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见 爱情

　　第二天早上我感冒了。
　　在家里窝了一整天，我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动；又过了一天感冒才好些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五，镇上有集。感觉自己好了些，也能动弹了，我就穿得厚厚的，准备去市集上走一圈，顺便再买点药回来。
　　冬天北方的太阳还是很给力的，很有精神地照射着大地。出门时老黄牛正卧在料槽边，半眯着眼晒太阳；姐姐陪着小外甥和村里的小孩子在门前的空地上玩，见我要去集市上，叫我带几条鱼回来，说孩子们想吃鱼了。
　　我缩着脖子，生怕冷风钻进后背，就把军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手交手插在袖子里，朝着集市上慢慢地走过去。
　　足足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赶到集市上了。
　　小镇呈东西走向，十来米宽，长也就顶多七百米，沿街摆着各种各样的生活品。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药铺买几天的感冒药，再带几条鱼回家。
　　鱼早已经买好了，刮了鳞暂放在老板的三轮车上。我又在商店里买了点调料，看看集市上有没有外甥们喜欢的玩具和书籍。逛荡了半天，最后买了两把玩具枪，也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喜欢，反正自己挺喜欢的。
　　街不大，走来走去能碰见不少熟人，一包烟没多会儿就散得见底了。
　　农村的集市就是这么接地气，但也井然有序，钉鞋的绝不挨着卖菜的，牛羊肉和猪肉面对面。
　　中午吃了碗炒面，接着漫无目的地逛。转眼间到了下午四点多，就拿了鱼和玩具准备回家，在镇口又碰见同村的大亮，两个人靠着一棵歪脖子树抽烟。
　　他问我买了些啥，我就敞给他看；然后我又好奇地问他，他就说鞭炮啊、对联啊，我们倆决定抽完烟就一起往回走。
　　从县城出发、经过我们镇到下一个镇子上的车，通常会在十字口停几分钟，等人下完后就又开走了。在我和大亮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远远见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女孩，提着小包朝我们走过来。
　　她戴着口罩，羽绒服的帽子把头部围得严严实实，走到我和大亮面前，就看着我俩也不说话，弄得我挺奇怪的。不过还是大亮眼尖，马上认出了她就是李薇。
　　大亮离李薇家只隔了一户，又经常在村里打照面，他能认出她来，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只是好奇她应该打个招呼就走人，盯着我们干嘛。
　　李薇问大亮家里包饺子没有，抽时间要去他们家吃饺子。大亮笑嘻嘻地说：“早包好了，猪肉羊肉的都有。”
　　大亮发现李薇直直地盯着我，他马上就懂了，背起背包对我们说：“我忽然想起家里猪没喂，先走了。”
　　他边抽烟边哼着小曲走了，我觉得就我和李薇走这么远的路多少有点尴尬，连忙在后边说：“一起走嘛。”
　　大亮头也不回：“我又不是没老婆。”
　　留下我在后面哭笑不得。
　　李薇说：“咋？不认识我了？”
　　我正想回答，但是因为感冒，一串清鼻涕瞬间就从鼻腔里掉下来。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擦，最后还是李薇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我解了围。
　　我刚想把纸巾往路边一丢，想起自己也是个文明人，又把它团起来装兜里了。
　　正想开口，但是前面大亮那边响起了一阵鞭炮声。我们定睛一看，只见大亮把背包丢在地上朝着路边的水渠里躲进去。这家伙肯定是抽烟的时候把烟头掉到背包里，引燃了包里的鞭炮。于是我对李薇说：“我先去看看他！”，就朝着大亮跑过去。
　　大亮的背包被炸开了，里面的对联和窗花被炸得粉碎。所幸没伤着人，他还跟我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说话间李薇跟上来了，她也关切地问大亮有没有事。
　　大亮说：“屁事没有！你们先回，我再去集市上买几串鞭炮。”
　　说完他一脚把那个背包朝水渠里踢进去，又一溜烟地跑向镇子了。
　　我说：“早点回去呗，我这鱼等着下锅呢。”
　　李薇说：“你就这么着急回家啊？不想和我多说说话吗？”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在她明确告知我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之后，我觉得大家其实成为陌生人会更好一些。
　　接下来一路我们基本没什么话说，彼此都沉默着。
　　一直到村口她才告诉我，她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我吃了一惊，问她为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知道，也许从来就没对他动过心吧。从上学起到毕业，我就没对任何一个男生动过心。”
