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杯盏『贰』

　　“这就是那青杯盏的故事。”婆婆看着手里的青杯盏。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我真替你感到悲伤。”有个女子，轻轻抚摸着木芙蓉树的树干，轻声说道。
　　树干上有点滴露水，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什么……
　　水珠顺着树身的脉络，流下来，到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呢？真是一段虐缘，罢了罢了，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那女子唏嘘不已。
　　幽人竹桑园，归卧寂无喧，物情今已见，从此欲无言。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终究还是因为你们的路不同啊……
　　“我们快到了，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是，记得到了那里，你可不能像故事里的诗人一样，知道吗？”婆婆语重心长的说着，最后一句却像是警告。
　　“知道了！”莫语有点受宠若惊，婆婆这么严肃对他说话，并不多见。
　　有个老人在田里干活，婆婆打算问问路，看还有多远，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变化应该很大吧。
　　“大爷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去龙标镇的路上有没有驿站什么的。”婆婆擦了擦头上的汗。
　　“我俩人赶了几天的路，早就疲累不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婆婆看起来确实很累了，汗珠沿着脸部的线条流淌着，是咸的，很咸。
　　大爷回过头看看，又继续干着活，“从这里到龙标没有一处店家，况且龙标最近也不太平，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大爷很是认真的说道。
　　“不太平？不知道这个不太平是怎么个说法？”婆婆似是起了兴趣，婆婆似乎特别想知道的，手却抓紧了衣角。
　　不会是这样的，一定不是，一定和它没有关系，它那么善良，婆婆似乎早就知道大爷要说的是什么，只不过某种感觉驱使婆婆追问一下，想证明什么吧…
　　“镇里的人很多都消失了，都是在每月的十五，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于是人们就决定在每月十五镇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大爷捶捶背，收起农具，走到田梗上，应该是打算回家吧。
　　“龙标镇确实不远了，大概一天的脚程，要是日夜兼程，估计明天上午你们就能到了，但是明天是八月十五。”大爷往回走着，走了几步，回头说。
　　“你们还是回去吧。这个时候去是不被待见的，如果你们非要去，我老头子也拦不住，就当我是自言自语罢了。”大爷摆摆手，叹了一口气，就缓缓地走了，回家去了，毕竟明天是八月十五。
　　“走吧，还是赶路要紧。”婆婆艰难地松开抓着衣角的手，好像有股很大的阻力。婆婆似乎不相信大爷说的话。
　　不会是它，它那么善良，它已经千年没有举办过酒宴了，一定不是它。一定是有新的虫，是的，肯定是这样，反正一定不是它。
　　“婆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莫语看着婆婆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禁不住的问道。
　　“嗯，没事，就是想了一些从前的事。赶路要紧，走吧，我没问题的。”婆婆整理好情绪，确认了一下方向，就拉着莫语的手，继续赶路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早上的阳光很温和，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露珠，映射出七彩的光。
　　“我记得以前这里有棵柿子树的，果然是太久了，太久没来了，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这路都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变化真大啊，果然还是得找个人问问路，不过……”婆婆环顾四周，本应是喧闹的市集却没有一个人，静寂的可怕。
　　“看来那位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婆婆，我们怎么办啊？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去找吧，毕竟只有一座庭院，我想应该不难找。”莫语拉了拉婆婆的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们就先往那边去吧，不行再去别的地方找。”莫语很是乐观的笑着，只是看起来有点勉强罢了。
　　婆婆张嘴正欲答应，怀里的青杯盏突兀的温热了起来，婆婆便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舒展开来皱起的眉头。
