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

　　感慨过后，瞧见陈墨有些鄙夷的样子，李少卿笑意微敛，表情一肃，看了眼清冷的街道，语气微寒道：“山贼一日不除，變洲城便一日不得安宁。”
　　陈墨深有同感，点头赞成，闻到地上的尸体飘散着风雨冲不散的血腥味，他皱起眉头，忽然懊恼起来，方才竟没询问清楚这些山贼来自何地，便杀了个干净，但那绒衣大汉说他是清风寨的二当家？
　　“那山贼领头说自己是清风寨二当家，清风寨似乎在變洲城外西南一带的偏远山林中，据传寨主当年是东域边关的一位偏将，刺杀了玉国某位权贵，被满门抄斩，只有其一人逃了出来，到此地自立山寨，占山为王。”李少卿若有所思，说道。
　　“官府为何不将山寨剿灭？”陈墨疑惑道。
　　李少卿从怀里摸出一个木葫芦，取下木塞，一股浓郁酒香飘然而出，他饮上一大口，脸上露出陶醉之色，赞叹一声痛快，笑道：“这變洲城乃是玉国边界，除去尚在塞外的七十万禁军，城内官府那些衙役皆是些酒囊饭袋，如何是一位偏将出身的山贼对手？何况如今禁军正镇守边境大戈壁，无暇理会这變洲，以至山贼猖獗，无人能治理。”
　　“如今塞外东疆虎视眈眈，当今圣上年迈，无皇子继承其位，玉国皇室可所谓后继无人，圣上性子也逐渐磨平，威严不足以震慑群雄，那宰相一手遮天，如今朝廷内斗，群雄并起，玉国风雨招摇，若非镇国大将军坐镇京都，诸王恐怕早已叛乱。”陈墨淡淡道。
　　“朝廷的事情，我等不必理会太多，反正她也来了，此地的匪乱有她费心好了，那清风寨离此地稍远，不如，我们再次寻处酒家小酌几杯，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前去如何？”李少卿抖抖木葫芦，酒水所剩无几，他四处张望，但想起这朦胧细雨笼罩的城池，或许也不会有客栈会在这山贼横行之地，心中有些遗憾。
　　陈墨倒也无所谓，此次下山历练红尘，便是为了寻找一个“契机”，勘破生死后，更进一步的“契机”，而这个“契机”便是十年前剑圣之徒所带走的那本“秘籍”，所谓剿灭山贼，造福百姓本就不是他们的来意，不急着一时，只是有些许惊讶：“她不是在东域……”
　　“刚刚收兵，她就赶来了，毕竟有我这等美男相邀。”
　　陈墨取笑道：“话说她还是你未来的夫人。”
　　“她脾气这么火爆，我可消受不起。”李少卿苦笑道，一想到那个身影，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哈哈哈哈哈哈。”
　　言闭，李少卿脚尖一掂，宛若大鹏般腾空而起，跳上一座宅院屋顶，沿着大街小巷的房瓦奔行着，陈墨紧跟其后。
　　偶尔路边看一些难民，他们也不加理会。
　　變洲塞外，难民数量何其之多！即使帮了一个人，还会有无数人需要帮助，他们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也不是怜悯众生的圣人，没必要主动去发自己的善心。
　　城里荒凉，寻了许久未见一处客栈，无奈之下，李少卿提议出城，前去城外村镇的小客栈歇息，二人抹了数位收取出城费的官兵的脖子，在一行惊惧的目光注视下，慢慢悠悠走出了城。
　　按陈墨心里所想，他如今修行的瓶颈，或者说是枷锁，便是这令他无比烦恼的情感了，但到底什么是无情？失去七情六欲便是无情？他认为他已经做到了，但是，他的刀没能做到。
　　据传圣教的第一任教主，也未能将杀生刀，练至“天地无情”的境界，而陈墨是他师傅：圣教现任教主陈秀桃最为看重的，能够达到天地无情的弟子。
　　“天地无情，大道循环，乃是世代祖师留下的理，而人想要做到真正的无情，谈何容易？”
