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鱼龙舞姿

　　一天又一天，墨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带着自己最爱的也是唯一的孩子，清晨在东岸边，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默默祈福；黄昏在西岸边，看着鱼龙飞腾，太阳沉沦。
　　兴许，孤儿寡母，已经成为了鸟兽飞鱼眼中的风景，每天她们待的地方都有很多鱼儿飞越，鸟儿低飞。墨娘抱着墨迹心平气合地看着，絮絮叨叨地对着孩子说着什么，这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有时候，墨迹也会做出一些反应，比如微笑，又或者咧着嘴，不管什么表情，都能让墨娘很开心。
　　“宝贝，娘亲小的时候可调皮了，跟着男孩子下河摸鱼，用弹弓打鸟，有时候还上树掏鸟窝，每次将衣服弄的脏兮兮，皱巴巴的，每次回家，都会被父亲责罚，不过，每次都会被母亲拦下，母亲还为我受过几戒尺呢？那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聪明的母亲，那么慈祥的母亲，她不躲呢？”
　　“直到有了你，我才深刻的明白，那是一种爱的传承，简单看是母爱，看的透彻了，便是传承，母爱可以选择自私，传承不会。”
　　“虽然不想提起你那父亲，但是娘亲还是要说说他的，至于咋么看待他，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判断吧。”
　　“其实，我和他很早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只会爬树打鸟，而他已经学有所成，像个小大人，也是一群公卿子弟的偷偷，所有孩子都怕他，只有我不怕。”
　　“那时候，谁不听话，都会被他揍，只有我不会，后来我问为什么，他说不打女孩子；我问题陈氏也是女子啊？他却说:她没有你可爱。原来他很想的时候就喜欢我。”
　　“喜欢不是爱，你长大了，要自己去辩驳，自己去把握。”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学礼仪与女红，他参军成为了唐国的大头兵，在战场上为唐国建功立业，他有个小弟叫姬无敌，你以后出去可能会听闻他的大名，很出名，不过参军的时候，十个笨蛋兵，若不是他护着早就死了，后来姬无敌开化了，谋略无双，而他勇猛无双，两人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官职越来越大，掌兵越来越多。”
　　“待我成年的时候，他带着军功与不朽的功绩回来了。他说要娶我，对我一个人好，哪怕天荒地老。”
　　“不怕你笑话，娘亲也打小喜欢他。我便答应了。”
　　“不过，自古皇家多薄情，他的哥哥，想霸占我，也害怕他抢了自己的皇位。”
　　“他的哥哥，那时候的太子，便向当时的唐王请求赐婚，唐王不明白我与他的事情，便答应了。”
　　“圣昭传到军中的时候，他几乎要疯了，只身带着三百名亲卫，每人骑四匹马，连夜兼程，披星戴月，赶回来了，向唐王禀明自己的心意，他不是喜欢我，他真的爱我。”
　　“君王一诺，千金难换，那是的唐王拒绝了。他请求，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改变唐王的赐婚。”
　　“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皇宫，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三百亲卫杀进了东宫，直接诛杀了太子。谁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做，那么大逆不道。”
　　“当他提着太子的人头，站在宫门前的那一刻，数万禁军围了过来，他凭借数百人，直接杀到了唐王的御书房前，抛下太子的人头，将利剑插在面前，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你想要的，并非我所愿。”
　　“唐王面无表情，卸下王冠：不是我想要的，却已经改变不了，帝王家无情，我希望你绝的是恋情，却不想你绝了亲情，罢了。”
　　“唐王退位了，他成了东陆最年轻的王。他跟我说的时候还哭丧着脸呢！”
　　“谁曾想，这才几年，便出了这样的事...他便忍心妻离子散吗？”
　　“那是我铭记的岁月，未曾想现在确实此般！”
　　“等迹儿长大了，能不能兼爱天下的人呢？这只是娘亲的期许，至于你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去做怎么去选吧！或许老唐王也是这样想的。”
　　...
