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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白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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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瑾察觉到,燃素环境中的阳光很不一样。
  城外也有阳光,冷冰冰的,像是死人的手,白昼气温也不会较夜晚升高。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阳光只有在燃素环境中才会产生热能。
  这和地球上完全不用,或者说这里有独特的空气成分。
  片林区的街道熙攘喧嚣,人口比八丁区多一些,但也有限。
  中环居民的吃穿用度不是外环能比的,就拿衣服来说,大多是呢绒、亚麻和帆布料子,补丁很少,有也是收口式的修补,几乎看不出来。
  街上有拖着鼻涕的小孩跑过去,也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在街头玩耍,踢毽子或是打纸角。
  俞瑾想到一个问题,他问小夭,“买了房,户籍就可以转到中环吗?”
  “是的。”
  俞瑾听后冷哼一声,估计赤魈、王杞,包括獬人,都有了中环居民的身份。
  现在在外环‘讨生活’,年纪大了,就去中环享受人生。
  他默不作声地跟着小夭来到交易所。
  这是一座位于街角的屋子,三个相连的门,人声鼎沸。
  来到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硬木地板,数不清的人影在漆面上晃动,透过人群,隐约看到里面是一个凹形大柜台。
  柜台前人头攒动,人们吆喝着,挥舞着文件和钱袋。
  印章、朱砂、石蜡、成堆的合同印花纸、算盘等等办公用具堆积在台上,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油墨香味。
  柜台两侧是通向二层的楼梯。
  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人瞥了一眼少年沾满泥浆的靴子,皱了皱眉头。
  他跨到门外,拦住两人,冷着脸问:“有什么事吗?”
  小夭赶忙从包里拿出票据。
  “她能进,你站在外面。”男人指着少年说。
  俞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觉得我破衣烂衫,没有资格走进交易所?”
  男人没有回答,但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俞瑾指着大厅说:“不过,他们的素质也不高,在柜台前挤成一团,运行效率很低,看来,你没有办法让他们乖乖排队。”
  男人不打算和少年闲聊,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正准备离开,少年忽然说:“我有办法。”
  “你?”男人终于开口了。
  少年拿出笔记本,刷刷地画了什么,撕下来递给他。
  “三人肩宽的直角栏杆,排列成相互嵌合的梳齿形,办业务的人从这一边进,从那一边出,便井然有序了。”
  男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少年,“你有没有兴趣来交易所上班?”
  “可以给我一张名片吗?”俞瑾微笑着问。
  “我叫司马津。”
  接过名片,俞瑾回答:“我不打算在交易所上班,不过,这会是我们合作的开始,以后会有更多机会的。”
  男人越发惊讶于少年那从容不迫的态度和优雅谈吐,不再阻拦他,主动放他进来。
  从楼梯折返的小夭好奇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你的便衣保镖,负责在暗中保护,要是不让我进去,大小姐出了问题怎么办?”
  小夭笑问:“他真把我当成大家闺秀了?”
  “难道不是吗?”
  小夭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来到二楼的柜台,被告知定金只能退百分之七十五,小夭咬咬牙,忍痛答应了。
  交割票据,拿回了三十枚银元,装在一只鼠皮袋里,沉甸甸的。
  她的梦想,终究还是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幻灭了,小脸揪成一团,心口仿佛涂满了酸浆,酸苦的味道如同附骨之疽,怎么也消弭不了,想哭又哭不出来。
  走到街上,二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街道边的三层楼房几乎全是店面加民居的结构,小夭对此百看不厌,如果可以,她能逛一整天。
  俞瑾也在做一些笔记。
  经过一家钟表店的时候,两人停下脚步。
  晶莹透明的玻璃柜台里,洁白的丝绸软垫衬着各种各样的手表和怀表,柜台后面摆放着大挂钟和柜钟,木色沉郁,造型古典。
  这里的怀表不是外环集市上几块银元的货色,都是真正的机械表,价格也在一百银元以上,也就是说,最便宜的表都相当于半间房子。
  这是一家大店,雕花门楣,清漆地板,装了七八盏煤气灯,耀目的白光洒在店里,照得如同大礼堂。
  门口有两个警卫站岗,几个穿着贵气的客人在看表,店员正在介绍一款机械怀表。
  忽然,清脆又富含弹性的簧音有节奏地响起。
  叮、叮、叮……
  “你很喜欢怀表呢,别的店你都不看第二眼的。”小夭瞅着少年说。
  俞瑾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喜欢的是记录时间的方式,而不是怀表本身。”
  “他说那块怀表是‘三问’的,是什么意思啊?”小夭问。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那你的怀表呢?是几问的?”
