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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玩闹的时候，安灼拉仍旧坐在那里，皱眉沉思。
等到笑闹平息，安灼拉才认真的开口：“但是，那并不公正。”
“什么？”
“对他人的恭维可以成为有效拉进关系的手段，但那并不公正。”安灼拉斩钉截铁的宣布。
这几乎是在格朗德•艾赫加入这个小团体以来，作为首领的安灼拉第一次公开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格朗德•艾赫立即将目光投了过去。
公白飞是没有存在感的，古费拉克是玩世不恭的，热安是温和敦厚的，巴阿雷是嫉恶如仇的，朱利安是羞涩的，阿冉是沉默的。
但是安灼拉呢？他是坚定不移的。可是他的方向和目标呢？也许今天，格朗德•艾赫可以一窥究竟。
“只要阿谀奉承就可以拉近关系，只要攀附权贵就可以获得提拔，而一个人是否有着与职位匹配的能力反而被放在次要的地位，甚至根本不加考虑。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为是对的。”
古费拉克摊手：“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是人之常情吧。就连我们的巴阿雷，听了别人的恭维后，不也像个姑娘一样涨红了脸吗？”
“你还说！”巴阿雷恶狠狠地瞪了古费拉克一眼。
“人之常情？确实。对的事情？绝不！”安灼拉这么回答。
“按照教会的说法，人一出生就负有原罪。古代哲学家们也说，人是神性和兽性的结合。许多的’人之常情’，我们可以说，正是人的原罪，或者，是人身上需要摈弃的兽性。”
“比如被别人夸赞就会高兴……”古费拉克说到这儿，见巴阿雷瞪着眼睛对他挥拳，于是笑着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被别人批评就会生气？这也要摈弃吗？”
“被夸赞和批评，无非是两个原因。因为技艺学识上的优劣、因为品格行事上的高下。技艺上的优劣只要通过比较就可以得知；品行和行事的高下，一个坦诚面对自己的人自然也心中有数。”
听到这里，格朗德•艾赫脸色一变，低下头，坐在了椅子上，不敢再看安灼拉。
“这些都是别人的夸赞或批评无法改变的。既然自己清楚实情，别人的夸赞和批评又无法改变，那么为了别人的夸赞和批评而高兴或者生气，就太愚蠢了。”
安灼拉和古费拉克对答的时候，朱利安一直在思考，直到这时才开口：“可是，你仍旧没有说，为什么阿谀奉承是不公正的？或者说，什么才是公正。”
这个近乎哲学讨论的问题让安灼拉再次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片刻之后，安灼拉才抬起眼，看着朱利安：“如果我说，公正存在于你，我，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想来你是不会满意的。而如果我们要像古代贺拉斯派学者那样逐字逐句的探讨，又势必花掉一整天时间。”
“所以，我可以简单的举例说明一下。”
“比如，我们要在瑙江上建一座桥。”
“如果我们的目的是便于瑙江两岸行人商旅往来，我们可以说我们的行为是公正的。而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在桥上设卡收税，横征暴敛，满足自己对钱财的贪欲，则不能。”
“决定建造桥梁后，我们应当把这一任务交托给确实具有建造桥梁技能的建筑师，而不是门第高贵或者家财万贯却对建筑一无所知的名流。否则，我们也不能说我们的行为是公正的。”
“即便同为技艺精湛的建筑师，我们应当以公开和统一的标准选拔，而非私相授受。否则也不能称之为公正。”
“这座桥建好后，应该确实的能够方便两岸的通行往来。否则就是白费时间和人物，也无法称之为公正。”
“而最后，如果我们满足了以上一切条件，却没有给那些建筑师、工人以对等的报偿，自然也谈不上公正。”
“总而言之，善良的目的、公开统一的标准、合适的人、好的结果、与付出对等的报偿。若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都不能称之为公正。”
这样的说法可以说很理想化了。格朗德•艾赫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安灼拉的观点驳斥得体无完肤。
但是安灼拉平静而坚定，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平缓得有些慢条斯理，眼里却闪着光。格朗德•艾赫知道，那是某种自己这种经历过现代社会荼毒的人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
因此，格朗德•艾赫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朱利安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可是，如果我是个优秀的建筑师，希望得到这一职位，难道不该走动走动吗？我技艺精湛，职位落到我手里总好过落到那些技艺不良的人手里吧？”
“当然不该。”安灼拉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你真的技艺精湛，在公正的体系下，自然会得到那个职位。得不到那个职位，更多是因为你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技艺精湛。”
朱利安没了话说，巴阿雷却开口了：“可是如果体系本身就不公正呢？”
“那你就更加不该和这个不公正的体系同流合污。有多少人一边痛斥如今的共和国买卖官职，一边争先恐后的掏钱买官？难道买卖官职的风气不正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才愈演愈烈吗？”
“可是，无论一个人多么心怀公义，他总要有权势财富才能成事。先采取一些手段获得权势财富，等身居高位后再为人民做好事，难道也不可以吗？”
格朗德•艾赫没开口，却在心里暗自点头——热安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就算在现代社会，这样的观点也大有市场，什么收钱就要办事啊，什么好官要比坏官更奸啊……
然而，安灼拉仍旧平静：“那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谎言罢了。做什么样的事，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常年阿谀奉承小心算计，一个人又怎么能保有公义之心？再说权势财富，要到什么程度才算足够，要有多少才会觉得’已经够了，可以开始奉行公义了’？”
“要这么说……一个心怀公义又确有才能的人，在一个不公正的体系下，就注定只能碌碌无为埋没一生了？”
安灼拉看了格朗德•艾赫一眼：“当然不。一个心怀公义又确有才能的人面对一个不公正的体系，绝不会碌碌无为。因为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业必须完成。”
“什么？”
安灼拉展颜一笑，让格朗德•艾赫觉得整个小厅里都明亮起来：“推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