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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是坊间对大唐国都的俗称,这座正在飞速扩张并逐渐繁华的城市,还有个正式且文雅的名字——玉京。
玉京虽为国都,却非处处繁华。清水河穿城而过,最下游处,便是槐桂坊——长安城平民居住最多的地方。
这里素墙灰瓦,房屋紧凑。
余闲穿越过来,便在城墙脚下最偏僻的小屋里生活。
屋子多年未曾修缮,下雨时可以在地板上养鱼。
他在婴儿时期,被坊中孤寡的老人收养,后来长大能做些什么的时候,老人却因积年宿疾,在雪夜中病死了。
八十二岁,还算喜丧。
坊中宿老为老人置办了棺材,墓地,主持丧仪,作为交换,拿走了屋中的所有值钱物什。
连这座漏雨的老屋,也只能庇护到他十岁了。
至此余闲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外挂到账。
外面的风雪很大,屋内燃了炭盆,暖和了些。
四处漏风的老屋,倒不必担心中毒。
余闲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被,注视着屋门漏进的光,默默想着心事。
不是决定不管了么,怎么还不睡觉。
——想睡,但睡不着。
见人就想救,你咋不上天?
——想上,没本事。
系统任务又如何?任务奖励你没有么。
——一个破镜子。
余闲默默转头,看向不远处垫在桌脚的镜子。
那是一个八卦刻于镜背,麒麟咬住镜身的古镜。
那年他向天地许愿要再见爷爷一面,系统觉醒,发布了一个变态的任务,完成之后,给了这个镜子。
镜名照幽,金色的铭文阴刻于麒麟之背,一看就很有逼格。
可实际上,除了越照越帅,似乎并没有别的用途。
余闲一度顾名思义,以为能够照鬼,直到他疯了似的拿着镜子走遍了玉京中平民能去的大街小巷,甚至深夜从义庄往返,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认命吧,人死就没了,消失了。
你只是个例外,一条漏网的鱼儿。
即便短暂了获得了新生,也只是条鱼儿,一个普通人罢了。
你有什么能力去救人呢?
不想了。
隔壁开始传来床铺咿呀的响,余闲心烦地抓下了几根头发,他终于蒙上被子,安静地躺下。
像死鱼一般。
……
夜半,雪晴,银月悬于高天。
玉京城此时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月光洒在雪上,通透间泛着微微银光。
光风霁月,真如仙境一般。
忽然,城东处轰然响起一声巨响,仿佛山石从百丈高的岩壁落下。
继而,从城外地平线出,出现了一条涌动的白线,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只听见一片连绵的轰隆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知为何,城头竟连一个守城的护卫都没有。
城中居民亦好似醉饮达旦一般,不论是否上了睡榻,不论正做些什么,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疲惫不堪,酣然入眠。
即使有少数醒着的,也只作睡着了一般,充耳不闻。
银色的浪潮汇成一道白线,从不知何时开启的城门鱼贯而入。
他们骑着雪白的马,举着燃动银焰的火把,披着银白的甲胄和月光,进城后便像蚂蚁倾巢而出,四散着追寻盯上的糖块,涌进大街小巷。
城中白雪便被马儿踏得零乱。他们似乎各有着明确的指向,按图索骥,用最短的时间跑最近的路线,分毫无差。
很快,城中的马蹄声渐渐平息,玉京城恢复了平静。
他们下马,入宅,杀人。
雪地沾上银靴留下的血,继而被弥漫的血浆彻底浸染。
浓烈的铁锈味从陋室的泥墙孔洞中弥散进余闲的破屋。
余闲鼻翼轻轻耸动了两下,眼睛便睁开了。
这股味道他绝不会认错。
是人血。
意识到这一点,普通人恐怕早已心旌摇曳,六神无主。
但余闲没有,他的眼睛很亮,一眨不眨。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将眼睛凑近那个年久失修而偶然裂出的空洞。
隔壁的小哥以卖柴为生,性情敦厚爽朗,因余闲年幼,时常受他的照顾。
如今似乎出了事,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只见隔壁空无一人,燃着一盏油灯。
余闲皱着眉,视线熟练地稍微移动。
果然,床上躺着两个赤条的身子,观其身体特征,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一男一女。
之所以不能很快的辨认,是因为这两具身子,都没有头。
他们交叠着拥抱在一起,保持着最后的姿势,血水从两人脖颈所在的位置像泉水般涌动着。
余闲从其中一具娇小的身子肩胛处,望见了一朵梅花。
他认出来,那是最近新来的女眷,李相府遣散的丫鬟。
隔壁的男孩是她的青梅竹马,可惜女孩年幼家贫时被卖进了相府,后来他们总是偷偷联系,直到今年元夜时,才有了长相守的缘分。
可是,这个情人节的相聚却造成了永久的遗憾。
余闲屏住呼吸捂住嘴,避免撼动的心绪引起异状。
他缓缓地离开墙,冻得青黑的脚掌踩在零散的漏雪中,像夜间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归回床上。
他静静地坐着,将嘴巴张开,双手紧按着床板。
恐惧如同一层层的波浪,撼动着他的身体,他不住的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张着嘴,就是怕牙齿因颤抖而作响。
当见到熟悉的生命猝然流逝,死亡近在眼前,即便是一向云淡风轻的小闲余,也不禁难受起来。
恐惧的尽头,是骤起的愤怒。
究竟是为什么,要连遣散的仆役都杀死。
这世间的人命,就如此廉价,只因是平民百姓,便能够予取予夺么?
你们大人物的较量,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的普通人算上。
普通人的梦想,小小的心愿,就这么难?
他睁大眼睛,静静地凝望着床前矮桌,那上面有一叠洁白的新纸,几个红色的信封。
那是几封未完成的喜帖,是今草隔壁的小哥托余闲代笔的。
佣金是十个铜板。
有一封写好的,今早已递给新人看了样儿。
依着唐国的旧俗,那上面书写着一对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对彼此的喜欢。
余闲搜肠刮肚,才写出了应景的句子。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如今却用不上了。
余闲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清晨打招呼时,两人依偎一脸幸福的模样。
往日饥寒受迫时,小哥敲开门,送上的热汤。
他抿紧嘴唇,扣紧牙齿。眼神安静得可怕。
原本盼着能大吃大喝的喜宴,也没了。
……。
不论是谁,这个仇我与你结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