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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经营的春风茶馆在长宁街上并不是很出名，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生意。所以段景往往都很闲，只不过城外的掌柜闲的时候喜欢干的事情是看一些有意思的杂记，而段景没怎么读过书，也就只能拿个蒲扇躺在竹椅上折腾。
但是今天段景不能在竹椅上这般安闲地躺着了，因为今早的时候春风茶馆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并不是些生面孔，段景认得，自然都是些长宁街的街坊。只不过并不是铺子与铺子之间的街坊，而是长宁街巷子里那些民宅的街坊。
茶馆坐满了人，不过似乎也不是为了喝什么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团，一个个面色或惊恐或兴奋，总之就是聊得很热闹。
昨夜长宁街出了些事情，这个段景知道，因为与在座的很多人一样，今早他起早来茶馆的时候，推开家门便看到了地上那夸张地一大块一大块血迹，有的甚至还没有干透，粘稠稠的，踩到上面胃里便是一阵翻山倒海。
这个是长宁街上发生的事情，段景觉得和自己似乎也没有很多关系，因为在这条街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这种事情。而事实上，尸体早在他们这些人醒来之前便已经清理干净，管他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反正动作都很快，想来已经提前做好了这类事情的准备。
长宁不宁，这是街上流传了很长时间的话，在这条街上的街坊百姓大多看惯了这样血腥的事情，所以段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今天这些人突然就这么感兴趣，还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自己的茶馆。
段景又给最近来得一桌人煮好了一壶绿茶，端着茶放到那桌人的桌子上，这时候这桌人的谈话已经很热烈。
“我觉得这事情不像是宫里的那些贵人干得，不然怎么会连这些血迹都没有清理干净？”
“自然不是宫里那些贵人干得，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回事？”
先前说话的人看到同桌其余几人似乎也早知道了是什么事情，连忙问道：“怎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当月楼的那个只有十五岁的乐妓吗？昨天逃走的就是她。”
“就一个女娃子能翻起什么事？还有这街上又哪里会死那么多人？你是不知道我家门口的血，一脚下去差点鞋子都掉了！”
“都一样。”说话的人似乎很了解这个事情，端起段景放过来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壶热茶道：“一个女娃子？放屁！她可是当年扬州墨家之后！”
这人的声音很大，似乎整个茶馆的讨论声都因此停顿了片刻，不过很快又回复了嘈杂，似乎早就不稀奇这件事。
“墨家的女子？”问话的人似乎有些微楞，也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六年前那场震惊整个人族的扬州清洗。他缓了缓，想想不对，皱眉道：“这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清楚？这种话乱说可是要杀头的。”
“不止这些。今早大家在自家门口看着的那么多血，你以为是那个墨家小姐一个人杀的？她可没那么大能耐。”那说客抿了口茶，神秘道：“据说昨天与那墨家小姐一起杀出去的。还有一个剑术极其高超的书生，仅凭一把剑便杀死了所有昨夜埋伏在这里的刺客，这才会有今早的情况！”
问者越听越震惊越越疑惑，打紧追问：“逃？能逃到哪里？还有为什么宫里没有派人动作？当然你怎么知道的？。”
“不止他知道，想必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了一个男人，段景认出来了这是街上的那个铁匠。铁匠看着这桌一直提问的人，有些好笑地道：“书生带着墨家小姐回了笔墨轩，就是咱街上的那个早不知道封了多少年的笔墨轩。宫里当然不会再出手，因为今天早上圣上便已经昭告了天下赦免了墨家小姐墨青莲的罪名，街上到处贴的都是，你自己可以去看。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个书生叫做凌云，书生是笔墨轩的学生。”
“笔墨轩？”便是连段景都忍不住了，皱眉问道：“这件事情怎么听着有些玄乎？笔墨轩什么时候有人了？还有，墨家后代和一个自称笔墨轩书生的人在一起，圣上不仅没有动怒竟然还发布了昭天下？”
铁匠拿起这桌上的那壶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灌，待得喝饱了，这才借着道：“笔墨轩书生是宫里的说法，具体的不要问我，至于那个书生的名字……这是宁府说出来的，据说昨晚宁府有人在场，认出了那个书生。”
还是最先问话的那人：“凌云？很出名吗？”
铁匠沉默了会儿，想着今早街上到处谈论的名字，感慨道：“以前自然不出名，以后就肯定出名了。”
“一人一剑杀长宁……不管怎么样，听着真的很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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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后花园。
宁空容身着一身简谱的素衣，负手站在府里特地从北方移植过来的九曲梅前，踩在供养九曲梅的冰砖上，艳丽的红梅衬着一身素衣的她，反倒是将她的容貌显得更为突出。
她今年十五岁，不是美人胚子，已经长到了可以去掉后面两个字的地步。至于负手而立这种老气横秋的动作，是她很小的时候跟着无名宗里的那些长辈学的，觉得很有意思，后面就再也没有改回来。
宁空容的剑此刻正搁在一边的石桌上，剑出半锋。
“你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负手这个习惯改掉？看着真不习惯。”
