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威慑

　　
　　“你以为你说出这种话之后还有可能离开‘方舟’吗？”沉默已久的凌泠突然开口，但语气与神态都有些难以言喻的奇怪。
　　“哦？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啊……”Mist的语气有些无奈与落寞，像是一个谢幕时没有获得掌声的演员一般。
　　“那就留下吧！”
　　一句不知谁说的狠话后，一个枪声响起……紧接着是无数的枪声响起——除了鹿溪栎和莫里斯，坐在椅子上的人都选择了拔枪射击——所有子弹的目标都指向Mist。
　　“真是不礼貌呢，随便就拔枪射击。”Mist似乎看不见飞速射来的子弹一般，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着。
　　他的确没必要担心子弹，因为所有的子弹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失去了动力，再也没法前进一丝一毫——所有子弹就这样被固定在空中。
　　“哦……我想到了，怎么从这里离开了呢。”看着定格的子弹，Mist发出了一丝冷笑，双手收回在胸前呈防御的姿势。
　　“糟了。”
　　鹿溪栎和莫里斯立刻从椅子上跃起，而后翻滚进会议桌的下方，动作完全同步没有一丝偏差；而两人身后的鹿畔几人也是一步上前，跟着两人躲进会议桌的下方——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那就是……把阻止我离开的人都打倒……”
　　随着Mist双臂再次打开，原本停止的子弹瞬间以原本的速度反向飞射而出。尚在椅子上，没有躲避的人身上就多了几个孔洞……惨叫声，子弹穿过肌肉器官的闷响，身下倒下的沉重声音充斥了会议室。
　　“八嘎牙喽！”眼镜男身后的“守夜人”破口大骂，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倒地，热血顷刻间就冲上了头脑，右手抽出了腰间的黑色武士刀向Mist砍来。而他身边站着的黑发女孩双眼立刻变为红色，跟着他一同跃起，向Mist发动攻击。
　　看着裹挟凌厉的破风声而来的武士刀，Mist依旧看着屏幕上的凌泠。任由锋利的刀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视若无睹。
　　“嘭”
　　一声肌肉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刺耳摩擦声，然后是内脏被碾压的挤压声，还有金属碎裂的声音，最后是墙壁被重物撞击的塌陷声。方才气势汹汹攻来的“守夜人”已经牢牢的嵌进身后的墙里意识模糊，那把锋利的武士刀也断成四段，分别刺进了他的四肢。而连同他一起攻击的女孩也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她口中咳出，只剩低沉的喘息声表示一息尚在。
　　在Mist身边，出现了一个黑发女孩。女孩仅有一米多高，黑发差不多与肩同高，顺着肩膀垂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闪着有些好奇神情，小鼻子也皱了皱，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白色的衬衫外面是一件蓝色背带裙，领子上打着小小的红色领结，精致的棕色小皮鞋隐约可以看到一丝深色的痕迹——人畜无害的表情，她似乎刚才被她踢一人一脚踢飞的两个人只是个小小的玩笑，血色的眼瞳中
　　“六沐，不可以下手这么重的，太没有礼貌了。”Mist有些责备地看着身边的女孩，用手挡住了女孩的身体，阻止她再向其他人发动攻击。
　　“啊~真无趣，跟着阿爸出来就是不能好好玩啦~”六沐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回了Mist的身后，又恶作剧似的从Mist的身后抽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在手里把玩着。
　　Mist有些嗔怪地摇了摇头，盯着有些破损的屏幕里脸色阴沉的凌泠：“所有的‘龙’将接连复活，你们无法阻止伟大的诞生。”
　　在一众“守夜人”的注视中，Mist和六沐走到方才被子弹击碎的落地窗前，凛冽的风撩起他们的衣服，无人再敢站出来阻止他们。Mist回身看着一众敢怒不敢言的“守夜人”，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口哨声：“现在，轮到你们选择了。再见了各位。我在物昼镇等着你们。”