　　“即使是那自负命与天高的杨世仁，苦行数十年，也倒在了玄关前，枯死古洞中，修行之路遥之无期，比起修行，我更喜欢钱，偶尔去看看秀坊看看仙子唱戏。”李少卿拍拍酒葫芦，将最后几滴酒水抖入口中，呼了口气，笑道。
　　“天地赐予你这浪子修行天赋，的确是对天下修行者的无情。”陈墨瘪嘴说道。
　　“修行在我眼中不重要，快乐，就足够了。”李少卿毫不在意。
　　……
　　變洲城外往南千米之外是一个小山村，此地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城外不似變洲内冷清，村子人来人往，女子在门前织秀，打趣聊天，男人在地里挥洒着汗水，黝黑的脸庞扬过满足之色，小孩追逐打闹着，处处充满欢声笑语。
　　村内一处客栈，其中皆是江湖人士，几人把酒言欢，一个清风道骨的老者细谈江湖中的所见所闻，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畅然大笑。
　　几息之后，客栈本显矮小的大门一暗，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望去，门口来了两个人，确切的说有一个不像是人，他面如罗刹，身高九尺，躯体庞大，浑身皆是横练古铜色肌肉，背上用破布绑着一把狼牙棒，血腥气味片刻便在酒肆内弥漫开来，他面容醇厚，但从眼角裂自后颈的狰狞伤疤将这幅老实人气质破坏得干干净净。
　　巨人的宽大的肩头坐着一个少女，少女赤裸着上身，半身缠绕着严实的猩红的布条，将身材凸显着淋漓尽致，她面带微笑，哼着小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客栈中的每一人，洁白如玉的双腿摆动着，下身暗红链甲碰撞时刺耳的金属声，响彻酒肆每一个角落。
　　“这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店小二跑了过来，掐笑问道。
　　少女幽静双眼扫视着惊惧的众人，最后停在了老者身上，眉头轻皱，从巨汉肩上越下，地面为之一震，清冷悦耳的声音吐出：“来碗你们这最好的酒。”
　　“好嘞，客官稍等。”店小二点头哈腰，迈着小跑迅速离开，少女凝视了一下小二，若有所思，旁边桌上的客人感受到了少女身上的煞气，在少女进来后迅速离开，只有老者还面带和蔼笑容，坐在一旁大口喝着醇香烈酒。
　　“老人家，你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少女突然问道。
　　“这位小姑娘，为何如此认为？”
　　少女听闻轻笑一声：“變洲此僻壤之地，山贼横行，老人家的气质，可不是外面那些俗世蝼蚁可比拟的，而且我对死人的气息很敏锐，方才店小二在询问我后，偷偷的看了你一眼，我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死气，双额微突，神庭饱满，可见他生前实力不弱，却死在了此地，我想，这便是在西域赫赫有名的傀儡术吧，把人练成傀儡在此开设客栈，除了老人家您，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你认识我？”老者对于少女的猜测不置可否，淡然问道。
　　“我并不认识你，只是正巧看过一本古籍记载傀儡术的特征，看到了你手上那与常人不同的老茧，那是经常操控丝线而留下的，看来，你就是千机门的人了。”
　　“不错。”老者眼中有欣赏之色，自顾的倒了一碗酒，应道：“不得不说，这玉国确实富饶，即便是在这边疆，这难民的血肉，依旧是难得的食材，耐嚼可口，我这此地数月，抓了数十人进行傀儡之术的修行，失败品死后扒皮拆骨做成这盘中餐低价卖给这村里的蝼蚁们食用，最令人兴奋的是，我施舍一个小女孩乞丐一块肉吃，让她在客栈里住下，她还想着以后要报答本座！”