宁空容并不意外宁荣华的声音，很大方地将负着的双手放回了原味，然后转过身行礼：“父亲。”
宁荣华喜欢逗自己的女儿玩，这种习惯没有因为五年前宁空容前往南方，成为整个人族年轻修行者里的最强者而有丝毫改变。
这很容易让宁空容感受到一些真正在宁府才会有的东西，所以宁空容一直跟宁荣华的关系很好，所以她才会立马把手收回来，然后行礼。
宁荣华呵呵一笑，看着面前的这株九曲梅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花便是梅花，说什么喜欢她骄傲的精神……这些我都不知道，反正这几天后花园的花都被冻死了不少。”
宁荣华顿了一下道：“昨晚你去了长宁街？”
这个话锋转地很快，这让宁空容的笑没有及时收回来。
她意识到了，然后很快敛起了笑容，表情一下变得很冷。
宁空容对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很冷淡，更不要说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不喜欢凌云。
一点都不喜欢。
哪怕宁荣华对宁空容在有意无意间说过凌云很多的优点，她也不会喜欢。
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喜欢。
宁荣华的语气没有什么改变，笑着道：“去也就去了，好奇也就好奇了，只是搞不懂你为什么故意把凌云的名字泄露出去。”
宁空容道：“他会出名，那么我就帮他出名。”
这句话听着有些像赌气，但作为宁空容的父亲，宁荣华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在长安城拥有这么好的名气，怎么也不会很高兴。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或许会用赌气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宁空容不会，她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只有一种。
宁空容拿起了一边桌上的剑，用的是左手。
修行界很少有擅于用左手持剑的剑客，宁空容在无名宗里看过一位剑律是左手持剑的，而凌云是她见过的第二个。
她知道，昨夜凌云的右肩被屠夫废了，那么只能用左手持剑。
而被迫左手持剑的重伤的凌云，杀了很多很多刺客，险些斩了剑道修为可比南方剑道大家长老的剑客，险些真的一个人杀破了长宁街。
宁空容不会左手持剑，换句话说，凌云会的某样东西她不会。
于是她在这里站了一晚，剑光自然也就呼啸了一晚。院里死了很多草木，不是冻死的，是被她斩死的。
哪有被冻成两截的草木。
这算是要强或者好胜？宁空容不知道，只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同龄人身上看到自己不会的东西。
于是她用一夜学会了左手使剑。
不过一夜而已。
宁空容抽剑出鞘，青芒呼啸着落下，力道十足，只是随意一挥，珍贵的九曲梅便从上往下被切成了两半，便是数层的冰砖都是被一下斩断。
宁空容道：“以宁府的名字给凌云一张今晚前殿宴会的请柬，就说是我要和他比一场。”
宁空容想了想，加上一句：“公平起见，只比剑技。”
宁荣华闻言立马叫苦，心想姑奶奶你爹我正担心凌云会不会去前殿，你这是闹哪一出？还有，比试？死人了怎么办？
宁空容似是知道宁荣华的忧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不是个问题，挥了挥手道：“今晚千剑锋的人不是还要提亲？一并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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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火十在长宁街街口一个叫做板桥烤鸭的店里买了一只烤鸭，多买了些荷叶饼就往桂蜜巷里走。
进了笔墨轩，萧火十找到凌云房间，一脚把门踹开，看见凌云躺在床上一已经醒过来了，此时墨青莲正坐在床边喂他喝着白米粥，喂粥的神情很是专注。
萧火十把烤鸭放到一边，有些恼火地道：“你们除了喝白米粥还会干什么？你们就是这么养伤的？”
昨晚把凌云送到笔墨轩之后，萧火十不知道给凌云喂了一颗什么药，使得凌云体内残留的刀意一点点消散，便是连受损的内脏都开始修复，到了今天除了外伤之后竟然已经是没有什么大碍。
这种丹药自然无比珍贵，凌云看着忙着切烤鸭肉的萧火十，一字一句道：“谢谢。”
就两个字，一字一句或许有点不恰当，但此时此刻听起来的确足够真诚。
萧火十很自然地应下，手中动作不慢，冷笑道：“一条命，记得还我。”
墨青莲听了，补上一句：“两条命。”
凌云还想问问为什么萧火十昨晚会经过那里，后面想了想，发现那条街极其偏僻，萧火十根本不可能从那边路过，那么自然是特意过来救他的。
凌云欠过自己师父一条命，现在又欠萧火十一条命。他没有不满，只是有些不适应，不适应除自己亲人外的其他人给自己拼命。
烤鸭是新烤的，板桥家的烤鸭味道向来极好，一刀下去，脆皮脆响，很是诱人。
萧火十切了半只鸭剁成块蘸着酱吃，另外一半则是打算切片用荷叶饼卷着吃。
萧火十本来想把刀给凌云或者墨青莲让他们自己切，但一想到这两个家伙差点死掉，便只能闷闷地拿起刀开始在另一半鸭上切片，同时嘴里恶狠狠地道：“上辈子欠你们的，妈的…….”
墨青莲看不下去，起身接过了萧火十手里的刀，照着萧火十的模样切下去，切出来的肉片竟然也很好看。
萧火十赞叹道：“看来以后终于不用只喝粥了。”
凌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论是他还是墨青莲，萧火十，相信彼此之间都会有很多话想问，等吃过了饭，或许便需要谈一点并不怎么愉快的东西。
对此凌云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突然听到院外的巷子里穿来了什么声音。第一次他没有听清，后来有很多人都说了这话，终于听清了，于是她的面色变得极怪。
管他什么七大姑八大婶，砸铁的酿蜜的，此刻都亲切地抓住来往的熟人，说着今天最火热的话题。
“你听说了昨晚凌云的事了吗？就是那个拿着一把剑把这里埋伏他的刺客全部杀光的那个人，听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