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家

　　武老二要把温良弓的衣冠葬了，但温良弓是外地人又无儿无女，人没了都没几个人来帮着办白事，最后武老二狠狠心，掏钱办了席才从村中请了几个人。
　　大人们忙碌，年幼的武五也被老爹安排，接了一幅白纸幡。
　　当天武五走最前边。出殡的队伍稀稀拉拉，除了武五流着泪跟着武老二，更多的人想的是中午白饭伙食会不会比昨天更好，嘴角不由自主的浮出微笑。
　　这种气氛轻松愉快配上他们白衣孝服，违和到了顶点，队伍稀稀拉拉往前走，不知何时队伍后边多了一个人。
　　此人全身红袍，笑容满面，嘴中嘟嘟囔囔说个不停，细听他所说，却是些颠三倒四的话。
　　此人出现怪异无比，但更怪异的是后边几人却好像都不觉此人古怪，纷纷和他交谈。
　　“这位老兄，如何称呼？”
　　“喜气！”
　　“这位老兄，不是武家庄人。那你家住哪里？”
　　“喜气！”
　　“这位老兄，认识这下葬之人？”
　　“喜气！”
　　几人见这红袍之人不管别人问什么，都只会回答“喜气”二字，便觉得他是个痴汉，调笑了几句，于是将这红袍人赶出了队伍。
　　不知为何在前边的武老二父子却始终未回头看上一眼，仿佛一点声音都没听见一般一直往前走。
　　下葬完温良弓，赢州的旱灾一天比一天严重。赤地数百里，禾苗焚稿，颗粒乏登，米价腾涌，日甚一日。
　　武老二家人口多，断粮的最早，只能吃些野菜蔬糠，渐渐断粮的人家多了野菜挖决。
　　转头只能吃些草木，最后面麻根、蕨根、棕梧、枇杷这些树皮也吃完了。最后整个村子萧条无比，炊烟断缕，鸡犬绝声。服毒、上吊、跳崖、投水的轻生者不计其数。
　　武五两天滴米未进，连站起来都颇为费力，他与兄弟几人挤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保持体力。
　　突然武五听出去找吃食的武老二在呼喊自己，武五爬起，踉踉跄跄的走出屋门，才想开口问父亲有没有找到吃食，就被武老二一把拉住胳膊拖出家门。
　　武五吃痛：“爹，你拉我去哪？”却没听到回答，但是感觉到父亲抓着自己的手却更用力了，武五看向那只手，粗糙、干裂，因为用力指尖没了血色。疼得厉害便喊道：“爹，你轻些，我疼！！”
　　脚步停住，武五又问：“爹，我们到底去哪啊？”这次回答他的是父亲急促的吸气声，像是强行压抑的抽泣。武五还要再问，武老二却迈开了腿，速度比刚才还要快。
　　“王家来收养孩子了！”突然，远处人群在叫喊。武老二茫然扭头看过去，“王家来收养孩子了！”人群还在叫喊。
　　武老二仿佛看见了希望，一下子窜了过去！武五被拽了几个踉跄，还在问：“爹，我们去哪？”
　　“给你找条活路！！”武老二声嘶力竭的喊道！
　　所谓“收养”，是一些士族大户雇佣奴隶的一种手段——通常都是穷苦家庭的孩子，或者孤儿，年幼便被家人遗弃，士族大户便将他们领回去做奴隶。但此时来收养，王家的目的还是救人更多一些。这就让管事有些抱怨。
　　王大管事，一个古板的老头，家里在王家做了几代下人，已经随了主姓，算半个王家人，心里也早已把王家的利益看的高于一切。
　　他看着乌泱泱来献孩子的人群，心里却在抱怨：“这年景，来王家当下人是天大的福分。不给钱粮都收不过来，夫人却要以粮换人，真是修佛修傻了！”
　　武五被武老二拽着，裹在人群里离管家不远不近，武老二此刻正在声嘶力竭的喊：“老爷！我儿健壮，是个做活的好劳力！！！”武老二天生嗓门就大，此刻虽然人声嘈杂，但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压下了。
　　王管事也循着声音看了过来，武老二把武五举过头，仍在喊：“我儿健壮，是个好劳力，求老爷收了他吧！！！”
　　王管事见武五面目清秀，身材也算健壮，便开口吩咐左右：“把那孩子带过来！”两个下人分开人群，抓着武五带到管家面前，管家仔细打量几下，满意的点点头：“算他一个吧！”
　　武老二听到王管事说收下武五，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不停扣头“谢老爷慈悲、谢老爷慈悲、谢老爷慈悲！！！”
　　王管家对武老二的表现很是满意，对左右又说到：“多给他家一些吃食。”一句话，武老二的头扣的更快了。
　　武五知道自己好像被父亲卖了，也知道可能是个好出路，虽然不舍家人还是听话的按照家丁指挥，站在了后边，一会得功夫，便又有十几个孩子被选中。
　　选够人数，王管事不再理会蜂拥的人群，挥挥手带着队伍回到了王家，进了院少年先是被管事带着洗了澡，然后换上藏青色的家丁衣服，最后被带到府中庭院供人挑选。
　　被“收养”的孩子，从进新家的那一天起，就成了牛马一般的财物，等待他们的就是永远干不完的家务。
　　庭院中武五面容清秀，身姿高挑，在一众少年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很多双眼睛盯在武五身上。
　　首选的是长房夫人，她手指点向武五开口道：“就他了，年岁正合适，看着也机灵。”
　　二老爷淫笑却说道：“嫂子，这小子我看着顺眼，我西房有安喜、来欢两个奴才，利落懂事，知书达礼，换这小郎可好？”
　　夫人犹豫一下，见武五精灵清秀实在喜欢，又不愿驳了小叔面子，两厢为难之下开口问武五去哪边。
　　武五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我想去个认字的地方！”话一出口，引来一片窃窃耻笑。
　　夫人身边的的小孩却好奇问道：“难道你家大人不教你读书识字吗？”
　　问话的是王家大少爷，此刻他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
　　武五回答说：“我爹也不识字没法教我！”王大少爷听了武五回答，仿佛见到了稀奇的东西，便兴奋的问自己母亲：“娘，以后由我教他认字可好？”
　　王夫人笑着点头，宠溺的道：“好，以后就让这小子做你学伴！”
　　少爷的一句央求，武五在王家做起了学伴，王氏大少爷王谧虽然有些呆，但个心地善良的少年，不因身份差异而瞧不起武五，更多的是把武五当成了同龄的伙伴，教武五读书认字。
　　时间久了，写的字慢慢多了，武五弄懂了温良弓留给他的两个册子。
　　最开始的那本秘籍压根不是拳谱，那书名字叫做《闺中按摩》，女子有病痛不方便郎中诊疗时，又丈夫或者家人在闺中理疗的一本保健书籍。
　　方面他误认为打拳的图，是类似八段锦的养生动作。
　　这事让武五心中着实火大，无良师父一本破书换了自己一年苦力生涯。
　　但另一本书却对武五影响很大那书名叫《鬼怪拾遗》，不知道是谁编写的一本有关精怪的汇总书籍，记载了很多精怪的习性和克制方法。
　　这书让武五心驰神往，在武五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打心底里想去这广阔天地看一看，见识见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心想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四处闯荡。斩妖除魔，做个大英雄该多好！这是一个少年心中燃烧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