　　说完，Mist和六沐径直从窗户跳下。再看时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看着狼狈不堪的“守夜人”，凌泠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是满腔的怒火：“各位，你们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对手的实力，而且我们对于他们一无所知。情报处在此做出决定，立刻开启对‘适格者’的调查和追击，一切有关情报都会对各位开放。我们的尊严容不得任何人侵犯践踏。”
　　“对，我们的尊严容不得侵犯。”眼睛男随声附和道，因为愤怒用力过猛而咳出几口带血的黏液。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是吗？”莫里斯的目光扫向屏幕上脸色阴郁的凌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的说，“极昼安保公司计划不变，在物昼镇休整后前往‘侵染区’。‘巨门’已经复活了，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调查无足轻重的人上。”
　　言毕，在周围人惊疑的目光中，莫里斯带着萨塔可走向会议室的出口，屏幕中的凌泠似乎要出言阻止，但最终也只是看着莫里斯打开门离开会议室。
　　鹿畔之前听鹿溪栎谈起过莫里斯。相比于一个“守夜人”他更像是一个掘墓人，他的一生都在为“鬼”掘墓。他是唯一一个成功注射“疫苗”的中年人，他完成注射时就已经三十一岁，突破了“疫苗”适用的极限年龄，而且他展现出与“疫苗”高度的契合，战斗力和战果在“适格者”中都是顶尖的存在。
　　他所在的极夜小队，在剿灭“廉贞”的行动中几乎全灭；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掘墓人，违背回归命令，不停地在“侵蚀区”中猎杀各式各样的“鬼”。在之后斩杀最强之“贪狼”时，被“贪狼”注入血液，侵蚀率一度逼近80%；虽然最后凭借某种技术最终压制了体内的克戎病毒，但必须服用AT-9080这类药物保证侵蚀率低于10%。
　　莫里斯的离开，让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凌泠宣布散会，众人像是逃离一般从门口走出，只留下鹿溪栎，以及跟随的鹿畔鹿牧鹿黎三人。
　　在宣布散会了以后凌泠并没有离线，而是看着鹿溪栎的所在的位置，平静地说：“鹿小姐，您应该是还有事情要说吧。”
　　“凌处长，您应该也有什么话跟我说的吧。”鹿溪栎转过椅子盯着屏幕里凌泠的眼睛，鹿畔带着鹿牧鹿黎在鹿溪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并没有什么话说，只是看鹿小姐不想离开，有些好奇罢了。”凌泠也盯着鹿溪栎的眼睛，眼神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鹿溪栎闭眼凝神，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灼眼的金色威逼着凌泠的眼睛：“这就是你们的选择对吗？率先追踪那个来历不明的‘破格者’。”
　　“这是为了联邦政府的尊严，我们已经被他们跳到了脸上，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凌泠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问题，回答时的语气异常的冷静。
　　鹿溪栎点头示意明白，无视了凌泠的目光，和鹿畔一起走出了会议室。凌泠也没有多说，默默地从屏幕上消失。会议就在一片尴尬中不欢而散。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从“守夜者”规划到各个安保公司旗下，形式就发生了变化，不同的人员进入也加剧了这些变化——他们喜欢荣誉，更享受荣誉带来的利益；他们和商人一样计算得失，依照最大化利益的角度行动。
　　于是有规模的安保公司就自动分成了多个阵营。由眼镜男为代表的新生势力，他们是新入局的玩家，擅长计算利害获得更多的资源，以商人的思维方式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招募到了许多新生血液；而以莫里斯为代表的旧势力，更希望以军队的思维解决问题，仍旧以尖兵小队的方式活动，以人员的质量取胜，核心成员大多参与过“星陨”计划。
　　回到总部的路上，鹿畔他们获得了石川安保公司的老板石川惕励在自家别墅身亡。监控录像里拍下了Mist和六沐的身影，面对保护宅邸的精锐“守夜人”和“侵蚀者”，他们每一个的动作都是一招制敌，如入无人之境斩杀了所有阻碍自己的人，最终将石川惕励以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的方式钉在卧室的墙上。
　　“很艺术的杀人手法。”鹿溪栎补充道。
