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下小事

　　朱文华最近有些困惑，因为他的兄弟朱庸似乎变了一个人。虽然两人不是亲兄弟，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嬉戏打闹好不痛快。往常朱庸会带着他和张庭彦一同在街上疯玩，相互间嬉戏打闹或者一同做些木棍木剑，与其他孩子组成的小团体玩任侠江湖的游戏。
　　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朱庸渐渐疏远了他们。在学塾放学后便溜到山上不知所踪，到了晚饭时分又突兀的出现街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行变成两人自然少了不少乐趣，朱文华又感到困惑了。可光阴长河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困惑而停滞不前，它只会向未来缓缓流淌永不停歇。
　　与朱文华的天真烂漫相反，张庭彦是个早慧的孩子。总是一副怀有心事的样子，而且唇红齿白有几分男生女相。幼时因为这个的原因老是受同龄或稍大一点的孩子欺负，朱庸和朱文华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不单单因为朱庸的父亲是教习先生，更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真敢跟别人打架，只要你敢欺负人就算你比我们高一个头又如何，老子就是要教训你。
　　张庭彦比朱文华更早发现了朱庸的异常，因为某一天起他看他们的眼神变了。往常朱庸看他们的眼神里透着热切和开心，那是真正看朋友的眼神。而那一天开始朱庸的眼神冷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庸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不单单是看他们，朱庸看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彷佛这方天地的一切都与他无丝毫关系。
　　张庭彦在他五岁时曾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是在他还居住在民丰乡所发生的故事，虽然现在的民丰乡已然成为一片废墟。
　　民丰乡距离民乐乡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但相较民乐乡更靠近那伙山匪盘踞的九洞山。一次百翰国出兵剿匪的力度有些大，那伙山匪慌不择路的逃到民丰乡，顺手洗劫乡村。若是如此民丰乡还不至于沦落为一片废墟，但当时那伙山匪的头目由于心境波动似乎抓到了一丝从锻体境突破到练气境的契机，便以为只要顺其本心一定可以破境。
　　那一日民丰乡全村上下两百多口只有不到五十人逃出生天，其余未逃出去的村民皆在漫天大火中沦为焦炭。尖叫声、痛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张庭彦在慌乱中看见了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是个身穿白袍腰寄玉带，面如冠玉的白净中年人，头顶戴着玄色方巾，没有丝毫山匪的样子反而像一位读书人。火光中那人的白袍及其扎眼，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透露出冷漠和淡然，仿佛在说这人间炼狱的景象当真是无趣至极。
　　张庭彦牢牢的记住了那一双眼睛和中年人的样子，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我要为乡亲们报仇。你们这些个山匪平日劫掠乡里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要赶尽杀绝，我张庭彦定要把你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事后上阳国雷霆震怒，让宁阳郡郡守陶志远联合边境将士务必将这货山匪屠戮殆尽，还百姓们一个太平安宁。可那伙山匪躲在百翰国国境内龟缩不出，终日在山林里逍遥快活。上阳国兵部也请示皇帝这次是否要与百翰国交涉一同出兵联合剿匪，端坐在龙椅上的上阳国国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件事便又不了了之的结束。
　　五年过去了，上阳国的朝野上下似乎早已经忘了此事，毕竟不过是一个二百人的小村庄罢了，上阳国十六个郡的天灾人祸大多比这事严重的多。那伙山匪也将此事抛在脑后，不过是毁一个两百人的小村子，又不是打了郡里的县城。民丰乡死里逃生的乡民也只是偶尔缅怀，便在新的农田间勤奋劳作挥汗如雨。
　　张庭彦没有忘记，五年间他在午夜被噩梦吓醒的次数不计其数。噩梦中那白袍玉带面如冠玉山匪头目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紧紧盯着他，那双明亮眼眸不再是淡漠反而有些狂热。“先天道胎，竟然是传说中的先天道胎。我一定要夺取你的身体，你个泥腿子小娃儿懂什么修仙。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紧接着自己的周身上下迸发出耀眼金光击退那人，自己也猛然从梦中惊醒，衣襟上的冷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很伤心，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与朱文华所熟悉的朋友朱庸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朱庸“不过是个冒牌货，虽然与朱庸长的一模一样，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朱庸若是知道张庭彦的想法，肯定会微微一笑不容置否。毕竟前世是活了一千六百多年的炼虚境大修士，像这样张庭彦的有悟性和慧根的少年他亲眼见过很多，亲手教过很多，同样也因为种种原因杀过很多。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的一刻，心中也确实动过夺舍张庭彦的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一个资质尚可的先天金灵之体罢了，根本不值得为此耗费心神。
　　那身穿白袍的山匪头目本命赵承禄，本是个科举失利的落第秀才。机缘巧合获得了一本魔教修行秘籍，虽不入流可足以让人从凡夫俗子修炼成山上修士，直至金丹大成。
　　赵承禄潜心修行却始终不能踏入练气境的门槛，一个练气境都达不到的修士，锻体期大圆满的修士顶天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根本算不上一名真正可以修长生证大道的修士。
