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子无双

　　夜深人静，偌大的歌舞坊内却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只见坊内柚木作梁，翡翠为灯，珍珠为帘幕，楼上楼下人潮涌动。正门正对着一层阁楼，那是用檀木建造的一个舞台，五个貌美如花的歌姬正和着乐曲，扭动那曼妙的身姿翩翩起舞，台下的观众有的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有的一边欣赏一边哼着小曲，有的酒过三巡，满脸通红，看着台上的歌姬出神，不时露出邪恶的笑容……
　　人生苦短，不如笙歌！
　　这便是江南最有名的歌舞坊——如歌坊！中原地区向来繁华，北方的壮丽山河，江南的风光旖旎吸引了不少文人骚客。但江南的旖旎又岂止其风光无限，笙歌燕舞又何尝不引来许多少年翩翩公子流连忘返，而其中尤以如歌坊最为繁华。
　　“老板娘，你快去叫曼宜姑娘出来吧！”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脸焦虑地跑过来对着一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道，“姑娘们都快招架不住了，无双公子说再见不到曼宜姑娘就要拆了我们如歌坊。”
　　只见那老板娘一身鲜红绸缎，珠光宝玉缀身，脸上总是带着笑容，那笑容仿佛是要摄人心魂，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眉间的鱼尾纹却是即便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也遮挡不住。她缓缓拿起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鼻尖，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无双公子每次来都要曼宜姑娘相陪。”老板娘一边说一笑着，“也罢，谁叫他出手那么大方呢，我这就叫曼宜过去。”老板娘说完便往楼上走去。
　　只见如歌坊二楼一包房内一群女子正围着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一个个都往他身边挤，手上的酒杯都要往他嘴边送。只见那男子倚在其中一个女子身上，那是一个绝美的男子，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俊美，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双冰灰色的眸子清澈如湖水，仿佛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杂念与俗气，让人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深陷进去，一袭白衣被酒洒在身上微微有些湿，却泛着淡淡的酒香，黑玉般发光的长发一泻而下，散在颈后，却显得清雅，如樱花般娇艳欲滴。他的脸上发着一丝坏坏的笑容，令人眩目，却又不忍离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如歌坊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少年翩翩公子上官无双，他可是如歌坊的贵客，每次来都引得坊中的女子为之神魂颠倒。当然，他每来一次都会花上大把钱，足以顶如歌坊一月收入。
　　这时，老板娘泛着灿烂的笑容走进房来，向上官无双说道：“无双公子，曼宜姑娘来了！”从老板娘身后出来一位豆蔻女子。
　　那是一个身着揉蓝中带着杏黄裙的妙曼女子，眉目如画，肌肤白皙如雪，墨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散在腰际，却带着几分柔美与绝尘，一双如星月般隐秘的眸子仿佛泛着淡淡的荧光，绝美的面庞仿佛一块美玉，不需任何雕琢，便已是美冠京华，纯净的就好像是天上落下来的花仙子，尤其是她靥上带着的几分清冷，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而正是这样的冷漠才令人神魂颠倒，夺人心魄。
　　曼曼奇女子，无地不相宜。
　　这便是艳绝江南的歌女曼宜，如歌坊中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
　　上官无双一听到曼宜姑娘来了，便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去，拉着曼宜的手，温柔地唤道：“曼宜，你来了！”房内的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并把门带上。
　　曼宜冷冷地“嗯”了一声，挣开上官无双的手，然后在酒桌旁坐了下来，上官无双也赶紧地在她身边坐下。
　　“曼宜，你可还好？”
　　“哪有好不好，还不就那样么。”曼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那目光中仿佛透着无尽的愁怨。
　　上官无双“哦”了一声，望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他的内心如雪遇初阳，忍不住就融化了。他马上拉着她的手，边拉着她边说：“走，带你看样东西。”
　　上官无双带着曼宜爬上了如歌坊的屋顶，小心翼翼的踩着琉璃的瓦片，找到一处最结实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上屋顶来做什么？”
　　“赏月哇！”上官无双调皮的道，然后又趁曼宜不注意的时候，朝下面比了个手势。