　　“桀桀桀，殊不知，我给她吃的烤肉，皆是由她母亲身上，一块一块刮下来的啊。”老者一改和蔼模样，病态的畅然大笑。
　　“那么那个小女孩呢？”少女似乎很感兴趣，疑问道。
　　老者看了她一眼，感叹道：“当我带她到她母亲的尸骸前时，看着她惊恐的模样，恐惧的表情，我心生不忍，便把她制作成了药人，圈养在此地，这样她就不会因为亲情而痛苦，每天听着她的哀嚎，真是令人陶醉。”
　　“原来如此。”少女恍然大悟，笑盈盈道：“看来，我们是同类人。”
　　“敢在玉国境内屠戮玉国百姓，还是出自千机门，想必你便是西域臭名远扬的鬼甲林奇吧，早遍听闻西域宗师鬼甲的大名，一直混迹在玉国各处，喜好以幼女炼制药人傀儡，以人肉为食，今日一见，也是缘分，我有些好奇，一个将死之人的，将这千机门的天竺傀儡术，练到何等地步。”少女微笑道，但笑容却让人胆寒。
　　林奇听闻后有些诧异，轻咦一声，笑意逐渐散去，苍老的脸庞面无表情，杀气弥漫，他淡淡出声：“你想试一试？”
　　“那就请前辈赐教了，虽说前辈有些年迈……”少女微笑道。
　　少女整个人气势便开始暴增，周身开始浮现丝丝缕缕赤红气流，而门外的巨汉也是一声大吼，大脚朝地面一沓，背后破布撕裂，大手一拂，甩出一道黑芒，射进酒楼。
　　林奇面色一变，急忙将桌子直接掀起，刚挡在身前，气浪便在整座客栈中炸开，木楼直接坍塌。
　　少女单手牢牢的抓着黑芒，划出一个圆弧，将周围灰尘震散，待光华渐然散去，才看清模样，这是一把乌金战戟，她不知何时已站立在巨人肩膀之上，单手持戟负于身后，静静的看着下方的林奇。
　　四周村民四处逃散，即便是身怀武功之人，见了少女也不敢靠近此地，似乎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林奇拍飞即将砸在他身上的碎石，倒飞而出，灰头土脸，但也没受到太大伤害，脸上有惊怒之色，但看到少女手中的战戟，心中一震：“你是……”
　　“玉国北岭镇关大将，月清弦！”林奇露出沉重之色，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了玉国将军，而且这位北岭大将，在整个玉国赫赫有名，据传已入天人，不知是真是假，他眼神一凝：“那么，那个巨人就是她的胞弟，魔人月无骜了。”
　　月清弦全身逐渐弥漫出猩红血气，她手握着战戟，带着玩味之色看着他，淡淡道：“但在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心脏当做收藏品，扣下你的眼球作为我身上的装饰品，用我的战戟温柔的将你的内脏挑出来在铁锅里烹煮，用你的全身鲜血沐浴，拿你的骨头……”
　　“打磨我的戟锋”月清弦温润出声，看着林奇，仿佛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越发满意：“本来我来到此地是为了见一个故人，不曾想还能遇到西域宗师，两全其美，少卿可真是我的福星。”
　　她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落入林奇的耳中，林奇阴晴不定，心中萌生退意，但内心挣扎片刻，叹了口气，他想逃，可他能逃得掉吗？以他的实力，想在一位天人面前离去，难如登天！
　　他眼中的惊惧消退了，只有释然，既然不能退，那何不领教一下，这玉国大将的武功，让自己死的比丧家之犬体面些。
　　林奇苍老的脸庞表情逐渐肃然，枯若木枝的双手一抖，一抹似石灰般的粉末洒向月清弦，月清弦挑眉，正想运起内劲吹散粉末，林奇暴喝一声“爆”，粉末突然生火，凭空炸开，火光夹杂硝烟将月清弦覆盖。
　　……。
　　……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