  “我的怀表是七十二和弦的。”俞瑾笑道。
  时间到了中午,路边餐厅飘出食物的香味。
  俞瑾透过玻璃,瞥了一眼中环居民吃的饭菜,也就是普通的米饭和蔬菜,肉食很少。
  当然,他是用地球人的眼光来看的,这份饭要是放在外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控制不住地流下口水。
  小夭抿着嘴唇,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转头,碎发飞扬,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俞瑾瞟了一眼价目表,摇头道:“太贵了,想吃饱至少要花一个银元。”
  “我不在乎!”小夭认真地说,“这些天谢谢你了,我就是想请你吃一顿饭。”
  俞瑾仍是摇头,“我陪你来不是干这个的。”
  小夭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为了省钱,他们去隔壁属于外环的一个区,在一个阴暗的小馆子里要了两碗炖豆子。
  俞瑾坐在老旧的木桌前,一勺一勺地舀起烂糟糟的炖豆子塞进嘴里,再以相同的频率咀嚼,像个机器人。
  他在地球上就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生在一个口味清淡的省份,不吃辣也不嗜甜,保持口腔干净比吃东西更让他感到舒适。
  小夭坐下来之前先用手帕垫在凳子上,生怕弄脏这身行头。
  她拿出在片林买的一瓶樱桃烧酒,拧开铝盖,小口啜饮。
  辛辣的酒浆滚过喉咙,火线向胸膛里燃烧,喝一口她就会哆嗦一下,咀嚼樱桃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奇妙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就发热了,两腮变得格外柔软红润,透出血丝,呼吸带着一股酒味。
  她大胆地盯着少年的脸,瞳光流转,红唇像蚌一样张开了,“你好像……对中环不感兴趣。”
  “是吗?”
  俞瑾用勺把饭盆里的渣滓刮在一起,再擓起来塞进嘴里,啵的一声拔出来,在盘子里摆成时针的方向。
  “你好敷衍啊!”小夭的语气多了一丝幽怨。
  俞瑾没有否认,他不喜欢说话,不像一些人,总有满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吃完了吗?吃完就走吧。”他冷漠地说。
  “嗯。”
  小夭旋紧瓶盖,塞回手提包,扶着桌子想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我、我腿软了……”
  看来是喝多了,俞瑾伸出手:“我背你回去。”
  喝醉的人不好背,没有骨头似的,不停地往下坠。
  他一步步往前走,女孩的脸埋在他的头发里,呼吸吹得脖颈痒痒的,手腕上老鼠钱袋在他的胸口跑来跑去,银元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距离八丁区很近了。
  小夭似乎清醒了一些,胳膊有了力气,整个人贴他更紧了。
  忽然,她在少年耳边悄悄说:“小哥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女孩的喘息吹在耳朵上,一点酥麻的感觉沿着脊髓飞窜。
  俞瑾没有回答,内心也毫无波动。
  这不是喜欢,而是喜悦,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的由衷的喜悦。
  如果是一个单纯又羞涩的姑娘,鼓起她的全部勇气说出这句话,那俞瑾必以相对等的诚恳做出回应,多么郑重也不为过。
  而现在,他并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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