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间真是险恶啊

　　日光透过窗纸洒了进来
　　“修行如逆水行舟，绝不可懈怠。”
　　耳边突然响起师父的话，绫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阳光。
　　“起迟了”
　　这是绫香修行十四年来第一次起晚，也是自从四岁开始修炼时，她睡得最好的一次
　　急忙要下床，这才想起现在已不在宗门了。
　　尽管如此，绫香还是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背靠床头，打坐吐纳，神融天地，运动灵气，使灵气在体内完成一个循环，再将灵气运回丹田，灵球已重新凝聚，灵气尽数汇入，只是丹田中隐隐作痛。
　　绫香这才知道魔道邪术的厉害，怪自己大意，没有将戾气从体内尽数去除。
　　“道长醒了？”
　　门外陈展柜的声音传了进来
　　“要不要吃点东西？”
　　绫香开了门，见陈掌柜垂手站在门口，满脸堆笑，手里端着一木盘，盘中放着温热的粥菜。
　　“我不知道长喜欢吃什么，可能不合道长口味，做的清淡了些”
　　绫香躬身一礼
　　“多谢”
　　“不敢不敢，道长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便是”
　　绫香便接过木盘放在桌上
　　“他人呢？”
　　说完，绫香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关心阿七的去向。
　　“小女不懂事，一大早便拉着道长出去玩了”
　　绫香点了点头，便低头喝了几口粥，等陈掌柜出去后，便打开窗户无声地溜了出去。
　　“道长”
　　陈掌柜又端来一些干粮，哪知绫香人竟已不见
　　再看窗口大开，只道可能仙人还有事要处理，摇了摇头，面带愁容，便退了出去。
　　绫香从未到过人间行走，同门女弟子对自己皆是敬重，故自己一直在山间和花鸟虫鱼为伴，山光水色为友。
　　此时但见街上站满了人，与自己昨日来时已是大不相同。
　　有街头卖艺的，有沿街卖饰品的，更有挑担卖吃食的，人声嘈杂，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绫香一时竟是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两边高楼更是挂满条幅，楼上有的飘出脂粉气，窗边女子的穿着落在绫香眼里，惹得她一阵脸红
　　有一窗中飘出醇香的美酒味道，几个身着华丽的男子正推杯换盏，正说着什么。
　　绫香是修行之人，听力远超常人，但听到：
　　“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臭道士，坏了咱们爷们的好事”
　　“是啊是啊，咱们喂了刘知县多少钱啊，他拍拍屁股走人，咱们的钱不就打了水漂了吗？”
　　“这里距京城太远，新官也不知何时才到，来了之后恐怕又是一笔费用，那妖人也死了，眼下可怎么办”
　　一蟒袍男子始终没有说话，听到这，一拍桌子，其他几个人都静了下去，他这才开口道：
　　“总要有人主持大局，刘知县跑了，掌兵权的张总兵不是还在么？”
　　有人担心道：“可万一刘知县去了又返，该如何？我们这么做，刘知县会不会？”
　　那穿蟒袍男子冷冷一笑，道：“他能如何，我们给了他这么多，就是为了明白他是一个废物吗？他果真有脸回来，咱们办事不是更方便？”
　　“可张总兵懂民政吗？”
　　“刘知县就懂得吗？只要懂得搜刮，给我们办事就足够了，真金白银送进去，还有不要的道理吗？”
　　众人哈哈一笑，齐饮一口
　　“今晚张总兵四十寿诞在醉仙楼举办，你们都送了礼物么？”
　　“这事还用你王老爷说么？”
　　众人附和着王老爷一阵大笑，接着便是说此次收租又搜刮了多少民财，买了多少田地的事，多少农民被逼卖儿卖妻。
　　世间凄惨的事竟被他们说的饶有趣味
　　绫香听完他们的对话，若不是师父有训，她真想拔剑冲上楼，一刀一个，杀了这群蠹虫。
　　可手一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配剑已是昨日与两名无极宗弟子争斗时崩断了。
　　“姑娘，来个头饰吗？”
　　绫香这才抬头，见面前站一个干瘦的老人，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刀痕，他挑一扁担，扁担中是一些简单的头饰。
