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别墅内。
　　刘廷之亲耳听到郭恒的承认后目瞪口呆。
　　他看着再次指向自己的利刃突然觉得面对这样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怪物，掌握着道法，看的见鬼魂与自家地府的法器，好像他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他开口介绍起自己。
　　“我来自地府，地府你懂吧？是现在这座城市的查察使，奉上级的命令出来调查你。”
　　“地府的人都像你这么鬼鬼祟祟么？”
　　郭恒显然不会相信他的只言片语，继续握紧手中拨云剑花一挑，随时准备冲上前去。
　　毕竟人间这五十年的漂泊给刘廷之留下了一些坏毛病，例如贴小广告时窥窥猫眼啥的...
　　“那啥，以前贴楼道小广告的职业病，职业病。”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再这样下去，地府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刘廷之急忙手中掐诀收起了自己的剑。一个眨眼的功夫，镇魂剑缩小成一尊手掌大小的方印，他手掌托着方印向前递去。
　　“呐，这是我地府的信物，查察印。”
　　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信一张纸，将它慢慢打开。
　　信纸上郭恒的图像再次浮现出来，而对面的郭恒在看到信上自己的脸时，则再次用手捂起脑袋，面色痛苦不堪。
　　“呐，这是用地府判官笔写下的你的名字，方便锁定你的魂魄。”
　　“行了，行了，我信了，赶紧收起来。”郭恒捂着脑袋催促到。
　　“嘿嘿，你说啥，兄弟，我听不太清楚？”
　　他面前的刘廷之见他那痛苦的模样玩心大起，手中不断捏着信纸抖来抖去，他是在报复之前进门时郭恒的一晃加那一脚的仇。
　　但郭恒手中的拨云剑这时可不干了，它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有危险，自行脱离了郭恒的手掌，朝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人刺去。
　　刘廷之看着迎面飞来的剑本不以为然，可当那利刃逐渐靠近，他忽然从上面察觉到一股之前从没有过的危机感。再想闪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慌乱中他握起手中方印堪堪抵挡，一阵火星四射，他的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伤痕，只是并没有液体从伤口上流出。
　　地府的‘人’是没有血液的，他们的身体是由凝实的魂力具象化，这种体质高于人类的肉身和鬼怪的残魂，极少有东西能真正伤害到它们，但要是一旦受了伤那便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疼痛。
　　此时的刘廷之就痛的呲牙咧嘴，好像自他成为地府的一员后就忘了‘痛’是什么感觉，今天这一下估计是够他回味上个几年的了。
　　于是，他先认了怂，连忙将信纸折好揣进了怀中。
　　“兄弟，快把你这剑收回去吧，我有点伺候不了它。”
　　随着来自灵魂的牵裂感消失，郭恒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抬头看着对面刘廷之手臂上缓慢愈合的伤口，召回了拨云剑悬停在自己身旁，剑尖依旧锁定对面的方位。
　　“怎么？不是不怕我的拨云么？”
　　刘廷之站在在对面看着悬在半空的剑，咽了咽口水，将脑袋往肩膀里缩了缩，连忙摆起手。
　　“兄弟，你这宝贝剑有了自主的灵性，离开了凡人的手也算是神兵了，你没事可别放它出来瞎溜达了。”
　　俩人各自找到了牵制对方的手段，却也自觉的没有再为难对方。一同收起了武器后，两人依旧面对面站着，交谈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些。
　　此时的郭恒也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个清楚。
　　“你们地府的人来我这里干什么？”
　　“哦，一千多年前，你的名字本来已经出现在了生死簿上，但只是片刻就消失了，自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你的任何信息。本来以为，你是活了死，死了活，完了再死后变成了鬼魂在外面飘荡到至今。”
　　听着这绕来绕去的话，郭恒忍不住出声打断，“那你们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刘廷之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几千年人间战乱不断，魂魄数量巨大，地府忙啊！你以为地府公务员那么好当啊？哪像现在你们人类还朝九晚五，周末还双休，我们这千年都快累成地狱犬了好么？”
　　“这不二十世纪后你们人类突然开窍不打仗了，地府也就跟着闲下来了，我们这才有时间检查过去的档案，于是就发现你这么个漏洞。”
　　郭恒有点被眼前男子的话惊到了，他在过去的千年里从最初的能够感受到人死后的魂魄，逐渐到最后变得能看见鬼怪，他始终相信地府是存在的。只是如今突然有地府的人找上门来，他还是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但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如果说，他活在世上一千年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的话，那就是活够了，正好这地府来替他还愿了。
　　他带着一丝希望激动的向面前的人问道，“你最开始说带我回家？是不是要带我去地府？我是不是能死了？”
　　刘廷之对此也是颇感无奈，“兄弟，你如果是鬼，我还能送你上路，但你现在是人啊，我是真没办法，地府的鬼差是没办法决定人类的生死的，我们只能接管没有肉身的魂魄。什么‘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那都是你们人类扯淡的！我们很冤的…”
　　“哦...”
