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兵器与和尚

　　一天十二个时辰，天机处的大门每一刻都有人走进去，也有人走出来。此地的周围原本是一些宅邸，现在那些宅邸的主人见来往此地之人络绎不绝，或将宅邸改成商铺，或将宅邸租给商人，总之一个庞大的商圈就在此处形成了，京都的人都叫这里为“金街”。
　　“听雨阁”是金街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家法宝店铺，除了修道者的法宝之外，普通人用的兵器这里也卖。不过这家店名气大的原因并不是名字好听，也不是东西够好，而是因为这家店的掌柜是一个妖族，一头白玉海犀。
　　绛玉挽了个剑花，摇了摇头，把剑放回到架子上，说道：“剑不好，用的人太多了。”
　　“多怎么了，你是挑兵器，又不是挑媳妇。”
　　又试了一下鞭子，绛玉还是摇头：“我要是雌的，就用鞭子了。”
　　一旁陪着的掌柜笑着说道：“这兵器啊，的确要挑的谨慎些，比起挑媳妇，可还要难呢。我看官人的竹杖，应该也是用顺手了吧。”
　　李三生摸了摸自己的竹杖，比起一开始刚拿到它的时候，现在的竹杖颜色已经不再那么鲜艳了，摸上去也滑了许多，他如今使起来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当下点头道：“白掌柜好眼力。”
　　这白玉海犀虽化人形，但比起常人来可谓极其高大，四肢也是十分壮硕。最显眼的还是他额头上那根一尺左右的白玉犀牛角。道藏曾记载对这类妖族有所记载，白玉海犀平日居于深海，偶尔也会上岸，一根犀牛角有探测天才地宝之效，在漆黑的深海之中能散发出淡淡的月光。若是遇到了月圆之夜，他们便会爬到岸上，用犀牛角吸收太阴月华，修炼速度比起其他妖族快了数倍。这类异兽脾性温顺，却又力大无穷，因此甚少有天敌，只是繁衍起来十分困难。
　　听雨阁的掌柜乃是一直万年公犀牛，在南海生活了万年，顺其自然便化为了人形。因平易近人加之法力深厚，在人族世界倒是一直活得潇洒自在。
　　妖族与妖族之间，若非天敌，自然会亲近些。那白掌柜也是从内阁拿出了不少的好东西出来，供绛玉挑选。
　　“剑太轻……刀太重……棍子太硬……鞭子太软……斧头太笨……”
　　见他一时挑不出称手的兵器，那白掌柜又道：“其实咱们妖族啊，不借助外力最好。”
　　绛玉问道：“肉搏？”
　　白掌柜摇头晃脑学着那老夫子的样子道：“非也非也。”
　　接着双手一翻，变出一套盔甲来，说道：“老牛我活了几万年了，什么好的铠甲没见过，可是老牛身上这套铠甲却始终没换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绛玉伸手摸了摸那看上去有些脏的铠甲，说道：“这是前辈的本命铠甲？”
　　“不错，这就是我自己身上那层最坚硬的皮，被我磨合了几万年，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铠甲了。别的就算是仙人下凡，赐我一套铠甲，我都不要了。”
　　一旁的李三生插嘴道：“可是他是蛇，闲来无事就蜕蜕皮，把蜕下来的皮当衣服穿，那蛇皮也不经用啊，如何能当防具？”
　　绛玉听了，忽然转过身蹲下，过了一会儿捂着嘴站起来，伸出手说道：“前辈，这东西就拜托你了。”
　　只见他的手心放着一对又长又尖的弯牙，牙根处还沾着血，仔细看去，那牙尖上还有一个极细的孔，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那犀牛掌柜收了绛玉的一对毒牙，笑道：“好好好，我便帮你做成一对手刃，你明日来取就是。”
　　普通的单刃匕首，形如小刀，锋面或平或扬，双刃匕首则是形如小剑，锋面成锥形。而绛玉这一对毒牙做成的手刃，则是锋面内敛，看上去依然是一对毒牙的样子。这样的手刃若是刺到了对方体内，那是断然无法轻易拔出来的。何况其上蕴含的毒性，也足以致死。
　　当世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天机处时，向来擅长浑水摸鱼的佛教自然也不会例外。只是这一次圣光教并没有主动开口邀请佛教进入天机处参悟天机石。他们佛教虽然和道教一样，对天机石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大的执念，但百余年来的行事习惯让他们也忍不住想参一脚进去。
　　小和尚乃是大西洲天玄寺“长”字辈弟子，乃是同辈中最小的一个和尚，不过十岁，法号长歌。天玄寺主持在梦里受了菩萨指点，便选了这个最小最有天赋的弟子一路向东，前往大东朝京都，叮嘱他不论如何都要进入天机处，为他们佛教打探内情。
　　小和尚虽然不太明白老和尚们的意思，却也是一步一步千里迢迢从大西洲走到了京都。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震惊于京都的繁华昌盛，他们出家人讲究的便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只是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因为赶路早已十分破烂的纳衣，摇了摇头，走进了一家裁缝铺。
