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先天无相

　　先天无相功，旨在修练金丹。
　　修练过程分为三步，第一步聚气丹田，第二步炼精化气，第三步结成金丹，三个步骤也是三种境界，需递次修练。
　　然而三个词语含义隐晦，羊子鹏听来云山雾罩，聚气丹田还好理解，但炼精化气和结成金丹，实在难以琢磨。
　　为了让羊子鹏能尽量明白其中含义，张僧繇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详细讲述了内功修练的起源和本质。
　　人体丹田有三，眉心印堂之下为上丹田，为藏神之府；乳中膻中之下为中丹田，为藏气之府；脐下三寸为下丹田，为藏精之府。
　　人体之气主要有四种，即元气、宗气和营卫二气。
　　元气，又称元阳、先天真气、先天元气，藏于肾精，出于十二正经，是生命存在的根本和肌体存活的原始动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元气不断消耗，元气耗尽之时，寿终命了。
　　宗气是由肺呼入的自然清气所转化而成的后天之气，积于膻中，促进呼吸运转，推动和维持血脉运行。因此医家称膻中为气海或藏气之府。
　　营卫二气均是脾胃运化的水谷精气，属后天之气。营气进入血脉，周转脏腑四肢，为人体存活提供营养。卫气遍布身体各处，外盈肌表，内充腑脏，形成防卫，抵御外界风寒淫邪，守卫身体健康。
　　元宗营卫四气，共同维持人体存活，缺一不可，人人皆是如此。
　　先人为了长生不老，对人体本质不懈探索和研究，先后认知体内四气，并总结出许许多多的养生之道，尤以黄老之学成就最为斐然。
　　黄老学家认为，想要长生不老，必须补充先天元气。黄老学家探寻先天元气的后天化生之法，发现无可行之法。
　　但是，黄老学家也有意外收获，他们发现，人体五脏属五行，相环相生，通过五脏的元气会带有五行属性，依据八卦推衍，五行之气通过一定的次序和路径相会相合，便能生成近乎于先天元气的后天之气，黄老学家称之为后天真气。
　　后天真气可以替代先天元气通行周身、为人体提供原始动力，且后天真气也有五行属性，依照法门运转相会，也能再次化生后天真气。
　　后天真气可以不断化生，因此可以把先天元气贮存起来，以减少先天元气的消耗，做到延保寿命。
　　但是后天真气并不能完全取代先天元气，即后天真气不能成为生命本源，先天元气即使贮存起来，也会慢慢伤耗，终有耗尽之时，人体即使能延年益寿，也依旧不能解脱生死大道。
　　黄老学家很快又发现，后天真气不但可以替代先天元气的运行，更能在一定程度上替代宗气、营气和卫气的功能！后天真气可以与宗气和营气卫气相合，以强健筋骨血脉，增益腑脏运化功能，精进耳目口鼻的辨识能力，增强四肢的力量，体内后天真气越多，身体对宗气和营卫二气的依赖就越小！
　　后天真气能强健体魄、增强四肢力量的功能，迅速引起黄老学家的注意。
　　后天真气甚至能依照一定的运转法门，投射出身体，形成气劲，给予外界直接打击，还能包裹在身体之周，形成一层无形的防护，抵御和减弱外力的攻击！
　　更妙的是，后天真气可以不断地相化相生，体内真气越多，人体的力量也就越强！
　　黄老学家如获至宝，一味化生后天真气。
　　凡事有利有弊，黄老学家最先得到教训。体内的后天真气越多，真气的流转就越为繁杂，体内真气互相冲突，又和合而成其他不同属性的真气，愈来愈乱，以致无法辨识和控制，体内真气乱走乱撞，轻则人身残疾、神魂损伤，重则暴毙而亡。
　　由此，黄老学家认识到后天真气贮存和化生运转相协调的重要性。
　　最适宜贮藏后天真气的地方，便是下丹田。
　　下丹田包含关元、神阙、命门等穴位，为性命之祖、生气之源、五脏六腑之本、十二正经之根、任督二脉的起点，最适于储藏后天真气。后天真气于下丹田处升降，可迅速周行全身。下丹田被后世武林简称为丹田。
　　先天无相功的第一步聚气丹田，便是将全身后天真气汇聚在下丹田。
　　选定后天真气贮藏的所在，便要攻克后天真气持续化生稳定性的难题。黄老学家长期验证，终于找到一门简易而稳定的练气法门，即心气下降，肾气上升。心脏对应八卦离宫，属火、真阴，为真龙，肾对应八卦坎宫，属水、真阳，为真虎，心气肾气相会，即水火相会，阴阳和合，龙虎**，化生真气，沿任脉注入下丹田，储存在丹田之中，再由任督二脉和十二正经，八脉奇经，流转周身。肾气为肾精所化，以心火炼制，化成真气，即为炼精化气。
　　先天无相功的第二步炼精化气，便出于此。
　　黄老学家不断完善聚气丹田和炼精化气，总结出成熟的聚气和练气法门。
　　黄老学家将聚气和练气的法门传于武林宗派，练气与武技不断结合，不断演化，形成各类内功心法和武功秘笈，奠定了后世武学门派内功练气与外功练形相结合的基调。
　　因此，天下内功，同根同源，皆出黄老。
　　凡是修练炼精化气之人，修练日久，丹田真气愈足，直至丹田充满，不能填入分毫。武林中人以及黄老学家均以为内功练至巅峰，不可再向前精进。
　　内功巅峰的难题困扰武林人士和黄老学家数百年，终于被源自黄老学派的道家人士所攻克。
