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黔城的愤怒

　　中原大地自紫微阁成立后再无大战，西商最大的敌人，便是西戎蛮族。
　　西商与西戎蛮族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的时间，没有一方能彻底地战胜另一方。
　　蛮族天性好战，却不懂得经营，每当族内粮食短缺，亦或是缺少日用品时，便会向西商讨要，西商若是不给，定会重燃战火。不过也万幸那蛮族不懂经营，攻破城池劫掠之后，并不占地，而是直接撤走。
　　西商并非重军之国，军队战斗力不如蛮族，有苦说不出，只能任凭他们劫掠。久而久之，西商的军队见到蛮族，甚至直接将粮钱财物奉上，毫无作战的欲望。此时蛮族力量鼎盛，彻底压过了西商，西商每年要赠予数万石粮食，国库衰微，政权不稳，岌岌可危。
　　事情在紫微三十三年有了转机。
　　紫微三十三年，萧泽官拜兵部尚书，领镇岳大将军印，前往西商的西南边陲治军。萧泽到后，西凉军队一改往日疲软无力的形象，对蛮族屡战屡胜。每次战斗，萧泽更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亲手斩杀蛮族。几次大战过后，蛮族凡是见到萧泽征西军的旗号，便直接撤走，不敢交手。
　　萧泽为了维护边境安定，便将西商的边境线向西挪动，在交界处建立了七座军城。至此，西商对蛮族完成了全面压制。在往后的十四年中，这七座军城，以及驻扎在此的征西军，成为了蛮族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紫微四十七年，镇岳侯萧泽在朝中彻底失势，那成卯日认为边境七座军城浪费钱粮，便全部裁撤。自此，限制了蛮族十四年的城墙，从内部轰然坍塌，享受了十四年边境安定的边民百姓，再次感受到了蛮族的屠刀。
　　可怜那征西军的十万精锐缺少补给，在返回边境重镇凉城时，遭遇了蛮族军队的伏击，全军覆没。凉城府尹不发一兵一卒，眼睁睁地看着保护自己十四年的军队被屠戮殆尽，史称“凉城之变”。
　　“凉城之变”后，西商军事实力严重下滑，边境又回到了任人宰割的局面。仿佛那十四年平定，那大破西戎的十万征西军，那横扫蛮族的镇岳大将军萧泽，从未存在过一般。西商每年要赠送给西戎无数的钱粮，要忍受边境城市被蛮族劫掠，面对如此国耻，这一切乱象的缔造者成卯日安心地当着他的宰相，提拔自己的亲信，大肆敛财，仿佛永无止尽。
　　紫微五十三年春，接替萧泽担任了八年兵部尚书的莫忠再也无法忍受成卯日的胡作非为。他虽是成卯日的亲信，但良心未泯，颇有才干。他绕过成卯日向西商皇帝上奏疏，请命出征西南边陲，巩固前线重镇凉城。
　　莫忠到达凉城后，虽然无法像萧泽一样大破蛮族，但确实也是做到了体恤百姓，整顿军务，巩固城防。闲暇之余，他还前往征西军覆灭的峡谷之处进行吊唁，设立石碑，并将该峡谷改名为征西峡谷，仅做缅怀。
　　蛮族军队终究还是来了。
　　那蛮族凶狠异常，使用大象、投石机与火油攻城，不到十日，凉城被攻破，莫忠带着五千骑兵，以及凉城的太守等官吏退到黔城。
　　而黔城，正是六年前惨死凉城的十万征西军的兵源地。换句话说，那十万征西军，大多都是黔城百姓的兄弟、父母、子女。而黔城驻扎的两万守军，也是黔城人。
　　于是炸药就点燃了。
　　……
　　紫微五十三年一月三十一日夜间，徐潇潇在义仓阁中偷账本那个夜晚，魏凛与萧侯在刘村蹲守的那个夜晚，成卯日父子数着万贯钱财的那个夜晚，凉城百姓被蛮族烧杀淫掠的那个夜晚，商帝依旧不理朝政垂拱而治的那个夜晚，黔城守军起义了。
　　两万守军围住了莫忠驻扎的府第，逼着他把一同从凉城来的凉城官吏交出来。
　　与莫忠一行人随行的五千骑兵放任了这种行为。
　　他们虽然是最精锐的重甲铁骑，以保护莫忠一行人为使命。
　　他们虽然执行命令，杀人如麻，毫不犹豫。
　　但他们还有着良心。
　　那些凉城的官吏被推出，其中几个嘴中还喊着“饶命”。
　　没过多久，他们就被黔城守军乱刀剁成肉泥。
　　“我记得，六年前的十万征西军，没有一个向蛮族投降求饶。”黔城军的将领提着刀，轻轻地说。
　　是啊，这群人早该死了，在六年前“凉城之变”时，在拒绝放征西军入城时，在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蛮族屠戮时，在目睹保护自己十四年的卫士被敌人伏击时，他们无动于衷。
　　事后由于成卯日的庇护，他们依旧担任原职，没有遭受任何的处罚。
　　那黔城军处死了这群官吏，跪在地上痛哭。
　　六年前，他们死去的父母，他们死去的子女，他们死去的兄弟姐妹，他们死去的同乡，他们死去的同胞，他们战乱的国家，就是被这些人害的。
　　正义终究是来迟了一些。
　　……
　　处死那些官吏后，黔城军依旧跪在府第门前，不肯散去。
　　他们不再拿着武器，他们知道莫忠为征西军吊唁，认定他是个好官，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会对他动武。
　　但他们齐刷刷地向大门口磕头，希望莫忠能够在商帝面前揭露成卯日的恶行。那五千重甲骑兵，也有不少加入了黔城军的行列。
　　莫忠走到大门前，看到门口跪着无数带着甲胄士兵，他这才意识到，与这些人相比，自己才是渺小的人。尽管自己报读兵书，满腹才学，位极人臣，但在这些士兵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是啊，面对这个黑暗的世界，他还不够勇敢。
　　他的仕途虽然顺风顺水，但多半是依靠成卯日的权势，如果他是个勇敢的人，他就应该在萧泽被无端罢黜时就奋起上书，就应该在成卯日鱼肉百姓时便勇敢揭露，就应该在六年前凉城之变后就直言进谏。
　　但莫忠都没有做到。
　　他害怕成卯日，害怕他背后的权势，害怕他们的报复。他也知道，那牺牲在凉城的十万征西军，会有多多少少人在盯着他，质问他为何不为他们报仇。
　　莫忠是个有能力，有才华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个胆小的人。但如今他面对这两万余黔城军，看着他们痛哭流涕地恳求自己为他们报仇，他知道，这次是非做不可了。
　　如果自己拒绝，先不说自己会死，这两万余黔城军，就真的反了。
　　成卯日啊成卯日，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我也就豁出去了。
　　“《孤臣莫忠密奏成卯日十大罪疏》。”
　　“萧泽、六年前的十万征西军、如今的两万黔城军、我西商的百姓，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如今那成卯日定要来杀我，来就来吧。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我莫忠何惧！”
　　……
　　紫微五十三年二月一日晨，《孤臣莫忠密奏成卯日十大罪疏》与《臣萧泽密奏成卯日成春父子义仓贪墨案疏》一同摆在了商帝的桌案前。
　　商帝龙颜大怒，即召兵部尚书莫忠与镇岳侯萧泽进京。
　　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