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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王屠纪 / 一、暗夜

一、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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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霖十年,正月初三,夜。
  无月,有星,微光。
  陈侍郎府前的灯笼已经灭了,两扇大门却微启着,在风中轻轻摇动,门轴传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穿着玄色洒金长袍,带着乌木高冠的法士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停捏着各种手印,同时将一张张写满符箓的黄纸朝府内撒去。
  符纸在屋顶上空停滞,连成蛛网一样的符阵。
  府里死一般的寂静。
  府门对面的驴尾巴胡同里,三个人影正靠着墙角蹲着,双手笼在袖子里,一脸的百无聊赖。
  左边的那个肥壮如牛,右边的那个矮小如猴,中间的那个看起来正常点,但是两片嘴唇却一直不停地上下翻飞。
  “我觉得祝七七其实并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她只是更讨厌王龟年。可是她又没办法。王龟年丫的有个世袭的爵位。王龟年撩她,只要没动粗,她就不能咋的。于是,她就指望着咱们解围。但是,咱们一堆人里,除了我升了甲士,算是进了爵,其他的就算有这心也帮不了忙。对不?所以她就假装看上我了,撩拨我去跟王龟年干仗。结果王小子一看是我,就怂了,跑了。但其实她又不乐意跟我好,又不好明说,就成天在我面前摆个臭脸……岳九,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左边的大个子啐了一口。
  “李七,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儿多?祝家妹妹让你帮忙,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真想天鹅屁吃啊?你说说,咱们这一堆里面,你哪里比人强,撞狗屎运抢在前面混了个甲士,真叫人想不通。要不然,这种事情轮得到你?还看上你……切,我怎么那么想抽你……”
  李七得意地扭扭脖子。
  “别不服气,我就是比你强,你丫现在连雷音境都没到,还想升甲士?”
  “放屁!我那是……要把基础打扎实喽!”
  言语间,陈府里喧闹起来,仿佛有一百头野猪在一起嚎叫。
  “符阵启动了。”
  最矮小的顾十三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蓝绿色的弧光在陈府上空显现,慢慢串联,形成了一个笼形的光罩,逐渐收紧。
  嚎叫声越发地响亮起来,李七和岳九的争吵已经听不见了,两人也就悻悻地闭嘴,一起看向天空。
  光罩已经压到了屋顶,府里的嚎叫声渐渐小了下去,逐渐不再传出。
  “唉,真是造孽。”岳九抓抓头,长叹一声。
  “怎么是造孽了?陈府的人入了魔,那就不是人。除了他们,那是在除魔卫道!”顾十三盯着岳九,很认真的说。
  岳九瞪了瞪顾十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三个人沉默起来。
  光罩已经凝成了一根根的光绳,如蛛网般紧紧裹住了陈府。
  “好厉害……”
  顾十三惊叹。
  一名法士背着手从三人面前走过,又停了下来。
  “都警醒着点儿!马上收了法,难免有漏网之鱼,你们一个个的,盯紧了!跑了一个,拿你们祭灵!”
  法士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一副好皮囊,却长了一对斜飞入鬓的眉毛,一脸的跋扈之相。
  三人没脾气地低头答应。
  又过了一刻,法士们各自散去。夜晚又回复了平静。
  封禁一撤,浓重的血腥味便四散开来。
  三人抬起头。
  “有五个,朝咱们这来了。”
  顾十三抽抽鼻子。
  李七从地上拿起一个长条形的布包,一把抖开,露出一柄五尺来长的直刀。
  说是直刀,却比惯常的厚重太多,更像是一把刀柄被截短的陌刀。刀身长三尺半,宽一掌半,刀背厚三指。刀身上密密麻麻满是锈迹。楔形的刀刃显得不那么锋利,却也已经是这刀上唯一还能反光的地方。
  只剩尺半长的刀柄用细麻绳密密缠绕,已经被汗水浸泡得发黑。
  陌刀本是两军冲锋之时斩马所用,柄长刃厚,由孔武有力的健卒持用,一刀下去,人马俱碎。但战阵上的陌刀,柄长至少在四尺以上,底部还有增加配重的铁砧,才能勉强平衡。如今李七手上的这把,刀柄截短,重心靠前,劈砍时能增加势能,却极难回手,只能算是一件残兵。
  抡起残兵的李七显得也有些吃力,左右舞了两个刀花后便将刀扛在肩膀上,佝偻着腰,趟水一般地往前走着。
  对面过来的,已经不能算人。
  重压之下,骨骼俱已崩裂,五官已经扭曲成一团浆糊,手脚都如麻花般变形,任意抡转,整个人如血葫芦一般。
  可即便是这样的血葫芦,居然能健步如飞,一边呜咽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一边往前横冲直撞。
  李七走得有些吃力,速度也不快,转眼间第一个血葫芦已经冲到了面前,李七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一个激灵,蹲了下去。
  扭曲的胳膊从李七头顶上挥过。
  血葫芦有些错愕地顿了一下,李七往前连跑两步,直起身子,脚下拧动,身体回转。
  长刀从肩膀上弹起,带着破空的风声,斜切了下去。
  血葫芦的错愕还没有结束,便从肩部被分成了两截。
  落在地上的肢体还在抽动,一只巨大的八棱殳就砸了下来,捣成一片稀烂。
  “还愣啥啊,赶紧干完活,回去睡觉啊!”