　　忽然“轰，轰，轰……”的几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大批烟花从天上倾泻下来，瞬间便把夜空变成的烟花的海洋，整个夜空亮如白昼，引得坊内的人、已经入睡的人都纷纷跑出来看。
　　曼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这么壮观的烟花，竟不自觉站了起来，望了身旁白衣男子一眼，又望着天上绽放的花朵，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而上官无双的双眸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身边的女子，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他好像觉得这个世界在没有比这一刻更珍贵，更值得留恋的了。
　　可是，他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内心莫名的空虚了一下，他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试图填满空虚。拥她入怀的时候，他脑海中却浮现了日前义父上官锦的临终交待……
　　那日上官无双刚从如歌坊离开便遇到了肖掌柜。
　　“少楼主，老楼主命你速速赶回风语楼！”肖掌柜喘着气，神情焦急，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
　　“楼中发生何事？”上官无双已然感到有事发生，不然义父是绝不会让他回去的。
　　肖掌柜便赶紧将段如风和季如雨拜访上官锦一一道给上官无双知晓。
　　“此番老楼主将如何破灭影月楼之事泄露给了枫林山庄，恐已涉入江湖纷争，以影月楼的行事手段恐会报复。”
　　上官无双不禁一怔，一边是担忧年迈的义父绝不是影月楼的对手，一边又诧异向来不插手江湖纷争的义父怎会帮助枫林山庄。但是一想到影月楼，上官无双不禁担忧起来，生怕年迈的义父有任何闪失，他来不及与曼宜道别，便匆匆与肖掌柜赶回关外。
　　一路奔袭五日五夜，两人各自跑死了五匹马，才赶到风语楼。
　　但是，待他俩赶到之时，昔日高耸云端，矗立于关外数十年的风语楼竟成了一片废墟！那被摧毁的横梁、柱子都还冒着浓烟，横七竖八堆积在原本富丽堂皇现如今破败的大门前，原本挂在门前的用金漆书写的“风语楼”三字的横扁烧的只剩下一个“楼”字。
　　上官无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几乎不敢相信，竟失声痛呼：“义父……”疯了似的闯到废墟中，疯了似的在废墟中翻找。
　　终于被他在废墟中看到一袭白衣，他急忙搬开压在白衣身上的门板，只见昔日那个须发雪白的老翁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好像在等着什么。
　　“义父……”上官无双忍不住失声痛哭，抱着上官锦。可是刚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便感觉他全身酥软，仿佛是一条柔软的蛇，他全身的筋骨已全部被挑断……
　　“无双……”上官锦奄奄一息，想要伸手去抚摸这个在世上唯一令他牵挂的孩子的脸都无力。
　　上官无双赶忙握住义父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亲生父母早在他年幼时便卷入江湖杀戮双双亡故，是义父将他收养，从他记事起记忆中便只有义父一个亲人，如今就要离他而去了么？小时候义父教导他习武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啊，义父本不想将武功传授，怕他卷入江湖纷争，但同时又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人能保护他，风语楼也可能无力守护，便要他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决不卷入江湖纷争，这才肯将自己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不但如此，还要求他学习医理，继承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是义父一生最想念的义母的遗志。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恪守誓言，从未卷入江湖纷争。可是，现如今……
　　“无双……不要替我报仇……”上官锦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然后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微笑，他脑海中仿佛又浮现了她的模样，那个脸上总是泛着淡淡的微笑的女孩，那个笑起来的时候晕红的脸颊总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的女孩，那个曾经让他放弃一切的女孩，那个他用尽一生都抓不住的女孩，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找寻她的倩影了……
　　那是怎样的执念，终于用尽了一生，终于可以合而为一。上官无双最终将义父与义母合葬于一起。
　　“肖掌柜，重建风语楼的事就交给你了！”
　　“少楼主请放心，老楼主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拼尽全力助少楼主重建风语楼。”肖掌柜想到当年他报杀妻之仇，只身独闯宫家堡，凭着自己一双铁掌硬是杀了宫家堡两百三十八人，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正在生死之际，上官锦出手救了他一命，并将为恶一方的宫家堡全部灭门，替他报了杀妻之仇。后来上官锦创立风语楼，肖掌柜便追随左右。