　　墨娘每天每月都是絮絮叨叨的，她想把自己记得的或者想到的都讲给孩子听，不是要求墨迹怎么去做，而是希望他能做自己，无论对错，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一点，对唐王的恨也会淡一点吧。
　　一天黄昏，墨娘依旧带着墨迹在西边的陡崖上，看着水下的鱼儿跳跃，忽然一道金光在水中缓缓生气，一位天姿国色的人儿冒出水面，看着墨娘，红唇轻启，“谢谢，听了这么多天的诉求，我也走了自己的取舍，别人的别人说的，就是别人的，自己做的自己选的才是自己的。一曲鱼龙舞姿，献给您，也为您襁褓之中的婴儿祈福开智。”
　　墨娘初见人鱼的时候还有些害怕，听所言，便放心下来，恢复了皇后时候宠辱不惊的风雅，静静地看着人鱼在湍急的水流中翩翩起舞，手也下意识地将面向自己的孩子，改成了面部向外抱在怀里，希望墨迹也能看一看，只存在老人的故事或者书籍中的人鱼献舞。
　　人鱼的一姿一容，一动一静，都牵动着人的心弦，渐渐地墨娘忘记了过往，不知得与失，仍不住轻声吟唱《海上鱼龙舞》。
　　晓风轻，浪叠重，千里万里不如泥。海燕低時鸣，不问东西，怎得成双似旧时。
　　明月路，曜沉時，大浪小浪竞上游。人鱼轻起舞，辨知得失，不负初心方始终。
　　墨娘怀中的孩子，已经睁开了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人鱼舞姿，陷入了回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知道什么气候结束，只是在晚风之中，墨娘感觉到了一起凉意，才渐渐地回过神，痴笑了一下，“这是梦吗？梦怎么又会这么真实。真希望有点姐妹陪陪我，而迹儿也要有人陪陪的。童年不应该孤岛，那便没了回忆...”
　　轻轻将墨迹抬在眼前，墨娘看到了墨迹眼睛亮晶晶的水渍，不免心疼地哄了哄，“乖宝宝，是不是饿了，娘亲这就带你回去吃奶奶。”
　　此刻，墨迹真的想快点儿长大，自己不要吃奶奶，堂堂星君，虽然灵魂之力灵尽失，幸的鱼人之舞的给养，有了这些恢复，可自己宁愿沉睡，星君吃奶奶，太丢人了，不过母亲哺育后代，又有什么不对，最终那刚刚苏醒的一丝魂念，选择了自我封锁，等三年之后再开启，只留下本源的魂丝，在这柔弱之躯中滋养。
　　神域九霄天宫，神域大祭司观测着神域诸州，一股复苏的魂力，吸引了她的注意，“星耀神君，魂力死灰复燃，轮回族人，果然不是那么好消灭的，寄希望于人族除去转生之星君，不切实际，不如开武阁，培养人族死士，壮大神威。星君还需要数千年成长，想杀他，有的是机会...”
　　岁月如梭，墨娘在这片孤岛上，已经度过了一年时光，墨迹也很健壮，可以自己独自坐在小凳子上鱼汤了，索性他不爱喝奶，不然挺难办的，墨娘的营养跟不上了，奶水没有那么足了...
　　这一天，墨娘一如既往地拿着渔网前去东边捕鱼，天色刚刚亮起来，却看见一叶扁舟搁浅在河滩之上，便谨慎地走了过去，心里默默想着，如果是小孩和妇女，便救，如果是男子一定要杀死他，为了孩子...
