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决定

　　“韩林你给我滚出去！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的课都敢旷！在门口站着！另外，把你那黑玩意儿扔了！”
　　玄月大学院，精文大楼第五层，文修五班。讲台上敦厚个子较矮的中年人黑着脸训斥着韩林，那是文修五班的主导师古月希，曾获得全国文修导师论文二等奖，所带领的文修五班至今更是培养出六十七名进入国家中高层的文修名士，是全国三所大学院中最为优秀的文修导师之一，人好面善，唯一就是过于严厉、刻板，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上去就是一顿训。
　　对于韩林，他却没什么可以多批评的，虽然他考倒数、上课睡觉、甚至还总让叶小蝶代写课后总结，但人家毕竟天赋在那里摆着的，早早地就入了小觉境，所以每次惩罚，也至多是让他罚站，训一顿。
　　“古老师..韩林他这次是因为...”韩林数落的到门边找了个位置站好，叶小蝶仍站在门口想要替他辩解。
　　古月希神色稍稍缓和了些，瞥了她一眼，无奈的说道：“你去坐好吧，他这次敢旷一节课，下次还不得旷一天？你也别总是帮他说话了....”
　　登时，讲台下学生中有人就起哄道：“古老师，叶小蝶不帮不行啊，谁让她是韩林老婆呢？”此话一出，整个课堂哈哈大笑起来，角落里也有几个贪吃鬼趁机把准备好的零食迅速塞到嘴里，还有趁此机会在桌子下交换试题答案的。
　　啪——讲台上戒尺一声响，班上瞬间鸦雀无声，叶小蝶顶着红透似苹果的俏脸快步回到自己座位坐好，古月希却开始点名：“王晓亮，王攀，你俩把零食扔了，下课到我办公室去，徐水和王倩、张达，你们三个把答案给我拿上来，下课去办公室抄经～好，接下来继续上课。”
　　韩林站在走廊里接近前门的位置，靠着墙壁，怀里抱着黑刀，深深的望着远空入了神，耳边，学院里的读书声、操场上的嬉笑声，身后班级里自己无比熟悉的每个人的声音，友人、恋人，来这里虽然不到一年，但也已经结识了两位很好的朋友，叶小蝶更是早在这之前就和自己形影不离了。
　　此刻，他在想，或者说，心里在逐渐顺着老者那番话去想象，假如这一切突然消失，就像被触碰到的肥皂泡那般，自己能否经受得住那种心灵彻底被掏空的感觉。想象的愈发逼真，就愈发的心慌意乱，很快他就得出了答案——无法承受。
　　父亲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只留下一张画着奇怪符印的纸，还有那根铁梨木棍。那之后，自己就已经孤身一人，靠着自家木屋旁边的一块小田地，种一些土豆、白菜拿去卖，以及村里的救济金过活。九岁时，在村里的初级学校里结识了她。
　　她与韩林在学校里仿佛象征着阳与阴的个体存在，她一个女孩子每天却是开朗阳光，身边总是有许多朋友拥护着，在学校老师的眼里，也是很不错的好学生；相比之下，韩林却始终沉浸在一种低沉的境界中，身边没有朋友，即使在班里也是单独坐在最后一排，沉默寡言，成绩不上不下，存在感薄弱到甚至没人发觉他是何时来的学校，没人注意到他是多久离开的.....
　　眼看着，韩林似乎要永远的彻底沉落在这种无底的阴暗中，某一天，他照常早起，先到学校旁边的小山顶上的偏僻树丛里，练习棍法。却没想到，在那里，他遇到了叶小蝶。
　　当时的韩林并不知道，叶小蝶在那里出现，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到他而已。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存在感极弱的人，平日里，叶小蝶却是时刻都在悄悄关注着。或许现在，韩林也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喜欢上自己了。
　　在她宿舍里自己的床位上，有一个上着锁的精致小木盒，里面仍然保存着韩林在十岁时写给自己的书信：“在我无法自拔的堕入深渊时，你的出现，开始让我看见了一丝光明，我拼命地想冲上去拥抱一切，却总是无法越过心里的怯懦，放不下过去。这时候，是你在黑暗中拉着我的手，向我展示了外面的世界，是你主动深入我的世界里，一直握着我的手一直陪伴着我。你在我变得孤身一人后，亲口告诉我自己并不孤独。我已从你那里获得了太多太多....是你给予了我新生。所以，我打心底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和你一直在一起，去经历一切。这样，在你遭遇和我同样的境地时，我也一定，一定能像当初你帮我那样，帮你回到最阳光的地方。”
　　这封信，让叶小蝶做了彻底的决定，就像韩林所希望的那样，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这是一种纯纯的爱意，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只要在一起，就一定能度过一切困境。
　　可是....
　　韩林捏紧拳头，那个老人说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存在，这怎么可能？他的修行境界那么高，却只是悟到这个么？这样的话....
　　“虚幻？那我就破了这层虚幻，到更高、更高的境界去，紧紧握住这一切！”他做出了更大胆的决定，说他狂妄也好、不自量力也罢，他都不在乎，一想到那种已经拥有的珍贵的一切全部消失的感觉，他就心头震颤，与其到时候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不如更快、更努力地提高自己的修为，远远超过那名老者，或许，不，是一定能找到真正的永恒！
　　“闻、思、修，是咱们修行之人在前进道路上必备的三大要素，什么是闻思修呢？比如....”