　　我觉得她说的“任何一个男生”，这里面也包括我，就笑了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回家的话，必须经过她家门口的巷子。到了巷口，她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吃饭。
　　我连忙摆摆手，说家里等着鱼下锅呢，和她道别后就魂不守舍地向家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晚饭之后李薇居然提着一些礼品来我家了。原本听我爸说，李薇之前时不时来看看她，但是在暑假居多，这次破天荒改到寒假了。
　　她一来，我家彻底乱了套。爸妈各种讨好，姐姐也不数落我了，甚至两个小外甥也乖了很多。
　　她笑着对我爸妈说来看看二老的身子好不好。除了我之外，家里人都觉得她是来看我的，但我觉得她可能只是顺便代表李叔来修复两家关系。
　　尽管家里人都创造条件让我们多聊聊，但毕竟还是人多口杂，没多久她便提出要回家。我姐连忙使眼色叫我送她回去。
　　路上两个人还是都沉默着。把她送到家之后，我只是愚蠢地嘱咐她早点休息，没想到之后，我和她没再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到家不久她的微信来了，问我在干嘛。
　　我回答她在烫脚。
　　然后她接着问我什么时候去深圳。我就照实说了公司效益不好，暂时没有去深圳的打算，可能也会去苏州或者成都。
　　她问我有没有留在家乡发展的打算。
　　我说还没认真考虑呢，我喜欢到大年初一考虑决定一些重要的事。
　　这时她发过来一条信息：你对我什么感觉？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你呢？
　　她过了很久才回复了我的信息：“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一直以为我会嫁给你，这也是我爸的愿望。但是你毕业之后去了外地，咱们两个原本不多的交集就更加少了。渐渐的，我发觉我没有了当初那份感觉。有些人能一辈子对一个人保持同样的感觉，但是我不能。”
　　看到这里，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她接着回复：“当父亲说你爸来提亲了，我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害怕的是我刚刚接受了另一个人的求爱追求。其实，在你和叔叔迈进我家门时，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十分坚定的你，一个非我不娶的你。但是........”
　　我瞬间想给自己抽两耳光，我压根没想到，她是在等着我给她接受我的勇气。
　　“接下来我以为你在阳青能给我这种感觉，但是没有！！一直都没！！！。”
　　最后她说：“我和他分手了，因为我发现我并不爱他。但是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你不爱我。尤其是我问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时，你的回答是“你呢？”这使我彻底死了心！你知道我今天迈进你家大门鼓起了多大勇气吗？你又知道当你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时，我在原地待了多久吗？”
　　这是她最后一条信息，我知道这条信息之后她会删除我。果然，再看她的资料时，已经不能显示朋友圈了。
　　我忽然发现我还是很了解她的。
　　不敢再给她发信息了，我害怕那几个字：“您发出的信息被对方拒收了”。
　　我一边喝酒，一边重复看着她这几天给我发的信息。喝着看着，我泪流满面。我给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我讨厌自己辜负了李薇，也彻底伤害了她。但是我也感到庆幸，因为我并没有欺骗她，我不希望未来几十年漫长的婚姻与爱情无关。
　　第二天，让我没想到的是，已经好些天都没消息的姐夫，突然想起来过问姐姐。估计是他家里人觉得说不过去，就让他来接姐姐回婆家去过年。我感冒还没好，怕传染给孩子，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上车，这才对我姐说：“物管打电话了，叫过去签字收房，可以办装修了。”
　　姐夫听到了，诧异地说：“交房？交什么房？”
　　我说：“没啥，刚买了套房，过完年开始装修。”
　　姐夫狐疑着，但是也没再多问，开车带着姐姐和孩子回家了。
　　看着姐夫的车消失在视线，父亲又去喂牲口，母亲张罗着做饭了。而我回到自己房间，在里面闷了一天，又闷了第二天，第三天......
　　年三十团圆饭时，父亲借着酒劲才问我和李薇处得咋样了。我说：“爸妈，这事以后就不提了。”父亲刚想说什么，我能感觉到母亲在桌子下面踢了父亲一脚，父亲也就不说话了。
　　农村里没有禁止燃放烟花，零点时四周各色烟花升起。父亲自己放了几个，接着向老祖宗的牌位上了香，又去庙上上香，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过完年，单位上陆陆续续开始上班。初八，我对爸妈说出去办件事，父亲没有问我去做什么，只是嘱咐我办完事早点回来。
　　他们都不知道我去了阳青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