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云阳

　　云岭山脉连绵磅礴，龙盘西南。
　　山之北脚有一城池，名为“云阳”。其背靠云岭，面朝中州，鱼龙混杂，繁华异常，乃是吴国西南重镇。
　　周牧达到云阳城外，几片阴云散落在昏暗的空中，将已是半边的落日又遮盖了少许。
　　这几日，云阳城风云汇聚，进城人多，等周牧入城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入城后，周牧直接去往南城，那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客栈也较其他地方便宜许多。
　　云阳城里，多是被“仙选”引来的外乡人，虽已至傍晚，还是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穿行于人群中，周牧四处张望。
　　打算去的客栈，前世曾经住过，十分便宜，一晚只需五个铜板，却记不清客栈名字，只记得大概位置。
　　直到肚子开始抗议，才终于找到那间小客栈。
　　由于路上耽搁了时间，这次来的比前世晚了一些，客栈竟已经住满了人。
　　向客栈老板打听了一下，客栈老板说南城其他客栈这几天都人满为患，恐怕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建议去东城瞧瞧，那边是商贾富人居所，普通人很少过去住店，说不定还有多余客房，只是价格不便宜。
　　周牧在南城又找了两家客栈，果然都没有空余房间，就连客栈后院的柴房，都住上了人。
　　东城没有南城那般喧闹，人们的穿戴更整洁光鲜。
　　周牧随意打听了一家客栈价格，被吓了一跳，竟比南城贵上几倍。
　　直到阴云散去，繁星漫天，周牧也没在东城找到便宜客栈。
　　东城最便宜的客栈，住上两天要一两银子，还只是下等房。
　　天色已晚，周牧有些乏累，肚子也咕咕直叫，索性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墙角坐下，把竹筐放在身旁，掏出两个窝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后天是“仙选”的日子，周牧打算明早将草药卖掉，报名之后，再找个靠谱的赌坊赚上一笔。
　　吃完干粮，也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目光，周牧抱着竹筐，靠在墙边打起盹来，风餐露宿对于修行者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虽不是衣衫褴褛，却也显得寒酸，偶尔过往的行人都把他当成乞丐。
　　幸亏这里没有野狗惊扰，也没见有人驱赶，若是换做西城那种达官贵人所住子弟方，一定会被人赶走。
　　这一夜，周牧睡的不好，半梦半醒之间，总算熬到天亮。
　　先向卖早点的好心大婶打听了柳条巷的位置，又求了两碗温水，一碗配着窝头当早饭，一碗用来洗漱，也好使自己清醒一些。
　　柳条巷也在东城，它不是普通的街巷，而是云阳东市所在之地，也是云阳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柳条巷商铺云集，摊位众多，各种货物琳琅满目。
　　杏林堂是柳条巷最大的药铺，在云阳城的药铺中，也能位列三甲。
　　周牧曾听芦阳镇的药铺老板提到过杏林堂，所以才会过来这里。
　　杏林堂位于柳条巷的西头，铺面很大，位置显眼，很好找。
　　周牧找到杏林堂时，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马车，心想：这还真是巧了！
　　一楼堂内没有客人，周牧一只脚刚踏入铺子，就听里面有人叫道：“唉！小叫花子，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即便没有蓬头垢面，衣服却很破旧，此刻被误认为乞丐，周牧到不在意，神情自若地将另一只脚跨入药铺。
　　一个年轻的伙计急冲冲地从柜台后面跑过来，挡在周牧身前，板着脸叫道：“说了不让进，你怎么还进来啊，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你们开门做生意，我为何不能进来？”
　　周牧不咸不淡地说道，绕过那个伙计，继续向里面走。
　　“楼上现在有贵客，快点走，别耽误我们的生意。”
　　那伙计疾言厉色，回身拉住周牧，要把他拽出去。
　　周牧喝道：“放手！”
　　冷冽清脆的喝声让那伙计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突然发觉眼前的小叫花子冷峭的脸上似乎生出一股无法道明的威严，心中有了几分惧意。
　　片刻后，他缓过神来，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跑回柜台后面，拿出一个扫把，骂道：“小兔崽子，你要是再不滚蛋，我就不客气了！”
　　周牧心知肚明，此时身体状态多半打不过对方，但修行者的尊严在血液中流淌，不容有人欺辱，让他不会退让半分。
　　周牧放下竹筐，毫无惧色的盯着对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伙计见状，举起扫把便要打来。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谁在堂中喧哗，不怕惊扰了客人吗？”
　　伙计连忙放下扫把，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从二楼下来三人。
　　第一个是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正是刚才问话之人。
　　后面两人看到站在堂中与伙计对峙的周牧，都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
　　周牧看到这俩人，冷峻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当他看见外面停着的马车，就知道胖子多半在这，心道自己重生后的运气果然不错，前有黄三送银子，今儿又碰到郭小胖。
　　“周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郭不凡一脸意外。
