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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寒星残月玉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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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轾轩和广德离开道口镇向着开封前进,日暮时分,来到了封丘县的陈桥驿。这陈桥驿位于封丘城外十里处,乃是开封至北京一个重要的驿站。当年宋太祖赵匡胤便是在这里发动了著名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登上皇位,代替了后周而建立大宋。陈桥驿距离东京汴梁开封城仅仅八十里,乃是开封城的北部重镇,素有“北门锁钥”之称。
  广德将马车停在一座名叫“隆庆客栈”的客栈前,早有伙计接了马,掌柜的将二人迎进客栈。二人要了一间客房,晚饭后用开水泡了脚,坐在桌子边喝茶。
  广德说:“三叔,你说那叫做李幽兰的姑娘会不会也住在这家客栈?”
  秦轾轩道:“还想着人家姑娘啊?是不是迷上她了?”广德怅然若失地说:“要是她也住在这里就好了?”
  秦轾轩道:“住在这又怎么好了?”广德道:“要是她也住在这里,明天让她和咱们一起去朱仙镇,一路上倒也少了不少乏味。”
  “别做梦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早赶路呢。”秦轾轩道。说着二人脱下衣服熄了灯早早上床入睡了,不久广德便鼾声如雷。
  夜半时分,秦轾轩忽然被一阵箫声惊醒了,那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秦轾轩悄悄披衣而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只见夜色如水,四无人迹,天上一寸眉月,寒星数点。那箫声仿佛从东南方传来,秦轾轩下楼出了客栈,循着箫声向前寻去。
  出了客栈向南不远是一条小河,这条河穿镇而过,弯弯曲曲地流向西边的封丘城。河岸边两排柳树,婆娑漫舞,河上一座石桥,然而却不知道那箫声从何处传来。
  秦轾轩悄然前行,只见桥下的小河又一点光亮,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叶小舟,那舟上坐在一位白衣人正在吹箫。由于那人背对着灯火,秦轾轩看不清她的面貌。
  秦轾轩酷爱音律,对古琴和笛箫颇为精通,于是忍不住向前走近侧耳倾听,那箫声凄美哀婉,如诉如慕,悲胡边之汉女,泣孤舟之嫠妇。
  秦轾轩静静地听着,可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箫曲似乎是他并没有听过的一首曲子,无论怎么听也听不出那人在吹什么曲子。他对箫曲颇为熟悉,《织梦行云》、《妆台秋思》、《红豆曲》、《淡水暮色》、《苦雪烹茶》、《鹧鸪飞》、《梅花引》、《枉凝眉》、《渔樵问答》等等这些曲子都是他所熟悉的。可是他却怎么也听不出对方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
  他站在一棵柳树下,边听边凝思,只听那箫曲哀婉凄美中又有悲愤激昂,似乎诉说着无限心事。秦轾轩不由得轻轻“噫”了一声。
  那箫声戛然而止,舟上那吹箫人问道:“谁?”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秦轾轩见那人已然察觉,于是便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走到石桥边,对着那人深深一揖道:“在下是在前方客栈投宿的行客,夜半无眠,被姑娘的箫声所吸引。寻声而来,打搅姑娘清兴,万望恕罪。”
  波光一闪,只听两只沙禽扑扑楞楞地飞起,惊叫着向西飞去。那女子也站起身来微微弓了下身道:“夜半时分惊醒贵客清梦,实在抱歉。”
  秦轾轩道:“在下自幼继承家学,粗通音律,虽不善弹奏,但是一般曲子还是比较熟悉的。可今晚听了姑娘的曲子,时而哀怨凄美,愁肠百结,时而激昂慷慨、愤怒悲壮。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想不出姑娘到底吹的是什么曲子?如蒙不弃,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那女子并不答话,抬头仰望夜空,幽幽地低声吟道:“夜深客子移舟处,两两沙禽惊起。红衣入桨,青灯摇浪,微凉意思。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况茂陵游倦,长干望久,芳心事,箫声里。”
  秦轾轩听出来了,那女子吟的正是南宋姜夔的词《水龙吟》,于是接口吟道:“屈指归期尚未,鹊南飞,有人应喜。画阑桂子,留香小待,提携影底。”那女子也低声吟和:“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
  吟完那女子道:“你能听出曲中的意境,显然对音律颇有造诣。但你能听出曲中所表达的真正意思吗?”
  秦轾轩道:“听上半阙似乎表达了一种对心上人难舍难离的情结,似乎是生离死别,内含无限悲戚。和北宋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似乎不是同样的心情。”
  那女子见他突然说出柳永的词句,忽然轻轻掩口一笑道:“先生真会想象,竟然想起了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不是今晚的场景让你想起了他的词句?”
  秦轾轩猛然醒悟,可不是吗?此时此刻的情景不正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吗?只是没有喝酒,没有离别而已。
  秦轾轩正欲道歉,那女子又继续笑着说:“不错,今晚的确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可惜却不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和谁生离死别呢?和你吗?”