　　刘廷之看着对面叹着气的郭恒，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想‘死’呢，他也已经在那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地府待了很久很久了，每天同样的生活，面对着一群围绕在他身边木头一样的鬼差，连个能开句玩笑的人都没有，他已经厌倦了…
　　他抬起头不禁想要向着对面同病相怜的人感慨一番，但那声叹息还没从嘴中发出，他便被这屋内的景象所吸引了，之前光顾着打斗，没注意到这屋内的繁华。嗯…怎么说呢，这里到处充满着腐败的味道。
　　回想起自己前五十年生活的窘迫，以及马上要回地府复命继续自己那无聊的生活，刘廷之眼睛一转心里打起算盘，‘反正这郭恒也不是鬼魂之躯，地府拿他没办法，为何不再等五十年，到时候回去随便写份报告呈交上去就好了嘛！自己在这儿再蹭个五十年的假期岂不是更好？’
　　于是乎，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嘴脸，一本正经的对着面前的人说道，“咳...咳...那个…地府既然命我前来调查你，自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既然你不是灵魂之体，我就负责遵从上级的命令，在人间观察你五十年，确定你没有破坏人间秩序的嫌疑后，我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郭恒听着他的话，脸上收起了痛苦的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冰冷。他仔细想了想，眼前这个‘人’是第一个出现与他一样有着漫长生命的特殊存在，两人身上的相似感让他并不排斥这个人的到来，反倒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于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得到答复的刘廷之心里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称赞自己的英明神武。一想到以后的五十年能住上这么奢华的房子，他急不可待的在屋内闲逛起来。
　　现在他正身处的客厅四周墙壁上摆满着山水国画，这里作为了他第一个参观的地点。
　　“咦，这是吴仲奎的秋山图啊？真的假的？”
　　“嗯”
　　“额，这是沈启南的青园图？”
　　“嗯”
　　“哇，还有丁观鹏的七子过关图！”
　　“想不到你一个地府人员还能知道这些。”
　　“那是，嘿嘿，他们现在都在我地府查察殿资料部当肖像画师呢！”
　　“...…”
　　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刘廷之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更加满意了，在这么个有钱人的身边，他终于是能摆脱四处打工的窘态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晚些时候搬过来住。”
　　“好。”
　　“你给我拿点打车钱...”
　　“......”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身为地府高官，我是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
　　“拿的出来，你花的出去么？”
　　“我身上也没钱，等我管家回来让他给你吧。”
　　“你还有管家？”
　　“嗯，茅山宗的。”
　　“啊，那个以前炼丹，后来修符箓的宗派？”
　　“嗯。”
　　刘廷之没在往下询问，因为他想知道的答案---郭恒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在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想。
　　随着谈话结束，俩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着瞪小眼，静静等着管家陶少聪回来。
　　半晌后，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两人对视的尴尬局面。
　　郭恒前去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面色苍白的老者，他的两只手臂上各扶着一名年轻男子，三人身上都带着血迹，两旁的青年人已经昏迷不醒，全靠老者用手撑着。
　　郭恒赶忙将三人扶进屋内的沙发上，检查起三人的伤势来。
　　待老者重重的喘了口气，郭恒询问起事情的原委。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听老者讲述事情的经过。
　　这时一旁的刘廷之插嘴进来，“我来的路上曾感受到那女鬼的存在，但是她很聪明及时掩盖了气息。我当时以为那是你，就没多查看，没想到藏着这么一手。”
　　这时老者才注意到家里多出了一名青年，面露警惕。
　　“少爷，这是？”
　　“地府的人，派来混吃混喝的。”
　　“喂，喂。我是奉命监督你好么？”
　　郭恒没搭理他，继续对着老者道，“你们三人的伤我简单处理过了，他们两个伤的太重，阴气侵蚀了五脏六腑，即便我替他们驱除了阴气，内脏短时间内也很难复原。你虽然伤的稍微轻点，但你年龄大了，身体机制下降，你为那孩子又舍弃了半生道法，再这样拖下去，你怕是也撑不了多久。如今之际我只能暂时稳住你们体内的伤，这里条件有限，你们得连夜赶回宗门。”
　　老者听到郭恒这么说也没有别办法，只好答应。
　　次日清晨。
　　别墅内的电话响起，不用猜一定是茅山宗打来的。
　　“他们三个怎么样了？”
　　“回亘主，伤势很严重，可能无法回去再侍奉您了。”
　　“无妨，让他们好好养伤。”
　　“这次前去接替的守卫冲闻，走之前家中诞下一儿一女，等女孩成年后我会尽快安排她过去继续侍奉您。”
　　“好，你看着办吧。”
　　“亘主，我听家父说，有地府的人出现在您身边？您没事吧？”
　　“没事，地府派人来监督我，会在我这待上几十年。”
　　“好的，亘主，您多加小心。”
　　外面，已经搬过来住了一夜的刘廷之，正在别墅小院内的摇椅上享受着不缺钱的生活。
　　他见郭恒走来好奇的出声询问。
　　“他们为什么称你为‘亘主’？不是应该‘恒主’才对么？”
　　“偷听别人打电话是地府高官该有的行为？”
　　“……”
　　“‘恒’是很久之前的名字了，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
　　“哦…”
　　“咦？你家旁边的邻居在搬家。”
　　刘廷之指着一边怀中抱着孩子指挥工人搬来搬去的女子，语气好奇。
　　郭恒懒得搭理他转身回了屋子。
　　刘廷之在摇椅上轻声叹息，“真有钱啊，住这么好的房子还要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