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九妈的抉择

　　老九家是个大家族，他爷爷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九的爹排行第六，乡里人都叫他老六，老久有八个堂哥、两个堂弟，排行第九，所以叫老九。老九的爷爷是国营企业的职工，老九的爹小学没毕业、当过兵，退伍回来后接了老九爷爷的班，也成了国营企业的职工。老九的妈读过七年的书，本来是可以当教师的，但是因为家里成份不好，教书的机会被别人抢走了，这也成了老九妈一生的遗憾。在那个年代，一个家庭妇女上过七年学，在村里算得上是高学历了。老九爹除了酗酒、抽烟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老九妈喜欢读书、画画、听广播。老九妈经老九的大姨介绍嫁给老九爹的，当时是看上了老九爹有过当兵的经历的，结婚后才发现，现实和自己想象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过兵的人还能是这样。老九的爹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死要面子，好吃懒做、酗酒打老婆。每次老九爹喝多了，回到家必然会打老九妈，这也在老九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只要是到了下班的时间老九爹还没回来，老九就紧张、心跳加速、坐卧不安。这个毛病伴随了老九半生，哪怕是成家以后也没有调整过来。从小开始老九就觉得醉酒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长大后老九偶尔也会喝醉，每逢这里他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从不敢麻烦别人，喝醉后回到家面对母亲、妻子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的上床睡觉。
　　结婚不到一个月，老九妈就挨了一次打。那天老九爹又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出去喝酒，酒桌上自然都是胡聊、海侃、吹牛逼。喝至半酣，一个个醉眼捏孽邪红脸吐噜的舌头都短了。一个说：“嗨！哥几个，我跟你们说，老娘们儿这玩意儿就不能惯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媳妇——那在家——啥事儿不得听我的，敢顶嘴?上去就一脖子拐（扇耳光）”；一个说：“对、没错，我刚结婚那前儿，家里的也是，还他妈总想管着我，这不——我隔三差五的揍一顿，看现在好了吧！再也不敢逼逼了”；又一个说：“净你妈吹牛逼，忘了那次让你媳妇挠的脸都花了，还好几天不让你上炕：”“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老九爹醉醺醺的回了家，进门往炕上一躺，“哎，给我倒碗水“
　　老九妈把水递给他，“咋又喝这么多？”
　　“班上几个不错的哥们儿”
　　“又是你请的？”
　　“啊”
　　“以后啊，你少在外边喝点酒，家里啥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玩意儿齁辣的，有啥喝头？”
　　“老娘们儿家家的，少管闲事”
　　“不是我管闲事，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倒好，自己在外连胡吃海塞，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有好人吗？整天围着你还不是为了吃你、喝你，拿你当冤大头啊！”
　　duang，第九爹一脚踹在了老九妈的肚子上，老九妈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老九妈捂着肚子爬起来哭着跑到婆婆屋里“娘，老六打我啊！你不管管他”。老九奶奶瞟了一眼恶狠狠的说，“谁家老爷们儿不打女人，打两下就打两下呗，嚎什么嚎，跟我过来。”老九奶奶带着老九妈来到这屋，老九爹已经躺在炕上睡了。老九奶奶瞅着炕上的儿子气愤的说：“喝这么多酒还骑车子，摔坏了咋办，就没个人送送你，王八犊子，这么大了也不让我省心”，回过头说老九妈，“你也是，他喝多了，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和他顶啥呀！给他拿个枕头啊，这么睡能得劲儿？”老九妈哭得更厉害了，心里想，这是什么家庭啊！怎么连个是非黑白都不分，心里暗暗骂起了自己的姐姐，怎么把自己找了个到这样的婆家？这不是把自己给毁了吗？
　　第二年，老九爹妈就从奶奶家分出来了，村里给了宅基地，面积大概有1亩左右吧!周围是用土垒起来的院墙，大门是几块薄木板钉起来的。在小院的右侧，盖起了二间小土房，房子的结构非常简单，三面土质承重墙上面盖上顶子，后面再垒起一堵山墙，前面的墙留出门口和一个窗户。一进门口就是做饭的灶台，灶台上支着一口大锅，灶的一侧连着里屋的火炕，另一侧安着一个风箱，沿着灶台往里走靠右是里间的房门，这个门只有一个门口，没有门，平常就挂着一个门帘。里间的右手是一铺火炕，炕的里边挨着的是窗户，屋里的墙壁是用报纸糊住的，顶鹏也是糊的报纸，与火炕相对的是两个架在用砖垫起的红漆木箱，其中一个木箱是用来装粮食，另一个用来装衣服、被褥。虽然条件简陋，可在老九妈的心中却是非常的欣慰，毕竟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不必再看公婆的脸色，但是自己丈夫的打骂仍然是有增无减，只要老九爹喝了酒回来，老九妈总免不了一顿打。老九妈隐忍着，从不和外人说在家挨打的事情。婆婆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可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自己的儿子，大概在她的观念里真的认为男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二年春天的一次被打，让老九妈彻底心凉了，本来他认为老公这样可能是因为还年轻，况且从小受到爹妈和哥哥姐姐的溺爱，岁数再大点可能就好了。可是这一次她发现老九爹可能真是想要了她的命的，这次老九爹是拿着菜刀追着她要砍死她，这时侯她们已经分家出来了，幸亏邻居们拉扯着，她老没被砍到，老九妈自己跑到了房后的树林子里，放声痛哭，她不能和公婆抱怨，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同情她；她不敢回自己的娘家，怕自己的爸妈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伤心难过；她也不敢回家，因为自己的混蛋丈夫还在拿着刀等着她……。她仰望天空，”老天，你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家庭的教育让她从小到大孝敬父母、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即使是那个顶了她教师位置的同学，她也从来没有恨过。可上天为什么偏偏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家庭。