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读书.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跟着宋家那混小子待着一起，读书读书，读个屁书，我打死你这不肖子！”
　　“真是给猪油蒙了心，简直胡闹！”
　　那大个子陈峰就站在父亲面前，任由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大骂，终究没有吭一声，像一尊石像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手上的木棒都被打断，才狠狠的骂出一句：
　　“老子不供你读书，要读书你自己滚去找那宋家小子！”
　　乡间屋舍的灯火总是如此的神秘，令游子诗人向往，令布衣卿相惋伤，当然那也是少年儿郎情寄深处的地方，见到了自家的门灯，他便知道是自家母亲留在门前的。提了灯，王浪一边喊着家人一边想着茅屋走着，对于自家不太豪华甚至简陋的屋舍，他从未生出过嫌弃之感。
　　王家的情况并不是很让人乐观，还也是过得下去的。王浪的父亲天生体弱，做不了重活，也没有读过书，不能到店里做个会计，只是在家里编织草鞋出售，母亲却是十里八乡的灵巧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力气大做活勤快，人长得也不难看，也不知当年如何看中的父亲，反正就嫁了过来。多年来，夫妻俩也算是生活美满，除了屋子破些，衣服和饭都是有的，是不是的娘还会弄些鱼肉回来改善伙食。父亲向来是不碰鸡鸭鱼蛋的，全都留给了儿子，母亲则把自己的那份留给父亲，长大了的王浪明白了事理也会把自己的让给母亲，一家人总是笑声连连。
　　张氏个子很高，人生的也漂亮，不像是农家妇人的模样，反而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人换了身粗麻布衣裳。王浪的爹时常会盯着张氏在那傻乐，进了门，就看见自己爹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拄着下巴，看着貌美妇人在对面慢斯条理的吃饭，两人十分有默契似的。听见推门声，男女二人赶紧招呼王浪过来吃饭。
　　少年将字画放在了自己的屋里，洗完手才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黎家的小丫头片子这么难缠？”
　　“你瞧你这话说的，黎家姑娘点名让浪儿去我看是有些猫腻的，指不定这丫头喜欢咱家浪儿，难缠就难缠些，多陪陪人家，给娘弄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再生个儿子比读那书好多了。”
　　王浪也并不是听不懂，只装作小孩子该有的模样，该搭话的时候搭上一声，大多时候将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不加理会的。
　　“妇人之见，咱家浪儿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一个小小的商贾子女岂能入了我家浪儿的眼。日后咱家浪儿金榜题名时，被那大官给捉了婿，那咱亲家不就是官人了，什么样的荣华富贵要不来？”
　　张氏展颜一笑道：“相公懂得就是多，倒是我短见了。”
　　“爹，上次在官家街捡到的那根毛笔还在嘛，我想拿来练字。”
　　王父闻言回过神来，五指合心，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还以为你不用呢，放那堆老玩意里面了，待会帮你找找，着急吗？”
　　“嗯，黎家的那位先生今天给了我一副字，让我对着临摹，说只要写的差不多便收我做弟子。”
　　二人闻言，眼神顿时一亮，张氏不知为何的狠狠的剐了王父一眼，对方干咳两声。
　　王父保持正色道：“你先去睡吧，待会我去找一下。”
　　少年点点头，进了屋，不一会，里屋的油灯便燃了起来。张氏悄悄的过去看了一眼，确认对方正在认真看书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座位。
　　“说了不让你卖，偏要卖，我就说浪儿日后一定要用的！”妇人瞪着瘦削男子，王父有些脸红的低下了脑袋。
　　“那不是看那狼毫笔的品相好嘛，前段时间家里挺紧张的。”
　　妇人也是谈了口气道：“那怎么办，跟浪儿说咱们卖了？那可是黎家的先生，京城回来的人，肯定在京城认识不少人。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份天大的机缘，咱家浪儿要是有颗大树撑着，日后肯定飞黄腾达。”
　　王父思来想去站起身来，“我去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那根毛笔再赎回来，希望那当铺的老板还记得。”
　　“带上银子...”
　　少年屋里，并未听到外面的争论声，王浪看书很快便能入神，不受外界的干扰。而此刻在油灯下面的，是先生交给自己的那副字。
　　刚展开那张宣纸字画时，赫然便是一副龙蛇竞走，凤舞龙飞的之景，笔法拘谨确不失大气潇洒，飘逸有神，这种字竟是那黎先生很短时间写出的，那黎先生的笔力，可谓令人震惊。
　　字的意思他大概是理解的，之前先生常常为自己提起。这句话有表意和深意两种。前者便是褒义，即刻苦读书走上官家路参加科举，日后才能平步青云。后者则是深含的贬义色彩，以‘攀龙附凤莫当势’一句便可解答。
　　而此刻王浪关注的是字画中的神韵，一提一捺皆是大家风采，豪气冲天。怎么能想象到，一个外表沉稳从容的书生，竟然写出这番狂放之笔。
　　翌日清晨，少年被一阵敲门声唤醒，母亲正手中攥着一根深墨色毛笔，少年见了，顿时大喜，急忙接过在手中把玩。笔身细润冰凉，并非竹笔，而是一种石料甚至墨玉制成；笔尖韧性弹滑，不必试，便知道这是一根上好的毛笔。
　　王父连夜找了几家当铺，最终在西街挨着赵家的一位刘姓老者手上买回了这支笔，足足三两银子，王家半年的开销，王父心疼啊！
　　“谢谢娘，我先出门了。”
　　“诶，慢点。”
　　......
　　过了运河再往东面是一处河谷，里面净是些长相稀奇古怪的高大石头，但是不乏多年来风吹雨打将表面磨得光滑无比的‘书岩’，顾名思义，便是可以在上面写下字的岩石，通常是以水做墨以石为板。
　　找了不远，他便寻到了自己心仪的石头，先是轻轻拂过岩石截面，触感就像是被一刀切开似的光滑，少年爱不释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镇河谷，有少年清水狼毫笔，靠着自己绝妙的记忆临摹下一石板大气磅礴的文字，转而微风吹拂，水迹消退，再写下一圈的波澜壮阔。
　　宋家宅邸，名为宋泽羿少年，对着字帖上先代圣贤的字帖执笔泼墨，力求不差一处，白纸黑字笔画平直，形体方正，端庄大方。
　　约莫十几张的临摹之后，少年又诵读起了《礼》，每日早晚，他都会诵读一遍此书。夫子说，读书百遍，其意方显，常读书可正君子之身，养浩然之气。
　　日上三竿，宋姓少年才走出书房，此时也恰巧有人来通报，说是那位名为陈峰的大个子在外等候已久，不愿惊扰到泽羿读书。
　　宋家府邸的外，宋泽羿赶忙迎了上去，看到了陈峰手臂上的淤青，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回事？”
　　大个子哈哈大笑道“昨日我把你对我说的告诉了我爹娘，然后被我爹娘揍了一顿，你昨日还说要教我读书，可不要骗了我。”
　　“自然，先进来。阿福，去拿些伤药。”
　　自此，稻香镇上便多了一个每日凌晨便开始吟书的大个子身影，旁人见了也笑话，说大个子不去干活在这读什么破书。。
　　光阴如梭，五年的光景刹那间过去，那如同石像般屹立的少年已经成了真正的大个子。终于是应上了少年当日被父亲狠狠的敲打时顿悟了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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