　　石川惕励的手法他们再清楚不过，他就是第一个将安保公司做成一门生意的人，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石川安保公司的势力遍布东亚“安全区”，他们从事大多的是所谓的“个人安保”，保护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原本这些远离“侵蚀区”的权贵无需担心来自于“鬼”的威胁，于是石川惕励做出了一件他自以为伟大的事——利用人们对于“鬼”的恐惧，提出了“侵蚀者”限制论。
　　一切都如他所想，联邦政府十分重视这个言论，借机限制了“侵蚀者”向“安全区”的自由迁移，对“侵蚀者”进行所谓的安全性审核，驱逐他们眼里“不安全”的“侵蚀者”，甚至建立了“教养所”专门收入“侵蚀者”。即使通过了安全性审核的“侵蚀者”也只能在限制的范围内活动，只有和“守夜人”搭档的侵蚀者才能离开“教养所”。
　　不仅是联邦重视，在他的鼓吹下，“安全区”的普通人也受到了影响。
　　“我带小牧去镜医生那里看看。”回程的路上，鹿畔突然对鹿溪栎说。
　　“嗯好，记得晚饭之前回来，我们明天出发去物昼镇。”鹿溪栎点头允许，带着鹿黎朝电车站的方向走去。
　　与鹿溪栎分开后，鹿畔带着鹿牧走向了通往这座城市“月夜区”的电梯。
　　“安全区”被定死以后，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口，人们开始往立体的方向发展城市，由此出现了“月夜区”和“日昼区”。“日昼区”位于城市的上方，每天享受城市最明媚的阳光，是社会精英和权贵居住的地方；而“月夜区”位于城市的地下，顾名思义就是缺少阳光的地方，整个“月夜区”里少有阳光照射，整日处于昏暗之中；所处其中不知白天黑夜，只有灰蒙蒙的穹顶和呛人刺鼻的空气，默默处理这个城市的一切秽物——当然也包括见不得天日的人。
　　“月夜区”和地上城市通过一部巨型电梯相连，位于城市最边缘的重重哨卡之后。走过重重哨卡以后，会来到一个终日热闹，类似商业街的地方；商业街终日遮蔽在电梯的影子里，若要寻求光亮，只能来到两边的商铺中暂时得到一丝温暖的光——街道上只有一些昏黄晦暗的路灯，在白天都无法让人看清道路。
　　这是以电梯为中心形成的跳蚤街，所有刚从“月夜区”来到地面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只有当他们获得正式身份之后才能通过前方的层层关卡见到梦寐以求的阳光。这里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惊喜，有时会有一些来自地底的稀有矿石，需求最大的就是走私的“云铁”；虽然联邦早就禁止私自开采“云铁”，但在这个时代拥有一把“云铁”制造的武器，无疑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
　　当然跳蚤街最大的价值，还是酒馆里时不时会出现的小道消息，关于贵族的隐私，联邦军队的动向无所不包。
　　跳蚤街的中心广场就是电梯的所在地。这个城市的地下空间大约有十二公里的深度，而电梯在地面上的高度也有几百米，那里居住着“月夜区”的管理者和地下世界的贵族——也就是统治“月夜区”几大帮派的首领。
　　顺着道路走进中心广场。广场的大多数地方被临时摆摊的小贩占据，他们操着各式各样口音甚至不同的语言，推销着小摊上的物件，时不时还神秘兮兮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些什么东西，向来客兜售。
　　进入跳蚤街以后，鹿畔就取下了手环——这种手环是一种被称为神经连接系统的装置，简称NLO，可以直接将画面通过神经作用呈现在眼前。当然这种系统最大的作用是充当身份证明，只有获得了这种证明才能通过通向城市的关卡检查。在跳蚤街这种地方，NLO是会带来危险的物品，没有人愿意一生见不到阳光，只有得到一台NLO才能混过一些不严格的检查脱离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伴随着“不要跑”、“站住”、“抓住他”的狠话，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高高跃起，随后稳稳落下。那是一个比鹿牧稍高一些的女孩，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帽子上还绣着两块圆布充当“眼睛”部分的装饰；恰好遮住膝盖的裙摆下是光洁纤细的双腿，踩着一双深灰色的小皮鞋。女孩左臂搂着着一块类似法棍的面包，右手拿着几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口中还叼着一块巴掌大的熟肉；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看不清女孩的长相，但随着女孩奔跑时的摆动能看到藏在头发下的隐约红光。