　　他以为是自己本身的资质有限，终身无法到达练气境，更不要谈什么筑基境和金丹境了。于是自暴自弃上山当了山匪，想着用这余下的寿元好好享受。但在洗劫民丰乡时，他抓住了稍纵即逝的一丝灵犀；境界瓶颈明显松动只差一步便可突破至练气境，成为真正的登山修士。他便以为只要顺其本心行事就可自然而然突破，但那魔教的修行功法精要是除我以外，天上天下皆为刍狗，无不可利用之物，无不可杀之人。阴差阳错间赵承禄突破了锻体期的桎梏，从此登堂入室成为了练气境修士，真正开启了登山修仙的道路。
　　那晚他刚踏入练气境，境界还未稳固。但张庭彦看向他的那一眼，冥冥之中两人间竟留了一丝神意牵连。在他稳固境界后，凭着神意牵连寻到了张庭彦。并确信张庭彦就是那传说中的先天道胎，只要自己修炼至筑基境，便可用秘法将其夺舍。在以后的修行路上定然是一路坦途，金丹境自然是板上钉钉，说不定可以摸到传说中元婴境的门槛，成为元婴大修士。
　　至于赵承禄为何会误以为张庭彦是先天道体，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刚踏上修行登山路的山脚修士，而朱庸的前世是让他无法想象的存在；是那端坐于的山顶的炼虚境大修士，只要一脚踏下金丹元婴算什么东西，踩死了都怕污了自己的鞋。朱庸凭借自己前世的见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张庭彦不过是先天金灵之体，不是那玄之又玄的先天道胎。更重要的是朱庸前世就是先天道胎，自然明白其中的不同。
　　朱庸转世后的这具身体体质一般，可以说是中下体质。修行路上注定无法是一路坦途，修行道路的尽头也可以预知。至多就是金丹大圆满了，这还是朱庸前世是炼虚境大修士的前提下；若是元婴境金丹境的修士，肯定会以为朱庸这辈子至多就是筑基境，终生无望金丹境了。
　　眼下此等境遇，让朱庸想起了自己前世修行路上的引路人，一位矮小的金丹境老头。原本可以用术法神通或灵丹妙药改变自己的面容体型，对于宗门长老的他轻而易举，但他却不愿如此做。
　　“修行本就改窃天地之气夺阴阳造化的逆天改命之旅，如果上天注定你无法成修士你便低都认命不再修行吗，自然不可能。我辈修士要有与天地争胜，与万物抗衡的觉悟，恪守本心方能成就大道。”
　　这是朱庸前世六岁踏入练气境时，身型矮小的师傅对他说的话。朱庸前世在婴儿时期便被云游的宗门长老带回宗门抚养长大，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见过那壮丽的山上风景。至于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不清楚同样也不重要。踏入修行路上的第一件事便是斩断红尘，山上山下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朱庸自觉醒记忆以来，便默默疏离自己的亲朋好友，自己和他们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会留下一笔钱财让父母大哥能过上殷实富足的生活，然后默默离去。
　　这段时间他天天往村后的山上跑，就是再利用功法循序渐进的进行锻体。若是以前在宗门或者自己的陀麟明清宫中，循序渐进的服用锻体丹，就算是自己现在的体质，只要一旬的时间就可踏入练气境重返仙途。
　　寒来暑往两年的时间悄然过去，朱文华和张庭彦也渐渐习惯了朱庸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同时小团体中还多了一位阳光可爱的少女。少女名叫王丽丽是学塾里的同窗，由于自己的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常常被人使唤，感同身受的张庭彦挺身而出想将她解救出来。
　　一日放学后张庭彦将王丽丽约出来，想跟她讲明白真正的朋友相互间的交流是平等的，她不应该被人到处使唤。
　　王丽丽声入蚊蝇，怯生生的说：“谢谢你，张庭彦。但我除了她们以外就没有朋友了。”
　　张庭彦对她大声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话刚说出口，他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是说我和朱文华朱庸他们都可以当你的朋友。”
　　少女同样羞红了脸，点点头回了一声“嗯”。
　　这便惹恼了那群颐指气使的女孩们，你王丽丽凭交了新朋友就抛弃我们；不行，我们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好好涨涨记性。全然不记得当初自己将王丽丽当作丫鬟，将自己视作千金小姐的样子。
　　女孩们以几个铜板雇来的地痞无赖，一是感到有意思，二是觉得自己实在无聊。正巧也想找点乐子，便也拉上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去找张庭彦、朱文华、王丽丽一行三人的麻烦。
　　说来也巧，那时正是晚饭时分。当时已是锻体后期的朱庸在后山修炼回家，正巧遇上了几个地痞流氓将昔日伙伴团团围住。
　　朱庸在心中思量，如今自己还应是个热血上头的少年郎，不该如此暮气沉沉像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于是对着那群地痞流氓大喝一声“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行事，小爷我朱庸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们。”
　　朱文华惊喜的大叫：“朱庸，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兄弟，是吧，张庭彦。”
　　张庭彦的后背被朱文华狠狠一拍，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王丽丽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臂，又快速松开，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的红晕逐渐蔓延开来。
　　锻体后期的朱文华耳清目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很是感概。少男少女的青春年华无论在何时见到，都会让人感到美好。
　　“你小子傻乐什么呢，弟兄们先教训教训这个傻乐的小子。”
　　“真是煞风景。”朱庸叹息一句，在几人中间施展身法，辗转腾挪间几个地痞便相互纠缠在一起，纷纷摔倒在地。
　　朱庸跑到张庭彦三人身前说：“都傻愣愣的干嘛，风紧！”。
　　“扯呼喽！”张庭彦和朱文华两人大声回应，张庭彦让王丽丽拉着他的衣服，四人街上欢快奔跑。
　　张庭彦也久违的看见朱庸开怀大笑，眼神不再冷漠淡然而是对这世间的一切充满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