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洲少年

　　寂静冰冷的沙丘上，狂风席卷着漫天黄沙，裸露出下层地皮。
　　穹顶，皎洁的银白月色穿过密集的黄沙，变得稀薄。
　　在一块被风暴摩挲去崎岖的红色沙石上，温热与刺痛将少年从昏睡中扰醒。
　　他努力扯开眼角，朦胧迷离的视线里，粉色的还带着刺鼻的腥臭与热气的柔软东西映入眼帘。
　　“啊～嘶～”
　　“啊！”
　　“这是哪里。”
　　他稍微扬起脖颈，使劲敲击着头骨，撞击似乎令他感觉到一丝痛快。
　　片刻，一股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令他又重重砸向柔软冰冷的沙地。
　　短暂的麻木感从脚尖直接涌入脑海，游离于身体每个角落。
　　一阵突袭的凉风令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意识似乎清醒了许多。
　　而那只轮廓像犬的生物此刻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视线尽头，与稀薄的月色一同掩埋于朦胧无尽的黑暗中。
　　他竭力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像是被钉子死死钉住一般，无法动弹半分。
　　寒风的冷冽，死寂陌生的黑暗以及劈头盖脸袭来的风沙让他不觉心悸起来。
　　顿时，恐惧悄然攻上心尖。
　　躁动的心脏仿佛快从它的位置剥离出来，挤出嗓子眼，最终跃出体外滑落在冰冷陌生的沙地。
　　十几个令他感觉窒息的急促呼吸后，他握了握早已麻木的右手，气力似乎回复了一些，身体机能似乎也在慢慢恢复。
　　他竭力从巨石上坐了起来，身体却依旧像灌铅般沉重，那种头重脚轻的不适感险些令他重蹈覆辙。
　　瘦削单薄的身子在凛冽刺骨的晚风中显得有些羸弱，也许是感知恢复不少，刺骨的阴寒令他不由地蹲了下去，蜷缩成一团，高大的身子宛若一名七八岁的孩童般渺小。
　　身上的衣物在朦胧冰冷的月色下似乎能依稀看辨出它的残破，那似乎是灼烧或者劈砍后的痕迹。
　　眼前没有任何火光或是灯光，他只能依靠着天穹上的“吝啬”残月依稀辨别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十分开阔，偶尔会有几块阴影遮挡视线，那应该是石头或是枯树。
　　四周没有任何光亮，甚至连半丝响动也没有。
　　此刻，这里似乎更像是混沌，宇宙之初，而他是唯一的人类，他需要伙伴。
　　正当他艰难地挪动身子想离开这块阴寒刺骨的荒漠茫然地探寻住宿时，视线尽头出现一道闪烁的微光。
　　“那是一缕火光！”
　　他笃定道，几乎兴奋地喊了出来。
　　火光移动速度极快，微弱的火苗在轻风中不断摇曳飞舞着，像一位火辣妩媚的舞女。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可能袭来的不速之客，压抑的恐惧又重新爬回脑海。
　　这里为什么会有火光？
　　他赶紧蹲下身子，躲在平坦地貌下唯一还算掩藏物的石块后，咽了口唾沫。
　　随着火光的飘近，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窒息感。
　　此刻，似乎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扼住他的喉咙，攥住他的心脏，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嘴唇张开辅助呼吸。
　　他尽量把一切幅度压至最小，包括呼吸。
　　在这个陌生的荒漠，一切都有可能，死亡在这里显得有些廉价。
　　他无法控制自己有这种病态的思想。
　　还没等少年回过神来，一名举着火把抱着一堆柴木的高大男人就出现在他的身前，如鬼似魅。
　　在夜幕都是掩饰下，少年瞪大双眼，不由地瘫坐在地。视线聚焦了许久才勉强分辨出那是个男人，一个比他高半个脑袋的黑人。
　　少年使劲摇了摇脑袋，头疼欲裂，在温暖昏黄的火光的映照下，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往外渗。
　　不知是由于太过寒冷还是其他缘由，身子也不停哆嗦，眼神呆滞，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是发出类似咳嗽的“呵呵”声。
　　“你终于醒了。”
　　男人放下柴火，在一旁搭建起一座“小桥”，将手中的火把嫁接过去。
　　不一会儿，橙黄色的火光蔓延开来，将黑暗与阴寒驱散。
　　少年心中的抵触似乎也由于这种舒适感减缓不少。
　　“小子，过来烤烤火吧，你看你牙齿都冻的‘咯咯’响了，大晚上的，挺瘆人的。”
　　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类似大鸟或是野鸡的动物，放在火上烤制起来。
　　望着眼前披着一张棕色毛绒兽皮的男人，瞥了瞥滋啦冒油的食物，他小心地咽了口混浊的唾沫，生怕被陌生人察觉。
　　抿了抿干裂的嘴角，他的确又饥又渴。
　　几分钟后，男人扯下一截烤肉，冲着仍旧怔在原地的少年晃了晃，撅了撅嘴，又拍了拍沙地。
　　眼前这位男人似乎并没有恶意，虽然模样稍微粗犷一些，甚至有些太不修边幅，但他似乎没有任何恶意。
　　少年笃定道，但愿在欲望的使然下，他做出了选择。
　　……
　　水足肉饱后，男人慵懒地躺在沙地，全然无视沙地带来的不适感。
　　少年瘫软地倚靠在一块石块旁，望着火势越来越旺的柴堆。
　　“哥，这是哪里？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嘛？荒野求生？拍抖音？还是干嘛？”
　　面对少年连珠炮似的问题，男人豪爽地大笑起来，抹了抹鼻头。