　　道家人士继承黄老学家的成果和长生不老的愿望，继续寻求炼精化气的精进之法，日日打坐调息，凝神于穴，潜心于渊，合气于漠，复命于根，总之就是无欲无求、无念无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长久入定，真气不再流转周身，积聚在丹田，竟慢慢化为液态，而又慢慢化为固态，结成丹形。
　　真气动则气化流转，静则固化成丹。固化后的真气，大大减小了体积，减少了占用空间。
　　道家人士不断验证总结，终于找出了真气固化的法门。在太阳下山之后，子时之前，心火灭绝，肝气衰微，脾气和肺气却是大盛，将脾气与肝气降于丹田，与真气相合，便可使丹田真气结为固态。
　　因脾属土、肺属金，暗合当时的道士烧炼长生丹药所用的砂与金，因此将这粒固态真气，命名为金丹。实际上金丹并不是金，只不过是后天真气的固化体现。
　　东汉魏伯阳在其著作《周易参同契》中，首次昭示以人体为鼎炉，炼制体内金丹的功法，迅速被道家修练人士和武林练气人士奉为金丹大道。
　　道家金丹修练法门很快流传于世，但无论是道家中人还是武林中人，都极少能够练成。其根本原因，便是只有很少人能够达到天人合一，无欲无求的境界。
　　丹田真气结成金丹，可谓巨大突破，继续炼精化气之后，功力会成倍增长。丹田真气结不成金丹，功力便止步不前。
　　因此，武林人士把武功修练的境界，以是否结成金丹作为划分，结成金丹，则为先天境界，结不成金丹，则为后天境界。由后天巅峰步入先天境界，可称得上鲤鱼跃龙门。
　　先天无相功的第三步，便是结成金丹。
　　后天真气化为固态，本质仍是后天真气，为何会称为先天境界？原因是结成金丹之后，所引发的造化之功。
　　道家人士结成金丹之后，继续静心修练，慢慢发现，藏于肾精之中的先天元气会从肾精中运转而出，依附于丹田金丹之上，更为玄妙的是，丹田金丹会放大先天元气的灵性，以此感召到天地之中的先天一炁！
　　先天一炁，说得玄妙处，先天地之有便有，是天地之间一切生物的生命本原。说得简易处，便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依附于金丹的先天元气，感悟虚空中的先天一炁，招引其进入体内，与金丹内的先天元气相结合，化生而成先天元气。
　　道家人士终于找到了补充先天元气的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因此后世修练之人，常隐居于深山老林，那里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最为浓纯。
　　通过不断感召天地中的先天一炁，转化为体内的先天元气，体内后天金丹逐步净化，逐渐剔除后天真气，直至完全变成先天金丹，修练之人，便会更上一层境界，即先天圆融。
　　先天圆融较先天圆满，只差一步，便是返璞归真。
　　由先天一炁所化的先天金丹，会将先天之力布满周身，逐渐剔除后天以来人体所积聚的杂质，逐渐将后天体质，改造为先天体质，以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步入先天圆满。
　　羊子鹏所吃的由和氏璧炼化而成的玉丸，即为先天灵宝，蕴含的先天之力被炉火激发，正如一粒先天金丹，因此能将羊子鹏的后天体质改造为先天体质。
　　存世的先天灵宝少之又少，如和氏璧般蕴含无上先天造化之力的，更是奇绝，而和氏璧作为传国玉玺，绝不允许轻易损害，羊子鹏的这般境遇，绝对可称奇遇，世间很难再有。
　　道教人士崇信金丹大道，那些自身没有能力练成金丹的人，便寄望于外立炉鼎，把铅汞朱砂等等稀奇物事投在炼丹炉内，企图炼成金丹以服用，摄取先天之力，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其实是对金丹大道的误解，终究会因乱服乱用，损伤身体，以致早衰早亡。
　　先天圆满，是内功练气的最高境界。
　　先天圆满之上，是长生不老，还是超凡入圣，已无需争论。
　　道教经过与佛教的深远交流和持续竞争，道教教义取得长足进展，与最初的黄老之学和道家之学，有了本质的区别。
　　东晋时天师教祭酒南岳夫人魏华存，在她的著作《上清经》中，明确提出以修心养性、性命双修为教义的道教上清宗。而后，上清宗逐渐成为道家主流。
　　道教人士，不再以长生为念，取而代之的，是与天地同化的修真思想。
　　陆修静和陶弘景之辈，能够突破先天圆满，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离不开无数先贤长久以来锲而不舍的奋斗。
　　圣人境界以上，仍可突破，但需要修练之人旷世的天赋，天地造化的眷顾，和绝对平静的心境。
　　据极少数步入圣人境界之人的讲述，圣人境界之上，还有登真成仙，超圣入化等等境界，均是不可道之道，不加赘述。
　　张僧繇的话语戛然而止。
　　良久寂然。
　　“哦！老师，你终于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