长都是灰布长袍，这位道长的道服却好生华丽。”
　　虎子撇他一眼道：“你又懂了。”
　　转眼间，那道人已走到了村头，他见陈九与虎子盯着他看，也不生气，朝他两个笑笑问道：“小伙伴们呢？”
　　“藏起来了。”陈九抬起小脸答道。而虎子却调皮地伸手去摸道人右手中垂下来的拂尘。
　　其他小孩藏了许久不见有人来捉，也都憋不住探出头来。大家看到陈九他俩在与一衣着好看的人说话，也都叽叽喳喳围了过来。
　　道人旋身从孩童间飞出，跃到旁边一个土堆上，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朗声道：“孩子们！贫道来自往生观，云游到此也算与你们有缘。此乃我观中符纸，不仅可驱邪秽，还可保家人远离灾病，今日送与你们。”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伸出手来。他们大部分根本不知什么是道家符纸，只是觉得非常有趣。
　　“孩子们不急。”道人接着说道，“只是有一心愿，还需你们相助。贫道修行，心中业障难去，家师临终前嘱托与我，说此生须得七百七十七位童子叩拜，方得圆满。”
　　“那有何难。道长站定便是！”孩群中一年龄稍大者接话道，“我们排成一队，挨个给道长磕个头，领个符纸贴在家里，不吃亏。”
　　孩子们纷纷响应，都争先恐后地排起队来。孩子们喜欢新鲜，即便那道人不送他们东西，他们也会很乐意玩这个“游戏”。虎子眼疾手快，挤到了队伍最前头。
　　“好好好……”道人边说着边只手举起横置于村头的一根圆木，手腕发力向下一捣，碗口粗的圆木下面已没入土中寸余，一根圆木稳稳立在了地上。孩子们只看得目瞪口呆。
　　道人在圆木后面十步外站定，说道：“道主慈悲，便以此木喻指我无量天尊，你们上前走过此木便是暂入我门，告知贫道姓名与生辰八字，行一叩拜礼即可。须知上前拿了符纸再原路折返过此木。”
　　“知道了知道了，道长快开始吧！”排在第一个的虎子急不可耐地说道。一转头，虎子却看到陈九一个人在旁边倚着小树看他们排队。“九儿，你怎么不来？”虎子问道。
　　“爹爹不让我和陌生人接触，知道了他该训斥我了。”
　　“哎呀，就是玩一下嘛。再说了待会我们和道长就是朋友了，来嘛。”虎子劝说道。
　　陈九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向那道人，道人朝他和蔼地笑笑。
　　“道长，你那符纸真能驱病吗？我爹爹一到阴雨天就会腿疼，也能管用吗？”小陈九问道。
　　道人笑着答道：“当然。去邪秽，得安康。”
　　陈九这才下定了决心，他走到队尾排起队来。
　　“那就开始了。”虎子向前几步，走到圆木前面，面朝道人说道：“道长，我叫辛小虎，生于卫历二十年，十一月初五申时五分。”
　　道人点点头示意。虎子跪下连磕了三头，口中还说着“向道长问安”。而后站起身来，走到道人处领了一张符纸兴奋地跑到了一边。
　　一支长队的孩子们一一行礼也着实用了许多时间，轮到排最后一个的小陈九时已到了午后阳光不甚毒辣的时候。小陈九学着前面的人一步步走到那根圆木旁。他抬头看一眼那根比他高出许多的圆木，又向前看一眼那道人，那道人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快些过来了。
　　小陈九迈过圆木径直向前。
　　起风了。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也突然阴暗了起来。风吹起地上的沙尘，空气变得有些污浊。怕是要下雨了。
　　在这小山村中，天气的阴晴不定人们是看惯了的，有时候转眼阳光四射，有时候又转眼大雨瓢泼。
　　小陈九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他用袖子拂拂脸上的灰尘，斜着头看到天空中几朵黑云罩住了太阳。待风沙小了些，小陈九说道：“道长，我的名字是陈九，卫历二十一年二月初五，辰时三分生人。”
　　那道人的山羊胡须在风中飘动，他站在阴云之下神色不变，淡淡问道：“这是辛家村，别人都姓辛，你怎么姓陈？”
　　“父亲也是姓辛的，母亲姓陈。我娘在生下我就死了，爹爹为了怀念我娘，就让我姓了陈。”陈九答道。
　　“原是如此。‘陈’是国姓，你母亲怕不是本地人。”道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道长，我可以开始了吗？”陈九问。道人点点头。
　　小陈九正要跪下，突然“哐当”一声，一阵大风刮过吹倒了立在地上的圆木。小陈九被吓得急忙转身一看，圆木倒在了自己身后，再往前一点怕是要砸到自己头上。陈九下意识地又往前迈了一步，开始有细小的雨丝飘落了。
　　小陈九抬头又看一眼道人，道人说：“不必理会，继续吧。”
　　小陈九屈膝又跪，正跪到一半，那道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飞身过来，蹲下身子用右手架住了陈九的胳膊。道人习惯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腕，食指中指扣住脉搏。这一拜终是没有拜下去。
　　“你说你是二十一年二月五日生的？”道人看着陈九的眼睛急切地问。
　　“是啊，怎么了道长？”
　　“你父亲可是文人？”
　　“道长说笑了，我爹爹是个农人，现在还在田里呢。”
　　“村中盗匪可还常来？”
　　“太平盛世，哪里来的盗匪？”
　　“嗯？你父亲可有学识？你在哪个书院读书？”
　　“我父亲不让我去县里的书院读书，都是他每天晚上回来教我的。对了，我父亲写的字可好看了，连荆州书院的掌院先生在书信中都夸他呢。”
　　儒家八大书院何等傲气，一个山村农夫怎会和扬州书院的掌院有书信往来？况且道人一路途经多个村落，各村百姓多有抱怨山中盗匪横行，不胜其扰，怎么这个村子的孩童就没见过盗匪？道人心下沉吟，猜到端倪，不觉手上越发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