　　“阿弥陀佛。”小和尚对着高高的柜台弯腰行李，说道：“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那裁缝铺的掌柜一开始只听见人声，却不见人影，以为来了妖怪，一时不敢做声。后来又觉得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稚嫩，且像是佛门中人所说，于是踮起脚往铺子里瞧了瞧。
　　“呦！”那掌柜看见身形瘦小，衣衫褴褛的小和尚，连忙走出柜台，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小师傅。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小僧想化一件纳衣，不知施主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小师傅且等我一会子，我现在就给小师傅做件新的出来。”
　　那掌柜的招呼了伙计看好店，自己拿了一红一黄两匹颜色的布料，走进了铺子里头。
　　不一会儿，掌柜的拿着一件黄色大衣和红色披肩还有一套白色的亵衣走了出来，说道：“你说可巧，我近日正想去做功德，小师傅就来了。”
　　小和尚看着掌柜手里那套崭新的袈裟，连忙摇头道：“小僧功德尚浅，不敢身着袈裟。”
　　掌柜笑道：“小师傅只当还了老头子的宿愿罢，若是老头子进去再给小师傅做一套，岂不是太麻烦了些。”
　　小和尚听了，只能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内到外换了个遍，然后拿出一本经书，递给掌柜说道：“此乃法华经抄本，乃是小僧亲手所抄，赠与施主罢。”
　　李三生师徒二人在天机处的门口磨蹭了好几日，总是见外面的人一旦进了天机处，便再也瞧不见了。天机处的大门倒是整日敞开，外面也没有人看守，里面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可奇怪的是进去的人一旦走过那个门槛，就仿佛消失了一般。让他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扔掉手里的竹签子，绛玉撑着膝盖站起来，说道：“我说师父，咱们还要在这蹲多久啊？再不进去，你那四师伯要骂人了。”
　　吃掉竹签子上的最后一颗糖山楂，李三生也站起来说道：“算了算了，进去吧。”
　　“二位施主，烦请让让。”
　　李三生和绛玉忽然听见了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二人转头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人影，不由奇道：“谁在说话？”
　　“阿弥陀佛！”
　　绛玉往自己的屁股后面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崭新袈裟的小和尚正双手合十看着他，不由笑道：“噫，原来是个小沙弥。”
　　“贫僧法号长歌。”
　　绛玉笑着蹲下来，摸了摸他光滑的大脑袋，说道：“你才几岁啊，就法号法号的，还穿着这么好的袈裟，难道是哪个菩萨转世？”
　　小和尚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绛玉的手，说道：“贫僧要进天机处，烦请二位让让。”
　　他早就到了天机处的门口，可是这两个人一直蹲在那里，挡住了他的路。他忍了许久，刚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只想早点进到天机处里面。
　　李三生向来不喜欢佛教，当下冷言道：“天机处可不欢迎和尚进去。”
　　那小和尚只低头道：“施主并非天机门人，如何敢出此言？”
　　李三生被小和尚噎了一句，当下扯了扯绛玉的衣服，低声道：“别跟他说了，让他进去就是。”
　　绛玉却传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尚，我帮你耍耍他。”
　　他原本黑色的眼睛渐渐变成了紫红色，声音也轻了下来，对小和尚说道：“师傅在哪里修行呀。”
　　那小和尚看着绛玉略显妖异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施主修行不易，不如皈依佛门。”
　　绛玉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点金色的光，呆呆地说道：“好啊……”
　　李三生见状，连忙拉起了绛玉，掐了一下他的手，说道：“真是没用！”
　　绛玉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躲在李三生的后面，说道：“这秃驴好厉害。”
　　小和尚听见他出言不敬，微微皱眉：“施主需积口德。”
　　李三生冷笑道：“他乃我的徒儿，你刚刚伤他，可要给个说法。”
　　只听得一声轻叹，一只发着佛光的大手从天而降，压向两人。李三生一手抽出腰间的竹杖，打向小和尚光滑的脑袋，一手拍向头顶，只见一朵金色莲花幻化而出，生生顶住了那落下来的佛手。。
　　小和尚轻咳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朵白莲，飞到头顶挡住了李三生拍来的竹杖。同时双目之中浮现出一尊金身大佛，看向李三生。
　　李三生冷笑一声，两个眼中各浮现出了一轮赤金之色的巨大日轮，也看向了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