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

　　这种见过，不是指似曾相识，也不是指四天前烟雨长安街上二人的擦肩而过，这句话换个说法是，我在书上曾见过你。
　　当年会离山上的藏书阁里的书多也杂，凌云在里面看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书籍，应该说凌云的学习能力是极强的，就凭他仅凭自学便精通了艺术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不过有些东西也是凌云一直无法学会也并不打算费时间去学的，比如绘画。
　　凌云喜欢读书，有时候也喜欢读写藏书阁里的那些绘本添点乐趣。渐渐读得多了，就会发现几乎每本绘本的扉页或尾页处都会有一个人的画像，没有属过名，只知道是一个很厉害的画师，在绘画这方面早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因为会离山藏书阁里的书大多比较老旧，所以那个人的画像的容貌一直不是太过清楚，只知道带着一支巨大无比的毛笔，脸上蒙着块黑布，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
　　“晚辈之前读书的时候云曾见前辈画像。”凌云沉默片刻，脚步不着痕迹的向后移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的话使墨衣人有了好感，墨衣人没有着急出手，而是接着道：“你喜欢读书？很好，那我们或许可以有点共同话题。”
　　当时二人间的武器上都还滴着对方的血，所以凌云并没有细想墨衣人此刻诡异的表现。一个人可以寂寞无聊到与自己的敌人寻找共同话题，这个人该是有多孤独？
　　四天前墨衣人离开大理寺的时候，对着长安连绵的春雨曾经想过，如果这时有人单独从街上走过，那么他应该如自己一般孤独。他不知道的是看，那个时候凌云刚从国学办出来，背着布袋撑着油纸伞从街上走过。那时候莫医师在凌云的身后也曾有过奇怪的感觉，或许便是觉得这少年的孤独？
　　现在萧火十就住在不远处，正睡得跟头猪一样死。现在得凌云或许不再孤独，但当他隐隐地听出墨衣人话语中藏着的一丝小兴奋的时候，他有些微楞，这感觉，就好像几天前，萧火十要跟他交朋友时他的反应一样。
　　因为这种毫无来由的感觉，凌云的注意力从身后的布袋上移开，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在地板上坐下。而在他的对面，墨衣人想了想，也学着他的模样坐了下来。
　　上一刻还你死我活的二人下一刻便对坐烛光聊诗书，这个画面看着怎么都是诡异得不行，气氛更是难以忍受。不过凌云喝墨衣人都不能以常理来定论，换句话说，两个人在某些方面都不是正常人，短时间的紧张后，两人竟是真正的聊了起来，到得后面已经开始对某些问题开始了争论…….
　　“永夜终究只是传说……”
　　“传说难道便是假的了？你这观点未免太偏颇了点。”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另一个事情的事了，与我们何干？”
　　“怎的没有关系？现在十方陵园中的石碑相传便是在那个世界的一个叫西陵的地方由一位圣贤刻成的，这难道还没有关系？”
　　“也有些道理，以后我会去研究一下。”
　　说完这句话，凌云的身体瞬间便是一僵，看了墨衣人一眼，发现对方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心中微异，不由想着难道这便要墨衣人改变了主意？
　　墨衣人听到凌云的最后一句话沉默了一会道：“我应该是没有时间再去研究这件事情了，你需要多少时间？”
　　凌云想了想道：“不知道。前辈知道这种传说是极难考证的。而且我还要准备千殿试……”
　　墨衣人得到凌云实诚的不行的回答不免有些微楞。事实上，在刚刚他已经给了凌云一个机会，他依然会杀了对方，可是对方如果说要十年，二十年……或许他真的会就此离开，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来索命。原因很简单，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么陪他说话。这是种什么心态呢？他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与见过他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同，他并不是个冷漠的人，他喜欢热闹，喜欢讲话。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他变得不再那么喜欢热闹，再也不能跟别人坦诚不公的讲话。另外，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聊过学问。
　　他很喜欢凌云，不是欣赏，是喜欢。或许有些其妙，但对于一个长久对外保持一种闭塞状态的人来说，最先见到的那几个人往往是最易令这个人取得好感的。
　　而凌云是墨衣人出宫后见得第二个人，第一个人是如今已经瞎了的大理寺卿。
　　但同样，墨衣人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所以他会杀了凌云，只不过……谁也没有要求过他这个时限是多久。
　　墨衣人起身，凌云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双脚微弯，随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回击，一直到墨衣人又走回到窗口。
　　凌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感受到对面身上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意，至少不那么浓烈。先前墨衣人真的只是在和他聊一些很基本的学术知识，墨衣人说的话大部分时间比他还多，这让凌云感觉墨衣人只是与自己在聊天，就像一对老友，抑或慈祥的长辈与一位自己欣赏的后生之间的对话……
　　可惜不是。
　　从凌云出剑的那一刻起，二人之间便很难有缓和的余地。
　　这让凌云心里很不安。他不怕挑战，可是也绝不想惹什么麻烦。圣盟是现在的他心中的一块斧头，随时有可能把他剁得七零八碎，他一点都不希望现在有个实力无限接近魂魄境的人盯着自己。这让他很无力，他从来不喜欢那种在对手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感觉。便是如此，他才会来长安参加千殿试，为的便是可以提高自己的实力。
　　凌云现在的想法终究很假单，他只看到了拿剑的墨衣人，却是丝毫忘记考虑那些暗地里的危险与麻烦，而等他开始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已经十年另外一种局面。
　　不管以后，现在的凌云不希望有这种无力的感觉。
　　所以他想要试一下。
　　“前辈，其实…….我医术也懂一点，如果您是为了因为您眼疾而造成的精神海不稳……”
　　墨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随着他脚步的暂停，凌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随之慢了半拍。
　　墨衣人是当代画师的天骄级人物，这种级别的人已经很少有动物可以诱惑到他，至少在凌云看来，只有他脸上的那块黑布。
　　凌云读过很多书，这里面有很多医书。再加之身居山中，有很多的实践机会，凌云的医术其实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只不过他自己未曾发觉罢了。先前与墨衣人的交手，凌云发现毛笔上有着几缕极细微的圣力，不会是刻意流露出的，只能是自行溢出。而实力接近魂魄境的墨衣人又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圣力？
　　墨衣人有病，是眼疾，也是精神海。
　　墨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竟是笑了笑。
　　“每周三我会来寻你一次。”
　　说罢，隐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