　　他本来在楼上和杏林堂的方掌柜谈事，忽然听到楼下有些吵闹，好奇地下来看看，竟又碰到昨日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周姓少年。
　　“郭公子，还真是巧啊！”周牧冲他点了点头，但对身后的赵虎视而不见。
　　“郭少爷，您认识这个小叫……？”
　　伙计惊疑地开口询问，未等说完，被方掌柜打断道：“郭少爷，这位少年和您是旧识？”
　　方掌柜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听到二人对话，知道他们相识，心想还是稳妥些为好。
　　周牧此时必须借势，抢先道：“我与郭公子是朋友，对郭公子的仁义之心很是敬佩！”
　　郭不凡听到他左一句“公子”，右一句“仁义”，十分高兴，觉得这位“周兄”虽然仅是一面之缘，却像与他交往了许久一样“贴心”。
　　郭不凡回应道：“不错，我与周兄是朋友。”
　　方掌柜脸上的不快转瞬即逝，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赶忙将扫把仍到一旁，低着头，悄悄退了几步，躲到了柜台后面，不再露面。
　　“既然是郭少爷的朋友，不知道来我杏林堂有何事情？”
　　方掌柜和气地问道，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郭不凡也问道：“对啊，周兄，你有什么事情？是来找我的吗？”
　　找你？这只是巧合罢了。
　　既然杏林堂不再为难他，周牧也不再计较，将竹筐摆到众人面前，直接开口道：“我这里有石斑花、龟榆子等草药，不知道掌柜的收不收？”
　　“噢？你有石斑花？拿来看看。”
　　方掌柜有些意外，石斑花可是稀少之物，杏林堂也只存了四株。
　　“石斑花，止血消炎有奇效。龟榆子，养血益气……”
　　周牧将草药一一摆放在地上，并介绍各种草药的功效。
　　郭不凡指着地上的草药，惊讶地问道：“周兄，这些草药是从哪里弄来得？”
　　“横盘山。”
　　周牧简单回道，又看向方掌柜，直接问道：“杏林堂，可收得？”
　　周牧心想，你们要是不收，我就立刻换一家，免得耽误时间。
　　方掌柜心中寻思道：“这三株石斑花肯定要收下，龟榆子也有用处，其他的草药都很平常，不过若是不全买下，万一驳了郭少爷的面子，怕是不太好，但……”
　　方掌柜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对方，故作敞亮道：“石斑花三两一株，龟榆子五十个铜币一株，我都收了。至于其他的，我店中已有许多存货，本是不想收到……但既然是郭少爷的朋友，那我们是一定要收的。”
　　郭不凡面色微微一变，心想：“方掌柜收周兄的草药是看我面子，但他原本不想全收。这样一来，我的面子似乎又让方掌柜丢了面子，还浪费了银子。”
　　郭不凡挠了挠头，有点犯晕，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劝阻，憋了半响，才道：“方掌柜，除了石斑花和龟榆子，旁的那些草药先放一放。这样吧，我见周兄懂得辨识草药，不如……不如我们玩个小游戏再做决定。如何？”
　　方掌柜犹豫了一下，假装回绝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周牧心中冷笑一声，淡淡道：“郭公子，请讲！”
　　“好，还是周兄爽快。”郭不凡赞了一声。
　　“就以我……咳，就以一个药方为题目，如果周兄能说出这药方中的各种草药用途，就算获胜。方掌柜这样可好？”
　　说罢，又小声补了一句：“就是刚才给你的那个药方。”
　　“可以！”
　　方掌柜认为这几种草药都是贵重之物，这个穷酸少年肯定不能全都认识，于是点头同意，随手掏出药方。
　　周牧没有多言，直接伸手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马上将药方递回，未作停顿，朗声道：“甘竹草，去湿。紫芪，润肠。黄芍，止汗……”
　　周牧一口气说出了药方上全部六种药材的名字和功效，让堂内众人大吃一惊。
　　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周牧接下来的话。
　　“需此方者，时常舌甘腹胀，有时莫名流汗，白天经常嗜睡，晚上精神变差。”
　　“周兄，神啦！你怎么知道本公……这个人的情况？”
　　周牧不但说全六种药材的名字和功效，还点出了他的毛病，令他十分佩服，差点告诉周牧，这个人就是自己。
　　郭不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方掌柜道：“方掌柜，本公子保证从来没有向周兄提过这些事。”
　　郭不凡生怕方掌柜误会了自己，他可是最要脸面的人。
　　方掌柜此时对周牧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此子倒有些本事，不能小瞧。
　　“这位小哥好本事，本人愿赌服输，你的草药我都收下了。”
　　方掌柜命人取来银票，本来这些草药只值十七、八两，看在郭少爷的面子上，凑个整数，一共二十两。
　　周牧接过银票，认真地道了声谢。
　　郭不凡凑了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周兄，除了药方，可还有其他方法？”
　　周牧心中暗笑，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你身上的毛病全是吃出来的，只要减肥，问题就自然消失了。
　　“多吃素，多运动，多喝水，早睡早起。”周牧面带一丝笑意。
　　“啊？”郭不凡目瞪口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本公子先抓些药，周兄等我片刻！”
　　“有事？”
　　“还未请教周兄名字？”
　　“周牧。”
　　“本公子，郭不凡！”
　　“好名字，郭公子果然不凡！”
　　“周兄一会儿要去哪里？”
　　“报名‘仙选’。”
　　“太好了，本公子也要过去，正好与周兄同路！”。
　　“也好。”
　　旁边候着的赵虎一脸郁闷和不解，少爷怎么就和这个可恶的穷小子看对眼了呢？看来是报复不了这穷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