  岳九圆瞪起眼睛,朝李七喝到。
  李七有些无奈地转身,长刀一转,横在身侧,抹了过去。
  又一个血葫芦倒下。
  李七的动作依旧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往前又跨了几步,终于双手举起长刀,快速斩下。
  “哈呀……”
  这一刀干净利索,对面的血葫芦从中间剖成两半,倒下的肢体兀自抽搐,伤口上已经燃起了淡金色的火苗。
  肢体迅速枯萎,转眼间已经变成一堆枯骨。
  李七直起身体,喘了口气。
  岳九看看地上的枯骨,再看看李七。
  “……妈的……”
  岳九忽然有些发怒,大喊一声冲到最前,手中大殳抡成一片残影,将剩下的两个搅成一堆碎肉。然后拄殳傲立。
  “十三,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岳九吼道。
  顾十三手中的竹筒里装满磺粉,正一堆堆倒在地上的碎肉上,然后丢下火折子。
  几堆火燃起,空气中充满焦臭的味道。
  三人都叹了口气,然后在旁边蹲下。
  李七抓抓头。
  “那个,发信号吧?收工回去?”
  岳九气呼呼地盯着李七。
  “老七,你那一刀,你是凭这个升的甲士吧?”
  李七腆然竖起一根指头。
  “只能出一刀,一刀就恨不得抽干力气了,没啥用。”
  岳九撇撇嘴。
  “你小子有时候不实诚。”
  交谈间,旁边有红色烟花升空,发出尖利的啸声。
  三人的表情都肃穆起来。
  “有人……解脱了。”
  三人奔跑着过去,拐过墙角,旁边已经围上了一堆人,各自将刀剑拄在地上,左手横在胸前。
  “历千百劫,得大解脱。恭祝朱兄弟兵解!”
  为首的中年人一脸的苦相,摆出一副肃穆的表情。
  “恭祝朱兄弟兵解!”
  三人挤进人群,摆出手势,与众人一起沉声应和。
  躺在中间的朱三三,不,其实只是朱三三的上半身眼神已经涣散了,血已经在身下流成一个小泊,但还在喘气。他抽动着双手,尽力将脖子扬起,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为首的中年人明白过来。
  “快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法士在?快快去请!”
  周围的人群立马散开。
  中年人看看四周,叹了口气。
  中年人名叫高长蚣,乃是此次带队的行走。进京以来,已经出了四十多次任务,见证了不少新人的死亡,终是难以心安。
  尤其是最后的口封。
  十有八九,是等不到的。
  然而这次似乎不同。
  很快,一名十六七岁的法士迈步而来,皱着眉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朱三三。
  法士一脸的跋扈之相,看向朱三三的眼神也无多少善意。他有些厌烦的捏起指诀,点向朱三三。
  “法士白莽旨曰:身为荒人,罪孽本深。然心向善,以血自赎。继而转生,允为良人。”
  言语完毕,朱三三的脸上泛出轻松的神情,脸色一下子便灰败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
  白莽掏出一张符纸,默祷两声,扔在朱三三的身躯之上。
  蓝色的火焰燃起,朱三三变成了一堆白灰。
  高长蚣朝白莽深深一揖。
  “谢法师口封!”
  白莽一挥衣袖。
  “免了。活儿干完了抓紧时间收场,免得惊了四邻。”
  “是。”
  白莽皱起眉头,看看周围低头称是,一脸谦恭的荒人们,强自压抑住嫌恶的感觉。
  魔物奴裔,要不是得留着干些脏活,三百年前就该灭了全族!
  白莽转身要走,空中忽然传来一身尖利的嚎叫!
  白莽一惊,扭头看去,一只翅膀展开足有三尺来长的寒鸦猛扑过来,两个眼珠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不好,居然还有漏网的飞禽!
  白莽连忙后退,手中掐起手印,那寒鸦来势却急,转眼间已经扑到白莽面门之上,爪子堪堪要触到白莽的皮肤!
  嗖!
  一只羽箭从白莽耳边射出,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寒鸦射飞出去,钉到了墙上。
  白莽惊魂甫定,站直了身子,回头看去。
  顾十三放下手中的黑色长弓,深深弯下腰去。
  “小人一时情急,惊扰了法师,法师恕罪。”
  白莽整了整袍子,又恢复了一副冷脸。
  “六石弓,你很好。”
  顾十三的腰弯的更低了。
  白莽垂下袖子,手在里面捏了捏。
  “走了。”
  出去老远,他还听见后面的嘀咕声。
  “六石弓还拿出来说,这法师真是没见过世面,他还没见识过我的大殳呢……”。
  白莽站定,抬手摸摸脸颊。
  隐隐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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