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天的晚饭，父亲和母亲吃得闷闷不乐。
　　我妈还以为晚饭要在李叔家吃呢，家里也没预备什么东西，打算自己凑合吃中午剩下的洋芋丝丝和馒头。看见我爸垂头丧气地迈进门，也不敢问什么，就任由他回到上房抽烟去了。
　　母亲只敢偷偷摸摸问我事情进展得咋样，我据实回答了。我妈就责怪我，说我看着一点都不着急，反而一脸的无所谓。我就回答她：“这个问题是急就能解决的吗？”
　　下午我爸也没啥心思喂牲口，到了晚上怕牲口饿着了才去添料，边添边指桑骂槐地说：“就知道吃，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开春把你卖了！”
　　我也没管他，心想这样也好，过完年我继续去深圳。
　　第二天是周五。临近晚上时，姐夫开着车把我姐和两个孩子送到家里，连口水都没喝就又返回县城了。
　　他回去了我倒还感觉自在点，他要留下来在家里吃饭，我怕我忍不住就要动手了。
　　吃完饭，爸妈和孩子们在大屋里看电视，我跟我姐在厨房洗碗。
　　我姐又一次问我，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还是说是单位奖励的，她不信。我就反驳说，我还能抢的偷的不成？总之让她放心就是了。
　　末了，她问我和李薇的事情怎么样了。她这么一问，我反而愣住了，就说：“什么李薇？”
　　“当然是李叔家的女儿啊。妈说你们在相亲，有结果没有嘛？”
　　我轻描淡写地说：“哦，估计要黄，人家女方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吧。”
　　姐姐安慰我：“没事，你这么能干，上哪里找不到媳妇呢？”
　　接着我问她和我姐夫的事情，看她怎么打算。
　　我姐说还能怎么办，孩子都这么大了，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我最讨厌一口一个为了孩子，好像在这样的家庭中，孩子还能快乐成长似的。
　　但是我没有直接说出来，就说：“你要觉得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过得开心，那就这么过了。反正房子也买了，做弟弟的只能改变你的生活，但是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我的话显然把我姐给说楞了，我感觉她几秒钟都没回过神。但我心里有个主张，万一他们真离了，我就留下一千万给她和孩子。打款的人不找我还好，万一来找我，我就剩多少还他多少，再要的话没钱。
　　爱咋咋地，反正我就这么一条命。
　　但是我万万不敢把这笔钱挥霍了。家里穷，我可能把所有的钱用在家里的开销吧。
　　晚上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爸妈看着两个外孙乐得合不上嘴。姐姐就悄悄说：“你赶紧找个对象生个孩子，你看看爸妈也都老了，有了孙子爸妈也就满足了。”
　　我感觉中国人这辈子都忙乎在吃住和生儿育女上了，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但是后来一想，也许每个人看待生活的方式都不同，只要他们觉得踏实，只要他们不去祸害别人，怎么活都是他自己的事，自己开心才是最主要的。
　　我给我姐说了，以后的生活我来负责，开销多少我来承担。这一度让她觉得我头脑发烧，要不就是有了什么巨额的非法所得了，说话这么有底气。
　　我也没再怂恿她跟我姐夫离婚，毕竟路还是要她自己去走；但是有个事她要知道，那就是离了婚，日子不会比过去更差！其他的我决定不了，干涉不了，但是让她跟孩子不缺衣不少食，我还是能保证的。
　　哪怕没有这些钱。
　　晚上上了炕，才发现被窝里一股寒意，原来父亲居然忘记烧炕了。这也让我忽然意识到，爸妈老了，我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过了。
　　不知不觉就在家里过了四五天。自从我姐回娘家以后，感觉爸妈的心情都愉快了很多，有两个外孙子相伴，成天乐呵呵的。
　　我也跟李叔打过很多次照面，但彼此都只是尴尬地点点头。我知道李薇有她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我经常去镇上给外甥买衣服和零食，两个娃过得也挺开心；我就寻思着让我姐留下来，今年就在娘家过年。我爸听我这么说，沉思了下，就让我去问我姐的意思。毕竟在我们这儿，女方新年都是要在婆家过的。
　　我去征求姐姐的意见，姐姐为难地看了看我，说还是要去婆家过年，否则不合规矩。
　　我就从两个孩子这边入手，怂恿他们留下来过年。孩子们不懂事，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见我要他们在这里过年，两个都乐得跳起来。姐姐见状就对我说，如果我姐夫来接她，她就回去过年，不接的话就留在这边过年。