　　“可我……我没有钱”
　　在宗门中，并不需要银钱，自己每日需要做的就是打坐修炼，修习法术
　　那老人见她窘迫，便哈哈一笑道：“姑娘，不碍事，一个头饰也不值几个钱”
　　老人便把头饰塞到她手里，道：“前几日有位女仙人也是一袭红衣，赶走了贪官，救了咱贫苦人，我没那好命见女仙人一面，只得听别人说，那女仙人也是一袭红衣，容貌甚美”
　　绫香见他塞到自己手里的是一条桃色头绳，两段挂块红色石头，不知怎的，面前这陌生人竟给她一种亲切感。
　　“反正老头我家中也无人了，要这钱有何用”说罢，叹口气，哽咽着走开了。
　　绫香这才发现，之前所见的繁华街景变了样子。
　　大街上行人和叫卖的多是穷苦人
　　这些人大多灰头土脸，骨瘦如柴，衣衫破旧，洗的变了色，补丁满身，稍好一点的也只是身上衣服补丁少了些。
　　各种门店中都关了门，还开着的门店，其中的掌柜也是愁容满面。
　　更有一四五岁的孩子站在大街上，头上插根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孩子身后站一大人，面呈菜色，正在询问过路的人是否愿意买孩子。
　　楼下的风景与那楼上人的推杯换盏，真好似不是一个世界
　　绫香将头绳收进怀中，师父的训导现在听来是对的，对于这些事，自己能怎么办呢？
　　“且慢”
　　阿七听身后有一人喝了一声，以为又有人要和自己赌，便回头道：“还有要跟七爷赌的？挺自信啊”
　　哪知见一人身穿玄色长袍，面色红润，与周围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留个八字胡，走到自己近前，躬身行了一礼。
　　“在下金千万，方才的迎宾是舍弟，多有得罪，这位道爷，敢问您可是‘赌圣’的弟子——赌神？”
　　豁，这可奇了，阿七没想到世上还有个赌圣，他弟子竟然叫赌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的有这么个人
　　“赌神是个道士？”
　　“看着不像啊，人都说赌神是个帅气的青年，狂的很，自封的赌神”
　　“赌神不是说已经几年没有消息了？”
　　“是啊是啊”
　　……
　　众人议论纷纷
　　阿七心中好笑，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赌神运气也未必就比自己好，道：“赌神是我随口说的，赌圣更不认识”
　　“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阿七，不说了，我还有事”
　　说完，提着钱袋，拉着玲珑向外便走
　　金千万伸手拦住了阿七，道：“道爷当真不认识‘赌圣’？”
　　阿七摆了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还有事吗？”
　　金千万心里盘算，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道：“大胆的泼贼，在我‘圆梦场’也敢使手段么？不过嫩了些，让我识破了。”
　　说罢，挥了挥手，几个壮汉围了上来，把钱袋抢了过来，抓住阿七和玲珑两臂。
　　阿七不服，大喊道：“七爷使什么手段了，运气好也不行？再说这东西不靠运气靠什么？”
　　阿七哪知道世间的赌博，从来不只是靠运气，向来都是使用手段，十赌九输便是这个道理。
　　金千万不与他多言，一挥手，几个壮汉便将阿七和玲珑拖向后屋
　　“你放开我，我师姐可厉害了，小心我师姐揍你”
　　阿七想要挣扎开，哪知这几个壮汉力气实在是大，竟是挣脱不开。
　　这几个大汉也稀奇，见这丑道士如此瘦弱，怎么竟会有如此的力气，险些被他挣开了去。
　　“你们这不讲理啊，我是赌神行不行啊？”
　　“我可是青”
　　阿七还未喊出自己师门青华宗，便被大汉推出了后门
　　金千万哈哈一笑，作个四方揖，道：“诸位老少爷们，继续，莫不要被这泼贼扰了兴致。”
　　众人了解金千万的手段，这道士怕是凶多吉少
　　皆是哈哈一笑，说声:“无碍，无碍”，便都回到自己赌桌上押注，只是这次没有了阿七的引导。
　　阿七和玲珑被几个大汉推进一间屋中，屋中陈设简单，只有张桌子和几张凳子。
　　阿七用手砸门，道：“你们不讲道理啊，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道长，都是我不好”
　　玲珑说完，便要落下眼泪来。
　　“不是不是，你别哭啊”