  秦轾轩弄了个面红耳赤,急忙作了个揖道:“失言了,失言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夜已深,在下明日还要赶路,告辞了。”
  谁知那女子却道:“咦?你这人怎么不喜欢开玩笑?我也是说着玩的。再说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要走,未免让人有些扫兴。”
  秦轾轩见她这么说,于是便止住脚步问道:“好,姑娘还没告诉我曲子的名目。”
  那女子道:“不急,你刚才只说了前半阙,还有后半阙没有评论呢。”
  秦轾轩道:“后半阙仿佛有种山河破碎,远离故土,有家难归的悲壮之情。”
  那女子听了以后半天没有说话,只见她垂下头默不作声。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只道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听懂我的心事,谁知却被他说中了。”然后转向秦轾轩道:“你我萍水相逢,竟然能听出我箫中的弦外之音,可以称得上知音了。你说的没错,此曲的上半阙就是表达的离愁之恨,下半阙表达的正是悲愤之情。”
  秦轾轩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此曲的曲目。”
  “《胡笳十八拍》。”那女子淡淡地说。
  “什么?《胡笳十八拍》?怎么可能?那可是失传数百年的千年古曲啊。”秦轾轩听后大吃一惊。
  “不错,小女子刚才所奏的确就是失传已久的《胡笳十八拍》。”那女子依旧平静地说,“不知先生可知道此曲为何人所创吗?”
  秦轾轩道:“这《胡笳十八拍》乃是东汉才女蔡琰蔡文姬所创,蔡文姬是开封杞县陈留人,其父蔡邕也是当时的大文学家。蔡文姬擅长书法、文学和音律。最初蔡文姬出嫁卫仲道,卫仲道死后蔡文姬回归娘家居住。后来匈奴入侵中原,蔡文姬被左贤王掠走,被霸占为妻。后来曹操平定北方,将蔡文姬赎回,嫁与董祀。蔡文姬在胡边期间,心恋故国,悲愤幽怨,写出了这首千古名篇《胡笳十八拍》,因生活在匈奴,故以胡笳度以为曲。此曲被后人改为古琴曲和箫曲,但是到唐代之后此曲已经失传,不知姑娘从何处学得此曲?”
  只见那女子并不答话,竟然幽幽地诵起了《胡笳十八拍》:“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秦轾轩静静地听着,不由得和了起来:“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那女子听到此处,忽然停止吟诵,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秦轾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欲出言安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冷笑:
  “杨柳岸晓风残月,执手相看泪眼,二位萍水相逢,竟然情深似海,片刻间便如漆似胶了。”言语中充满了嘲弄,隐隐还有一丝丝醋意。
  那女子猛然惊醒,忽然将玉箫插在背后,顺势抽出宝剑,一个“燕子穿云”向那冷笑之人刺去。只听见远处叮叮当当鸣金交加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二人便消失在惨淡的夜色中。
  秦轾轩怅然向客栈走去,还没走到客栈门口,便听见西边远处的封丘县城处火光隐隐,隐约传来一阵呼喊声和打斗声,人声嘈杂,刀剑交鸣。
  秦轾轩走进客栈,发现屋里亮着灯,只见广德倒剪双手被绑在椅子上,口中还塞着臭袜子。秦轾轩大惊,急忙为广德松了绑,广德吐出口中的臭袜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叔,咱们的行李让贼人给抢去了。”
  秦轾轩安慰他说:“广德,不要哭,慢慢说。”广德一边抹眼泪一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讲述了一遍。原来秦轾轩听到箫声出门不久,客房里就来了两个贼人。他们将广德推醒,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在他身上搜了个遍。最后没有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就将他们的行李抢走了。
  秦轾轩刚要说话,此时听见客栈外面一阵大乱。“别让贼人跑了,包围客栈,我看你往哪逃?”外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喧闹声和呼喊声,院子里的火把霎时间将整个客栈的大院照得亮如白昼。
  秦轾轩急忙打开房门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谁知刚一开门,迎面闯进一人与他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红纱蒙着半张脸,一双眸子却是秋水般明亮。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背后插着一支玉箫,原来就是在桥头遇到的那吹箫之人。
  二人相撞,那女子又羞又急,顾不上道歉,急忙说道:“后面的老头是陈家沟的陈南山,正在抓我。”
  秦轾轩来不及多问,赶紧示意那女子躲到幔帐之后,又让广德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隐身之处以便掩护她。然后又打开后窗,向着外面喊道:“快来人啊,贼人在这里,快来人,抓住她。”
  那女子听了大惊失色,正欲出来一剑刺向秦轾轩,忽然从外面呼啦啦闯进一大群人来。为首的是一位老者,身穿灰色对襟短衣,下身穿着滚裆裤,脚蹬一双千层底布鞋,面目清瘦,二目如电,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显然正是那陈家沟的太极高手陈南山。
  陈南山身后的众人见秦轾轩站在后窗边向外观望,于是赶紧也跑到后窗,向外看来看去,外面天上一寸银钩,隐约可见后窗临着一条河。
  “贼人在哪?”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刚才从门口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蒙着面,手里拿着一把宝剑。进门后没有停留,一个纵身越窗而过。我就赶紧呼喊,好像是向北走了。”有人从后窗跳下向四处张望,只见四顾寂寥,繁星在天,并不见人影。
  那女子躲在幔帐之后听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错怪了秦轾轩。心中暗暗佩服秦轾轩的机智,同时又对他充满了感激。“师父,人跑了,这该咋办?”。
  “哼哼,这点雕虫小技休想瞒得过老夫的眼睛,那贼人就在房子里,给我搜。”陈南山冷笑道。
  那躲在幔帐之后的女子的心猛然间又提了起来,只见众人在床上,床下,桌子底下,房梁上全都搜了个遍,也没有搜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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