　　教室里，古月希在讲关于修行者修炼过程中所必须注意的思维方面的事项：“比如，修行方法要按照经书中记载的那样，清净头脑，放弃杂念，一心专一在当前的经文上，去参悟，去感受其中先辈大德留下的奥义，这是闻思修的闻，但是很多人却因此堕入一种懒惰的境地，光顾着去享受经文中那令人神清气爽的能量熏陶，或者只是凭借感觉去阅读，而不充分思考每一字一句中先辈们所想传达的道理究竟是什么，究竟该怎么做。这是思。”
　　“学而不思则罔，这样下去，往往都会堕入一种无明状态，头脑将会越来越迟钝，心里也越来越贪图那一点清净，最终可能就变得呆傻痴愚。阅闻经书，思考书中之意，思考就会有问题，带着问题去实修～如此循环。”
　　叶小蝶一边做着笔记，这些内容是她几天前就已经学过的，对此，她也在自己的修行中有较为深刻的见解，现在，她倒是有些神游天外，对于老者那番话，或许是修为低了许多，她没怎么重视老者说的话，因为她当时就觉得老者说的太过危言耸听。她现在只是庆幸自己和韩林能够从死地逃生，并且回味着被韩林抱到树梢的时刻。
　　那是韩林第一次这样抱起她，即便现在回到教室，她仍觉得整个人的心都还悬在当时紧张、欣喜交织的感觉中。
　　玄月学院的占地面积相当大，足有一百二十九公顷，走进大门后还得经过一条笔直宽阔的桂树长道，然后便是精文大楼，这是学院内的主教学楼，旁边再往里从竹林小道穿过去就是第二教学大楼“心缘楼”，这里一共六层，精文大楼内主讲理论，心缘楼内的教室便全都用来供学生们实修，每个教室只有三十个蒲团，墙壁上张贴着修行六大宗派的各位祖师法相。两栋教学大楼的左边一整片是学生们的五栋宿舍楼，期间夹着一条小型的饮食街和一个球场，教学楼右边上坡直到图书馆之间的路程两边都是绿茵草地和棕榈树林，图书馆后是一片荷花湖，而全校主要领导的办公楼则是在图书馆的对面。
　　“近日，学生们的状况如何？各位导师组长简略讲讲？”办公楼顶层，会议室内，肃穆的氛围充斥在房间内，就连阳光照射进来也变得凝固起来，长圆形红木桌两边各坐有八为导师组长，首位那里的人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依然浑厚，他左眼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一圈浓浓的胡须，苍老的面容上，目光中透出淡淡的寒意。
　　学院长——苍蓝生。
　　“近一年来，我校吸收了来自各地资质优秀的学生十一名，平庸之辈三十七人，强退五人，学生总数为三千一百一十二人，就目前我所统计，进入清灵境的学生一共五百人，进入初净境的共有七十六人，小觉境三人....”说话的是第一导师组组长荣建，是个标准身形的中年人，身着灰白色的麻布长衫，说话时总会习惯性地轻轻抬手顶一顶眼镜。
　　“嗯？三人？新增了一个么？”苍蓝生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其余人也纷纷望向荣建。
　　“嗯...原本打算直接向您汇报的，我的小组里，古月希所带的班级新生韩林，入学十一个月，但据老古所说，这孩子似乎入学之前就已经步入小觉境了...”荣建的神色中，却是渐渐多了些担心。
　　什么？！出苍蓝生外所有人都不禁惊呼出声，随后又面面相起来。
　　“哈哈，荣建，不必担心其他人，咱们学院本来就缺乏人才，你的组下班级里能有这么个天才，其他人是不敢抢的，因为除了古月希，我想应该没有其他导师有能力教这样的孩子～”说话间，苍蓝生那带着寒意威压的目光淡淡扫过其他每个人导师组长，众人纷纷安静正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荣建的担心也少了许多，要知道，玄月学院里之前只有两个步入小觉境的学生，自己的组里一个都没有，这现在突然有了一个资质比那两人还好的天才，不光意味着自己的小组可以向总院申请实修助力金，更代表自己的组里终于有人可以参加全国举办的一年一度的修行者竞赛。
　　如此宝贝，若是被其他导师组抢了，岂不是可惜至极？
　　“嗯，非常好，看来明年初的竞赛上，咱们学院将不再是垫底的了～散会，荣建你去叫古月希下课后来一趟我办公室。”苍蓝生说罢，端起紫砂茶杯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去接开水泡茶，组长们也有条不紊的收拾好笔记相继离场，待到最后离去的人关上大门，苍蓝生站在会议室一侧的巨大窗户前，缓缓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插着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老子的学院如今也有三个小觉境了，哈哈哈哈哈！明年竞赛上，看我把你们另外两个学院比的落花流水！哈哈哈哈哈！”
　　豪迈粗犷的笑声久久回荡在会议室内。
　　另一边，下课铃响，韩林和叶小蝶一如既往地一起往食堂走，一路上韩林怀里的黑刀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大家异样的眼光看着叶小蝶都有些不自在了，她多次想把韩林拽到角落里抄小道，但他却是一副“我走我的路，你们爱咋咋”的样子，也是让叶小蝶无可奈何。
　　咻——黑刀突然一颤，刀刃仿佛自行弹起一寸，露出寒光满满的雪刃的瞬间发出了极短的尖锐声，唯有韩林和叶小蝶听见了这声音，旁人全都没有察觉，两人感觉这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什么极为细小的针，楔进了身体里却又像冰块似的化掉。
　　“这声音是..刀发出来的？”韩林正想好好检查检查这把刀，叶小蝶却拉拉他的衣角，将他拽停。
　　“林..你看？”叶小蝶满脸惊奇，抬手指着前面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韩林也是瞪大眼睛，眸中带光。。
　　这...这些是..什么？”
　　此时两人的视野里，平日过来过往的学生人群中，校园的角落、通道，多了许多看起来明显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人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