　　墨娘心中天人争斗，但理智战胜道德，该咋么取舍自己知道：墨迹大于天，任何威胁都要扼杀掉。
　　当看到扁舟之中的人时，墨娘很放心也很揪心，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和自己差不多美丽，甚至要柔美一些，毕竟这一年的艰苦，自己的柔弱都被岁月打磨掉了，而让墨娘揪心的是，她也是个孕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孕妇与婴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试了试鼻息，才发现尚且有气，自然也和自己，是大气运之人，自己火烧不死，突然到了这里；而扁舟之人，水也不想淹死她，将她送到了这里，或许是自己的祈求感动了天地，真的送来一个人，让她陪伴我，也送来一个孩童，伴随墨迹长大。
　　墨娘跑回来了家中，将墨迹放在床榻上，“迹儿乖，别乱动，娘亲去救刚刚的姨娘。”
　　取来一捆木棍，墨娘将木棍铺在地上，绳索系在扁舟前头，使出了全部力气，才将扁舟拖动，而后借助地上木棍的活动，缓缓地向前进，就这样拖拉，而后停下摆木棍，继续拖拉，从清晨忙活到下午，墨娘终于将扁舟拉回了自己的木屋之前，手脚出血了，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开心，她侥幸活了，还救下被苍天抛弃的孕妇与其腹中的胎儿。
　　木舟有两米多，一米宽，已经放不进自己的屋子了，墨娘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储备的长杆撑了起来，做成了简易的小屋子，不让扁舟之人被风吹日晒。
　　“谢谢您。”
　　墨娘准备将茅草屋做的好一些，忙碌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自己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而这里除了自己和迹儿，还有谁？哦，我的天，忙着忙着，都忘了自己实在救人，急忙伏在扁舟旁，急切地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墨娘看着扁舟中人干裂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去找水，孤独了一年，除了招呼墨迹，竟不会照顾其他人了。
　　女子喝了点水，终于没勉强言语了，“谢谢您，我...没事，就是没...力气，动...不了。”
　　墨娘轻轻地用手指挡住她的嘴，“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去做些吃喝，瞧我忙的，都忘了喂奶了，宝宝中午饭都没吃...”
　　“您...不用管我，先看好孩子。”说到着，女子有些慈爱地动了动手，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孩子，却做不到。
　　“你别着急。”墨娘跑到了屋子里，见墨迹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不哭不闹，心里不免有些心疼，抱起孩子，便来到了扁舟前，轻轻放在扁舟女子的肚子旁，“嘻嘻，我让我的宝宝陪你会，他很乖的，我先去做饭，有事便叫我。”
　　女子眨了眨眼，算是知道了，目光温和地看着墨迹，后者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女子肚子上摩挲着，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女子也笑了起来，连女子郁结的痛苦，这一刻似乎也化解了。透过简陋屋舍折射下的阳光，这一刻也温暖起来了。
　　墨娘也没什么可以做的，除了鱼便是鱼，孤儿寡母就靠着鱼肉过日。有时候运气好，碰到鸟窝，墨娘会取一部分鸟蛋——给鸟儿留点儿希望，然后给自己和墨迹补充着营养。而正好还剩两个鸟蛋，便都拿了出来，给女子补充体力...
　　鱼汤煮蛋，简简单单，也不花时间。墨娘喝了一点，便喂着女子喝了一碗，喂她吃了一颗蛋。墨迹抱着另外一颗，小口小口的啯着...
　　饭后，女子面色红润了些，恢复了一些气力，墨娘皱着眉头，小声地问道，“你，是从‘诛襁褓之子，灭已孕之妇’的动乱之中逃出来的吗？”
　　女子摇了摇头，面色凄凉，“姐姐，您想错了，恰恰相反，我是在那场暴政之中活下来的，宋王...他为了妾儿，拒绝了神谕，宋国是这厄难一年之中，唯一的净土，它收容了很多流离失所的妇孺。”
　　“那你？”墨娘有些欣慰也有些明悟，没想到老方会比李玄机爷们儿，也没想到李玄机之所以不想告诉自己的是，神谕主导了这一切，当然，她有些恼怒李玄机抛弃了亲情之后，又一次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我...我叫杨婵，宋国人，本来以为可以安心养育腹中的孩子，未曾想神谕再临，宋国举世皆敌，就这样流离失所，原本想逃到唐国亲戚那里，未曾想，神谕暴政依旧横行，我在乘船的时候被通缉，船家不忍讲我报官，也不想受到牵连，便将我放在扁舟之中，给了我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都一年了，怎么还不愿意放过苍生万民，这天上的神灵，就真的不是娘胎生养出来的吗？”墨娘愤怒地对着天空大喊。
　　杨婵流着泪，却咬着牙，默默抗争着，自己和孩子活着，便是最好的抗争。
　　墨娘平静下来，小声地问道，“宋王怎么样了？”
　　杨婵流着泪声音有些发颤，“他在宋都神殿前，献祭了，只求天下能放过宋人...呜呼哀哉。”。
　　墨娘神色一暗，默默为宋王与宋人祷告，希望死者安息，生者自强不息...
　　墨迹啯着鸟蛋，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杨婵，最后将目光放在杨婵的肚子上，他看到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