　　“我正想问你呢？怎么会晕倒在荒漠。我刚才叫你半天你都没醒，这才去找些吃的。没想到差点被你当成坏人。”
　　“哈哈哈，不好意思，哥。出门在外，得多个心眼。不过你是我见过中文最好的黑人。”
　　少年不知从哪里摸索一小节枯枝，一边剔牙一般絮叨道，心里的那道壁垒似乎薄弱了许多。
　　“黑人？中文？看来你病的不轻。”
　　少年没有在意男人的话题，在温暖的火光以及饱腹的美味的催化下，涌上心尖的困乏令他顷刻间便沉睡过去。
　　手中的石块依旧被他紧握着，掩藏在身后，惬意满足的抿嘴后，石块跌落在沙地外，顺着极小的坡度滚到不远处，最终隐匿与黄沙中。
　　男人望着满是伤痕的少年，抽出一块树枝，将“噼啪”作响火堆向少年挪了挪，又往里面加了几节枯枝。
　　站起身子，将身上厚重的兽皮裹在少年冰冷蜷缩的身上，又紧了紧，临走时还不小心踩了耷拉着的右腿。
　　但即便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他依旧没任何被吵醒的征兆，在如雷的鼾声里，还夹杂断断续续的“咯咯”磨牙声以及模糊不清的呓语。
　　“这小家伙一晚上挺忙碌啊。”
　　男人有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靠着少年坐了下来，强壮的体能虽然能令他不那么惧怕寒冷，但今夜似乎会特别折磨。
　　摇曳的火光下，他凝视着少年“放肆”的睡姿，泛着寒光的眼眸流露出这个男人的温柔。
　　他曾经渴求的也是那么简单，但独裁者却残忍将它剥夺，践踏。
　　……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曙光刺破薄云，少年从湿润冰冷的空气中苏醒。
　　手中的石块早已不知去处，他将有些麻木的手臂从男人的脖颈中抽离出来。
　　望着身上脱落大半的兽皮，扯了扯嘴角，欲将它盖在男人身上，但寒冷令他打消了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两人分享便好了吧。
　　“哦，你醒啦，啊啊啊哈～这可真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你小子可真行，鼾声，磨牙，梦话接踵而来，此起彼伏，动不动还呻吟抽搐，怎么，你被邪灵附身啦。”
　　男人打了哈欠，酥脆的骨头“咯咯”作响，一脸没好气的抱怨道。
　　少年干笑几声，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哥，哦，叔。我可能不习惯在外面。昨晚身体不适还导致我做了个噩梦，要不我请你去开房再睡会？”
　　少年这才看清男人模样。
　　强壮的体魄，肌肉线条轮廓无比分明，粗大的手臂比少年大腿还要壮实几分，宛若艺术家用精湛的技艺一道一道雕刻出来一般。
　　黝黑的皮肤，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鼻头，混浊的眼眸，头上早已失去他曾经拥有的东西，光秃秃一片，似乎与他印象里的黑人别无他样，只是他还要更强壮几分。
　　“对了，我叫杜尔森.布朗多，舍菲亚人，叫我杜尔森就可以了。你叫什么？来自哪里？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杜尔森夺命三连问，少年顿时感觉有些无措，思索半天甚至感觉头疼欲裂也无济于事。
　　他的脑海似乎有一道薄薄的壁垒，将他的一切抵挡，那些可以触碰回忆的记忆碎片里，没有他的名字，没有他的籍贯。
　　但脑海最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回应他，“莫扪哆，莫扪哆莫扪哆！”
　　他的思绪似乎很诡异，他的意识深处似乎有两道不属于他的意识在虚无的泥潭的挣扎。
　　“小子，没事吧。”
　　一旁简单收拾准备出发的杜尔森半抬起头，望向神色呆滞的少年，问道。
　　“哦，哦，没事。嗯，我，我，我叫莫扪哆。”
　　脱口而出的答案令他感觉有些陌生而熟悉，“莫扪哆”，这名字似乎令他有些心悸。
　　那是胡思乱想吗，还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
　　他不敢再深层次的挖掘那些仿佛不属于他的东西，窥探那种东西似乎令他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仿佛是有种“脏东西”在后颈慢慢呼着一道道阴寒的凉气，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莫扪哆？这是你的姓还是名呢？你告诉我住在哪里，说不定我可以送你。”
　　杜尔森望着面色凝重惨白的少年，一脸怀疑地询问道，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质问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少年的肤色在这个国度很少见，在附近几乎没有，而且，这个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能涉足，躯体上斑驳的创伤也瞒不过杜尔森的双眼。
　　面积大而浅是刀伤，长而细却深的是剑痕，不过似乎都不太严重。
　　但在他裸露皮肤上的几道触目惊心的旧痕上，他锐利的眼神似乎还看出一道“死灵魔法”灼烧后的痕迹。
　　死灵魔法侵蚀后的伤痕一般会呈现出它独有的黑紫色，这是一位教派长老在偶然机会下告诉他的。。
　　显然，这位少年不平凡，但他也只是寥寥几句闲话一带而过，杜尔森也并没有继续追问。
　　而他，从今以后便是“莫扪哆”，一个令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熟悉，恐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