　　“走吧，它已经告诉我们该如何去找它，现在跟着我，别乱跑，丢了我可不负责找你回来。”婆婆便拉着莫语，往镇东去了。
　　该怎么形容呢，破败不堪的石墙，庭院里杂草丛生，石砖上长着青苔，亭台楼阁，残砖烂瓦，窗棂上落满了灰尘，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看起来，好久都没有住人了…
　　“怎么会这样，当年明明还是好好的啊，我还清楚记得当年在这里和主人家饮酒，真是…”婆婆轻叹一声。“我是应该感叹时间还是人事…”抚摸着那青砖红瓦，捡拾起鎏金的碎窗框，一时间竟不知应该感叹时间飞逝，还是人世蹉跎。
　　“婆婆，那芙蓉树在哪儿啊？”莫语拉着婆婆的手，有点不耐烦了。不过也难怪，莫语并未见过从前的庭院，不然也会和婆婆一样惋惜不已。
　　“嗯，就在院子后面，我们此行主要还是来找它的，快走吧。”婆婆整理一下面部表情，对莫语说着。
　　“看，那就是了。”莫语顺着婆婆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棵极为茂盛的木芙蓉树，生机勃勃的。
　　正值八月，此时不就是木芙蓉花开的最盛的时候吗？而且现在已是中午了，芙蓉花由洁白无瑕悄然转变为充满诱惑的粉。“不愧是拒霜花！这三醉芙蓉果然很是奇特。”莫语亲眼目睹这绝美的木芙蓉变色过程，忍不住称赞道。
　　三醉芙蓉，木芙蓉的花朵朝开暮闭，清晨初开时，花朵洁白，午后慢慢转为粉红色，到傍晚花朵快闭合时，颜色呈深红色，故有“三醉芙蓉”之美称。在北方，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寒风起，枝叶枯黄，唯有木芙蓉凌霜绽放，独冠群芳，尽显风情。
　　可这里是龙标，尚不能一览木芙蓉高傲的风貌。
　　“就是你吗？你看起来有点孤寂。这残破的院落，只剩下你，在这萧瑟的时节，高傲地绽放，独自落寞。”莫语的手触摸到树干，树的情绪就像洪水一样，冲到莫语的手臂，小腿，四肢百骸，心脏。
　　“婆婆，我感受到了它的悲伤，这种感觉我形容不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莫语眼角噙着泪，哽咽声止不住。树干上也分泌出和泪一样的悲凉…
　　婆婆从怀里拿出青杯盏，“现在和我一起等待，等到芙蓉花变的深红，它也就出现了。”将青杯盏放在芙蓉树下，点点微光从盏内毫无预兆地出现，逸散到芙蓉树上。
　　芙蓉树也开始发着光，形成光晕，而在这之中透露出吸引人的光，吸引着莫语，好像想要告诉他什么……
　　一片光晕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是一个男人，独坐楼阁饮酒…
　　“这位男子，犹如高雅的芙蓉。高洁，遗世孤莲，芙蓉的花语是贞操，纯洁，和我们无异。”芙蓉树上有一女子看着独自饮酒的男子，心生荡漾。
　　“雨晴，我们该开酒宴了，不然这个我们免不了一顿责罚。”
　　“嗯，来了。”女子闻声应道，走的时候也不忘看一眼饮酒的诗人。眼光流转，酒宴要开始了…
　　那名为雨晴的女子并不知道，赴宴的将是那位诗人。
　　“您请。”雨晴端着青杯盏，递给他，心里却是百般折磨。
　　要给他吗？怎么办？这种舍不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奇怪…
　　算了，我…我舍不得…
　　“好酒，果然不愧是称为最好的花酿。”诗人连声赞道。
　　“那就请多喝点，雨晴快给先生斟酒。”坐在主位的女子微笑着说道，眼神中满是怜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意，宣告着诗人即将逝去的生命。
　　清晨…
　　“诶呀呀，头疼，昨晚实在是不该喝那么多，诶？”诗人惊呼一声，“怎么就剩我一个人？”环顾四周，空无一物…
　　孰不知芙蓉树上的一朵花在此时应为洁白无瑕，却羞红了脸…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为首的女子震怒道。“我就不信了，他莫非有什么通天本领，接下来的酒宴，我一定要让他‘消失’。”
　　那位名为雨晴的女子闻声便慌了，险些跌倒。
　　我舍不得…我不想让他‘消失’。好奇怪，这是为什么？为何我会如此伤心…
　　一年后…
　　这是最后一次与你饮酒，我被发现了，我也将被永远的留在了芙蓉树上，这是惩罚吧。
　　你看到了呢，既然看到了，也就不会再有酒宴了，你也就安全了。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以人形出现在你面前了，是惩罚吧…
　　不过有一个想法安慰着我：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离你都不会远了。因为，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被你带走了。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我这么固执又是为了什么呢？愚蠢的………大概是我自己吧？？
　　爱上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如果不能被他注视，我的美又有什么意义？我还没来得及…………
　　得到却注定失去，还是一开始就不曾发生，要说的话，散落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计可寻，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