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疏勒东市

　　疏勒城是一座新建之城，并不是疏勒古国的首都。
　　这个世界因为某些客观原因，中原的汉人从没有征服过西域。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比起刘云峰所处世界的西域，这边的西域诸国要稳定的多。
　　只因为一个曾经的庞然大物：厥卑汗国。
　　它也是大唐之前，这片大陆唯一一个伟大的帝国。当时，南边的西域诸国几乎都是厥卑汗国的附属国。
　　这些西域诸国也是惨，北边西边都是厥卑的草原，无法扩张。
　　南边是强大的吐蕃占据了高原的地势，只有吐蕃欺负他们的份。
　　而东边是中原汉人，那是唯一个和厥卑打的有来有回的民族，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去招惹汉人呀，哪怕汉人有近两百年的时间都处在割据内战中。
　　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内耗了。
　　但厥卑却不允许胜利者吞并战败者。
　　厥卑不傻，虽然他们没有接触过中南半岛的那群蛮夷，知道养蛊一说。但是他们却知道胜利者可以靠吞噬失败者的“血肉”发展自身。他们就是这样慢慢成为北境最大的一支部落最终称霸整个大陆北方的。
　　西域诸国傻眼了。
　　辛辛苦苦耗尽国力打了一仗，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胜利者居然被厥卑威胁把夺走的敌国国民，牲畜，国土和财富还回去。那这仗还有什么意义呀，就杀了个可有可无的国王嘛？
　　厥卑不管那么多，你不还，我就打到你还。
　　于是在解决了好几只“鸡”后，西域诸国这些“猴子”学聪明了，没人再发动灭国战争了，国家之间的矛盾就是让厥卑来裁决。
　　不过厥卑镇守西域的官员裁决的方式也很简单：谁送的好处最多，谁获得裁决的胜利。
　　西域诸国苦不堪言，最后只能发展出了一套各自派出勇士决斗的方式，来解决国家间的纠纷了。
　　它们几百年被厥卑欺负的历史姑且不谈，厥卑统治它们几百年的一个客观事实就是：西域诸国，几乎都活到了大唐成立安西都护府为止。
　　但当安西都护府成立的那一天起，这些古国就都成了历史。
　　国内的青壮大多都死在了与厥卑的大决战中，面对打跑了厥卑的大唐铁骑，早就被厥卑调教出来的西域诸国王室几乎都乖乖地搬到长安去做富家翁了。
　　一年的时间，西域诸国就成为了历史。
　　就是这么讽刺，一直欺压他们的厥卑，却让他们保留国体长达几百年的时间。而从厥卑手中拯救他们的大唐，却在过河后果断地拆掉了桥，让西域诸国在同一年被灭国了。
　　西域诸国王室成员敢怒不敢言，还必须每年都在皇室宴席上感谢拯救他们的大唐太祖皇帝。
　　全天下都知道，过河拆桥就是太祖皇帝授意的。
　　而西域诸国的国都，也只有部分被留了下来。南边这块，就是疏勒和于阗。安西都护府设了疏勒镇和于阗镇。
　　不过两镇都在与吐蕃长达几十年的拉锯中，被摧毁了。现在的疏勒城和于阗城，其实都是20多年前吐蕃彻底灭亡后，才在原址新修建的城市。
　　又因为于阗玉矿的发现，这两城也多次扩建。
　　比如现在的疏勒城，城中只有3成左右的地区是曾经疏勒古国的首都之地了。
　　“我们要去的东市就在老城区，疏勒人又叫那里为王城区，因为那片是曾经的疏勒王宫。”
　　陈倩倩偷偷地抹掉了汗，还好自己“强闻博识”，强行回忆起了十多天前在疏勒时，那个小吏告诉自己关于新疏勒城的历史。
　　刘云峰并没有注意到陈倩倩的心虚，他听得很入迷。他早就发现这边世界的历史和他的认知很多地方是对不上的，也放弃了用自己已知的历史去套这个世界的历史了。但这不代表他对这个世界汉人的历史就没兴趣了。
　　在自由城邦时，他最喜欢的就是3件事：捣拾香料，做菜，听大唐商人讲历史故事。
　　但大唐商人说的历史故事，很多都太离奇了。听个大概的历史事件还行，细节基本经不起推敲，毕竟他们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大唐与厥卑的战争，他就听了不下20个版本，最夸张的是太祖皇帝一人一唐刀，独自北上王帐，大战7天7夜，斩厥卑王于账前。