　　阿七最怕的便是女孩子哭，道：“七爷运气好，只要喊声老天爷帮帮忙，老天爷说不定就让这房子塌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老天爷你帮帮忙啊”
　　阿七仰天大喊，等了一会，房竟然没有塌
　　“哇，老天爷，你怎么回事？”
　　玲珑被他逗乐，道：“道长，老天爷能听到你喊他么？”
　　阿七拍拍胸脯，道：“怎么听不到，我可是天选之人”
　　说罢，似是不自信般，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两天走了狗屎运罢”
　　玲珑似是来了兴趣，道：“道长，我看女道长她法力高强，您法力一定也高强了，怎么不用法力教训他们？”
　　阿七摆了摆手，道：“高强了屁，高强能让他们给我抓到这？再说，不能对凡人使用法力”
　　“师姐她是外门弟子中的尖子，将来要成内门弟子的，我就是运气好，碰巧和师姐一道，将来可能要去扫炉灰了”
　　“原来是这样，道长您过谦了，您和女道长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听你们说无极宗什么的，不太懂啊？”
　　阿七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太懂，说是什么西南大山里出了妖鬼，让我们去历练，碰巧遇见了无极宗心术不正的弟子，其实”
　　“其实？”
　　“其实就是把我种废人淘汰出去，山上吃饭也紧张啊，我才不管什么山间妖鬼，我只想回山上混混日子”
　　“我看啊，您可不是废人，您福缘深厚，要成为大人物的，您现在啊，叫厚积薄发”
　　阿七往墙上一靠，把手枕在脑后，道：“像我这样的，能成大人物才见了鬼。”
　　二人说着，竟忘了自己已经被人困了起来
　　吱呀一声，一人推门进来，正是金千万
　　金千万满面带笑，行礼道：“赌神大爷，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见阿七和玲珑都不理自己，也不气恼，拽过一把椅子，兀自坐下，道：“不管您是不是赌神，您今天的手段真是高明啊，在下也是看不透”
　　“你不用捡好听的说，七爷没用手段，赢得堂堂正正，况且，我也不是‘赌神’”
　　“您用没用手段，我不知道，您不是赌神，我也不关心，可是您一直赢，在下的赌场可是被您砸了场子，若传扬出去，在下的赌场不就没法干了，您说是不是”
　　阿七听他话里有话，道：“你想怎样？”
　　“不如您把手段教给在下，在下也好让道爷走啊”
　　“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聋啊，我说我没用手段，再说这东西能用什么手段，我又看不到里面”
　　阿七骂着跳了起来
　　“在下不急，道爷您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明早再给在下答复也可”
　　说罢，开了门，对守在门口的两名壮汉道：“好吃好喝伺候着”
　　两名壮汉抱拳遵命，便把门用力带上。
　　“你”
　　阿七心道这人怎么非一口咬定自己用了手段呢？明明自己就是运气好啊，押哪个中哪个。
　　当下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道长，你真不是赌神”
　　玲珑好奇道
　　阿七叹口气，无奈地拍了拍脑门，道：“我真的不是，怎么，你也知道赌神吗？”
　　“知道知道，我听过他的故事，可神了”
　　“说来听听”
　　“他手段可高明了，赌之前告诉别人自己要耍手段，让别人仔细看，别人竟没发现一点问题，好多赌术高明的人向他挑战，都输了”
　　“只是我觉得他好像还不及您”
　　“怎么？”
　　“那个铁箱红珠的，完全就是必输，您都赢了，您比他高明”
　　“你也以为我使了手段？”
　　阿七满脸委屈，现在竟连玲珑也怀疑自己了，但心中却想，赌神再高明能有老天爷高明，若不是运气好，怎么能赢了金百万。
　　“手段什么的小女不懂，对付这些人使些手段也无所谓，不过我知道您肯定是不屑用手段的”
　　“哼，那是自然，七爷行事光明磊落，没做就是没做，运气好也怪我吗？”
　　阿七坐在凳子上，心想运气好，现在就该有人来救我啊，不，这是命好不是运气好，难道自己就要任人摆布了吗？
　　世间真是险恶啊
　　师姐啊，师姐，救命啊，阿七心中喃喃道
　　“你是谁，你不能进去”
　　外面突然大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