　　追逐女孩的是几个穿着旧式制服的男人。这种人在跳蚤街和“月夜区”十分常见，他们隶属于“月夜区”的管理者，是“月夜区”的执法人员，充当旧时代的警察角色，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本身就是一群法外狂徒，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用城市里已经绝迹的大口径左轮顶着“罪犯”的太阳穴，然后让他们在写好的认罪书上签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拿出一些“云铁”解决问题，毕竟在这里“云铁”是比货币更硬的通货。
　　“让开。”为首的大胡子男人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周围的人都自动退让，给他们留出一条道路，甚至地摊小贩都立刻收摊抛开，片刻之间女孩和男人之间就没有了任何障碍。
　　见面前无人阻挡，大胡子掏出了标志性的大口径左轮对着面前连开三枪。飞速的子弹带着尖啸突破空气的障壁向女孩飞射而去，这种子弹是联邦禁止使用的空腔子弹，弹头里是一个空腔，射入体内以后会在肌肉之间进行不规则的弹射造成更大的损伤。
　　女孩的腿上炸出一团血花，她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追上来的男人直接将女孩按在了地上，夺下了女孩手里和口中的东西夺下。
　　“贱女人，学人家偷东西。”大胡子一个耳光扇在女孩脸上，女孩被力道扇倒在地上，嘴里吐出几口血沫。周围的人一致的保持着沉默并围观，这种事在跳蚤街和“月夜区”每天都在发生，这些人早就习以为常。
　　鹿牧扯了扯鹿畔的衣袖，嘴里低声嘟囔着：“七七……”
　　“小牧，你……”看着鹿牧紧皱的眉头和嗫嚅的声音，鹿畔多半猜到了怎么回事。
　　鹿畔揉了揉鹿牧的头发，拉着鹿牧的手走到大胡子面前，摆出了一副顽主的派头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这位警官，可否听我一言。”
　　被鹿畔猛然一拍肩膀，大胡子本能一般得抬头对鹿畔怒目而视。刚要发作，大胡子却马上忍住了，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他一抬头看到鹿畔的气势就感觉有些不对，再看鹿畔与周围环境和人物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的衣服，还有身边带着的可爱小女孩当随从，再联系到敢于阻止自己的行动，应该是某个有势力家族的小少爷。
　　在这个地方，权势经常交替，有些不认识的少爷也很正常，看这幅模样应该是看上面前这个女孩子了；但不管是什么势力的少爷，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了。
　　“警官先生，这个女孩子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开枪打她？”鹿畔仰起头看着大胡子，眼神中夹杂着蔑视和玩世不恭。
　　“这个……”大胡子被看的有些发毛，“这个女……女孩子偷了别人的东西。”
　　“多少钱，我替她付了。”鹿畔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绿色钞票点了起来。
　　“这位少爷……咱们……这个钱……”见到钞票，大胡子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帮少爷都是高高在上习惯了，根本不知道跳蚤街使用“云铁”交易的规则，只知道用管理者发型的货币进行交易。
　　“小七少爷，此处的跳蚤街，这里的规则是使用‘云铁’交易。”鹿牧从鹿畔身后走出，对着鹿畔低身行礼，然后从裙子的隐藏口袋里拿出一小块“云铁”放到大胡子眼前，“警官先生，您看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大胡子接过“云铁”，这种大小和纯度的“云铁”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只是用眼看就能知道这块“云铁”品质不凡。整了整衣领，大胡子挥手示意手下放开女孩，拿着“云铁”转身离开了。
　　鹿畔低身查看了一下女孩，女孩因为失血显得脸色苍白，看她迷离的眼神，显然在疼痛的折磨下有些意识涣散；仔细检查一下伤口，发现伤口并不深，但是一时间没法处理。鹿畔叹了口气，对鹿牧使了个眼色；鹿牧点头，从衣袋里抽出一小罐喷雾，在女孩腿上的伤口处喷洒，随着喷雾覆盖住伤口，原本涓涓流着的血马上止住了。
　　做好止血之后，鹿牧抱起女孩，和鹿畔消失在街道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