　　当时听到这段的时候，刘云峰瞪大了眼睛，怀疑这个大唐商人该不会讲单口相声的吧。他绘声绘色地讲了好久，从太祖皇帝出什么招，厥卑可汗怎么应对，讲得唾沫横飞。就连只顾着喝酒的莱昂，都难得地认真听起了故事。
　　刘云峰觉得给这大唐商人发个大褂，配个醒木和扇子，再在头上挂个匾，写上3个大字：X云社，这厮就可以收门票钱了，打死不退票那种。
　　陈倩倩贵为大唐郡主，她讲的历史肯定靠谱，所以刘云峰听得格外认真。
　　他现在还沉浸在大唐一年灭西域几十国的手笔中。
　　这事看上去做的有些不地道，但是成年人讲什么对错，只讲立场。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唐人，但他是另一个世界的唐人，而两个世界的唐人看上去没太多区别，自然先天的就站这边唐人的立场了。
　　而且非要说，他那个世界的历史中，汉朝得到西域的过程又有多光彩呢？一样是血与火，背叛与欺骗并行的。
　　“刘云峰，你是去东市买武器吗？”
　　疏勒的铁匠集中在东市，刘云峰也在之前和陈倩倩聊过护送亚努什.罗斯塔米任务时，自己这边武器尽失的事。
　　“东市有大唐军制武器？”
　　陈倩倩愣了下，有些震惊地看向了刘云峰。后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这里可不是自由城邦，这里是大唐境内！
　　大唐境内谈大唐军制武器，这不是找死嘛。
　　刘云峰在自由城邦时就知道了，大唐对于军制武器管理是相当严格的。
　　大唐重武风，民间私斗严重，而且国内民族繁杂，生活习惯风俗宗教也皆有不同。虽然汉人为主，但是其他各族依然占据了将近3成的人口，民族间的冲突也是不少的。
　　为了官府执法方便，民间的武器一律不准按照唐军军制打造。
　　拿唐刀举例吧，这个世界的唐刀和刘云峰的世界一样，分仪刀，陌刀，障刀和横刀。
　　仪刀基本不开刃，民间贩卖的也多为摆设用的艺术品。
　　陌刀民间根本没有，哪怕你有能力打造陌刀，这个工匠也是被本地官府重点盯防的。小吏们三天两头地来找你聊天，你去打造把陌刀试试，举家发配到大唐最荒凉最缺人的安南都护府去。
　　横刀倒是可以打造，毕竟大唐好武，文人都有配把唐刀上街的习惯。但是你把刀拔出来后，会发现比起军制品，民间的唐刀不仅坚韧度极差，而且还短一截。几乎都是徒有其表的样子货，工匠在刀鞘和刀柄上花的功夫比刀身还多。
　　所以民间流行最多的其实是障刀。
　　刘云峰现在佩带的武器，就是征西城给他找的民间打造的障刀。粗制滥造非常严重，比起自己遗留在萨日阿斯亚的那把，不仅刀身更薄，还肉眼可见得有杂质。至于强韧度，刘云峰没有战斗过不清楚。但用它处理过鸟肉，那手感告诉他：最多一场之前和斯泊人战斗的那种强度，这障刀就废了。
　　“自由城邦用的都是军品？”
　　陈倩倩从刘云峰之前说出军制品时的自然，推断出了真相。
　　刘云峰想了想，看了眼两人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决定实话实说了。反正在边境，自由城邦的黑市能买到军制品不是什么秘密。
　　“我们出任务的时候，面对最多的不是大唐境内的敌人，更多的是厥卑的马匪和斯泊人。”
　　“厥卑的马匪还好，大多数武器和大唐民间的差不多，但斯泊人不一样。”
　　“斯泊国内对于武器管制没有大唐那么严格，军品流入市场是很常见的。哪怕斯泊的军品不如大唐的军品，但也远超大唐民间的武器。”
　　“更别说很多时候，我们的任务都是征西军给的，就是直接和斯泊军队战斗了。”
　　“陈大人，如果没有征西军的纵容，你觉得军品会出现在自由城邦嘛？哪怕那些军品很多都是退役下来的。”
　　“自由城邦的大唐商人那么多，自由城邦有大唐铁军的军制品一事也绝对不可能瞒得住。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朝廷对此表态过呀。”
　　陈倩倩不说话了，她只是年轻阅历少，不是傻。
　　刘云峰几句话说得很透彻，把军品出现在自由城邦的前因后果与背后深层次的逻辑都交代清楚了。
　　虽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陈倩倩只能保持了沉默。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到了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