她恨自己的姐姐，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考察一下给自己妹妹介绍的这个人，为什么不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家庭。她看着天边一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是在向她召唤，算了，一死百了吧！也许是自己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的坏事，上天安排她这辈子来偿还的。他悄悄地潜回家，屋里的男人已经鼾声如雷，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后，找了一根绳子又回到了树林，找到一合适的小树，将绳子绕在一根弯曲的树杈上然后挽了一个结。又在旁边找了两块踮脚的石头，双后抓住绳套，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再见了这个世界，如果前世真的做了什么坏事，那么就用我的死来一下子偿还了吧！如果还不够，我情愿下辈子托生为牛马也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再见…………。
　　老九妈双手用力，将头慢慢地伸向绳套，突然她感到一阵恶心，双手一松，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阵阵的恶心，老九妈缓了缓气儿，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呆呆的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吹过，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终于缓过神儿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这给自己带来的是福是祸，活下去？可她不知道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接着去死？可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冥冥中有个稚嫩声音在向他呼唤“妈妈，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老九妈思来想去，左右为难。看看天空，大概要亮天了，自己的家是万不敢待的，还是回娘家，对！回娘家。那个年代汽车是没有的，马路上偶尔会见到几辆拖拉机。老九妈又偷偷回到家，在碗橱里摸到了吃剩下的烀土豆揣进怀里，然后又悄悄的溜了出来，趁着月色往家里走去。
　　老九的姥爷家离老九家大概十多公里吧！也是个相对大一点的村庄。家里原来是富农，老九的姥爷小时候上过私塾，有点文化。在当地也是很有威望的，村子里哪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愿意找他。老人家心地善良、为人忠厚，即使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是相当宽容。他小时候家里雇着一个长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两人从小玩到大，家里人对长工都很和善，跟着主人一起吃喝、劳动。然而70年代运动来了，长工却没少说了姥爷家的坏话。运动过去之后姥爷家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儿孙满堂，长工只有一个人无儿无女。姥爷看他可怜，把自己家的一处小院给他住，小院就在姥爷家的隔壁，每次吃饭，姥爷总让家人给他送去一份，有时也让他过来一起吃。有时候姥姥会埋怨姥爷，可姥爷总说“还记着那些干啥？总是他跟我起长大，几十年了，感情还是有的。他现在就一个孤老头子也实在是可怜”，后来长工去世的时候还是姥爷给料理的后事。
　　老九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家，刚好天也亮了，家人都起来了。姥姥问：“怎么一大早回来了？”老九妈想说没什么事，回来看看，可是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姥姥问：“咋了？老门吵架了？”老九妈哭得更厉害了。姥爷说：“先别问了，先做点饭，吃完饭再说。”吃完饭老九妈一边哭，一边把婚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姥姥边听边掉眼泪，姥爷在一边默默的抽着烟袋。倒是自己的弟弟一听就跳了起来。“走，二姐，我和你回去，揍死他个瘪种”。“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姥爷吼了一嗓子。弟弟愤愤的摔门而去。“唉！”姥爷叹了口气，“这就是命，摊上了就得认命，他是从小被家里人惯的，过几年岁数再大点就好了。”姥姥在一边只是不停的抹眼泪。老九妈说：“反正这个孩子我是不想要了。“啥？不要孩子了？那可不中。”姥姥突然说。姥爷接着说：“孩子不能不要，等有了孩子他就好了，在家住几天，他要是来接，就跟他回去吧！”。其实真让老九妈拿掉孩子，她自己也有点舍不得。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对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无奈而已。老九妈在娘家一直住了4天，自己的男人就来找了。姥爷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他几句，倒是姥姥半是责备半是劝导的说了一大堆。老九爹这人就这样好，不喝酒和正常人一样，况且又是在老丈人门口，所以不管你怎么说，他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所以姥姥、姥爷也就没再说什么。最后又把老九妈有了孩子的事告诉了他。可让她不解的是，老九爹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欣喜，只是象征性的答应了一声。姥爷在一边又是一声哀叹。老九妈就这样无奈的跟着老九爹回家去了。一路上老九妈语重心长的说着对未来的憧憬，老九爹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根本没往往心里去。看着自己男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九妈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回到了自己家的小院，老九妈的心里五问杂陈，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怀着老九的这几个月，老九妈依然得每天去生产队干活，回到家还得挑水做饭。老九爹依旧是寸草不捏，胡吃海喝。甚至老九出生的前一天，老九妈还在场院筛谷子。好在上天眷顾这对母子，老九还是顺利的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