　　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一切以她的决定为准吧。
　　腊月二十晚上，李叔急匆匆地找到我家，对我们说李薇回单位去了，说是学校里突然有事叫她回去。但是从中午到晚上，他一直没打通她的电话，不禁有些着急。我们就安慰李叔，说孩子可能有事忙，等忙完了自然会回电话过来。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啥事，这边的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外地人也都几乎看不到。再说学校里大门一锁，外人轻易进不来，肯定没啥事。
　　大家关心李薇的安全，哄孩子睡着后，就一起围在炉子旁，边聊天边等着她来电话。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李薇终于来了电话。她说她今天去乡下看一个学生，走得匆忙忘记带手机了。李叔就埋怨她也不用别人的电话打过来，反正一通数落。
　　见李薇终于有了消息，大家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李叔向我们致歉，最后在父亲的陪伴下回自己家去了。姐姐和母亲先去睡了，我一直等父亲回来，给他开了大门才回到房里睡下。
　　这一次老爹不但没有忘记烧炕，而且把炕烧得特别烫。我一晚上就顺着炕沿侧身睡觉，最里面一点都不敢去，感觉屁股一挨就会被烫熟一大块。
　　唉，回家这几天就是不让人睡好觉，不是冷冰冰就是滚烫烫，就没个合适的炕头，不烫也不冷。一想到这，我又有了在城里给他们买房子的念头了，爸妈在乡下始终不是个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李叔又急匆匆地上我们家来，二话不说就要拉着我去阳青县看他女儿。这都快过年了，李薇不会为了躲避相亲而不回来了吧。他眼神不好，开车的话路上怕出问题，就拉着我一起去看看。
　　父亲有点尴尬地说：“老李，这怕不合适吧，薇薇都不答应了，你再叫思义过去，这不为难她吗？”
　　李叔瞪了我爸一眼：“你不给孩子创造机会，两个人咋可能相上嘛？”
　　父亲想了想，可能实在是操心我的个人问题，便答应了。
　　这可把我难住了：不去吧，万一李叔路上出什么事可咋办？去吧，以现在和李薇的关系，到时候两个人得多尴尬。
　　我姐怂恿我去，说我这么大的人都不主动，以后能干啥。
　　在家人和李叔七嘴八舌的劝说下，最终我开着他那辆五菱面包车，和他一起去了阳青县。薇薇在城关一小任教，从导航上看直线只有48公里，但是这山路绕来绕去至少得120公里，中午能到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爸不在，我和李叔敞开了吸烟。天又冷，我们就关了窗户开空调，不知道的人从外面看过来，还以为里面着火冒烟了呢。
　　开了半小时，我这个资深烟民也受不了了，就开了一条缝透气。
　　李叔就详细地打听我在深圳的日子，问了收入，问了将来的打算。还说以后在县城开个广告铺面，混个温饱没啥问题。在这事情上他和我爸的规划出奇地一致，可能他们二老都觉得除了开广告公司，我就没有其他出路了。
　　还好，路上的雪化了一大部分，已经被前车碾得露出了地面的柏油路，所以路上比较顺利。和李叔边聊边行，不知不觉到了城关一小。到了之后李叔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饭。我还没来得及答复，他已自行决定先去看看薇薇再说，简直让我哭笑不得。
　　学校的大门关着，我们把车停在外面的街边，然后从小门进到学校里面。
　　看门的大爷正在扫院子，见我们进来就问我们是干嘛的。
　　李叔说他来找女儿，门卫大爷就问他女儿是谁。
　　李叔叫他放行就是，管那么多干嘛。
　　这一来一去两个人较上劲了，我不得不说我们找李薇老师，门卫大爷这才气冲冲地带着我们去登记。
　　我照实填写了资料，笑嘻嘻地递上一支烟，然后向他打听单身宿舍在哪里。
　　老大爷见我态度还算不错，就说沿着主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头看见一排松树，左侧是女单身宿舍，右侧是男单身宿舍。
　　我客客气气向他表达了谢意，然后和李叔一起往前走。
　　我说：“李叔，你一直没来看过薇薇啊？”
　　李叔告诉我，之前他给薇薇在县城租了套房子，住得好好的，但是后来薇薇嫌离学校太远，就搬到宿舍了，他也没再去过。
　　到了女单身宿舍，李叔就准备扯嗓子喊薇薇的名字，但是他看见窗户上挂着的一副窗帘，对我说：“那就是薇薇的宿舍，窗帘还是她妈妈缝的。”
　　我们俩朝着薇薇的宿舍走过去，先看看她在不在里面。
　　门虚掩着，李叔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后我们都愣住了，只见一个二十来岁、戴眼镜的小青年正在切菜，看样子是在预备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