　　“不……”上官无双一字字的道，“重建风语楼的事交给你，我要前往枫林山庄。”
　　“少楼主，老楼主一再交代，不要卷入江湖纷争啊！”肖掌柜眉头紧锁。
　　“我知道。”上官无双说道，“但是若不铲除影月楼，我们风语楼只怕无安生之日。”
　　“这……”肖掌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劝说，毕竟以影月楼的行事手段，既然毁灭了风语楼就不会让它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曼宜，我真的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此刻，上官无双望着面前的女子，一双眸子充满了柔情，他原本打算带着她回到风语楼，过与世无争快活的日子。
　　曼宜望着他的侧脸，冰霜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柔情如月的微笑，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侧脸，看着他还记得曾答应过要带自己看全世界最美的烟花的承诺上，算是原谅了他前段日子的不告而别，虽然她并不知道全世界最美的烟花长成什么样，不过只要是和他一起看的烟花那应该就是了吧！
　　上官无双不知道该怎么跟曼宜说他即将离她而去，她会愿意等他回来么？
　　他不忍再想下去，只是无端的喝了许多酒，或者说是往自己的肚里灌了许多酒，直到自己完全不省人事，昏昏睡去。
　　上官无双醒来的时候曼宜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她连睡着的样子都是那样的迷人，洁白如雪的肌肤，微微凌乱的发丝，墨黑如画的眉弯，微微翘起的嘴角，纯净的脸庞被透过窗户投进来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得泛起淡淡的晕红。
　　上官无双竟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上官无双起身整理衣冠，曼宜轻轻地从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尽力地感受着这个男子的柔情。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她轻轻地说道。可是每说一字，她的心就仿佛被刺痛了一下。
　　“曼宜……”他转过身来，握住她的双手。
　　“你昨日回来我就知道你有心事。”曼宜接着说道，“你每次有心事就会灌醉自己。可是，以后如果我没在你身边了，一个人少喝点酒，一定不能像昨夜那样把自己灌醉！”
　　“曼宜……”上官无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你那日不辞而别我本是很生气的，但是昨夜见你愁眉不展，又喝了那么多酒，我便知你有心事。”
　　上官无双轻轻把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带你离开如歌坊。”
　　上官无双给了如歌坊老板娘一笔钱，并交代要好好照顾曼宜，随后便独自离开了如歌坊。
　　上官无双不知行了多久，只是觉着累了，恰巧不远处有一个茶寮，便勒马止步，停下歇息，喝碗茶。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哐当”的兵器交击的刺耳的声音，伴着一阵一阵的喊杀声。
　　寻声望去，只见四个蒙面的黑衣人持刀正追杀一个中年的男子，只见那男子一手执长剑，另一只手把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隐约还能听到婴儿的哭声，头发凌乱，身上已满是伤痕。
　　四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中年男子把孩子抱得更紧，生怕被误伤。
　　四个黑衣人同时轻喝了一声，举刀向中年男子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刀将要落下之际，“铛铛铛”地几声兵器落地的响声，四个黑衣人手中长刀竟同时落地，握刀的手背无端多了一道刺目的口子，疼得四人“哎呀”地痛苦惨叫。四人朝周围张望了一圈，不见有任何人的踪影，然后又相互一望，彼此明白此中定藏着绝顶高手，若纠缠下去定然送命，想到这一关节，四人连刀都来不及捡便纷纷逃命。
　　那中年男子也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只道是上天怜悯，仓皇逃走了。
　　上官无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望了一眼同在茶寮中气定神闲喝茶的一中年男子，只见他一袭白衣，黑灰色的长发散在双肩，面容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但却不乏冷漠。
　　上官无双本想出手救那被追杀的中年男子，但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茶寮中的中年男子便已然出手，且只用了一招，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四个黑衣人已被制服，足见其武功造诣之高。
　　此人不是邢枫是谁？自那日雪儿留书出走，他便猜测她要去枫林山庄凑热闹，便一路往枫林山庄去。
　　邢枫默默地放下茶钱，起身便走。
　　上官无双紧随其后，连马都忘了牵。
　　上官无双在脑海中寻了一遍，当今武林武功能有如此造诣的应是屈指可数，且他都认得，唯独此人却认不得，他不得不跟上求个明白。。
　　邢枫没走几步便已知身后有人跟踪，脚下急忙踏开八卦步法，施展“虚空落叶步”。
　　上官无双见状，急忙加快步伐，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