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雁丘词

　　楚秋痕一见她如此，便知是自己被误会了。当即解释道：“并非我有意推脱，或是借机要挟姑娘。那本古籍若是真在就是送与姑娘又有何妨？我一个不通音律的人拿着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把它送给姑娘，发挥出它的价值。”
　　见楚秋痕目光澄澈，不似亏心之言，陈妙音目光缓和下来，想必神情也是柔和了，只是有面纱挡着楚秋痕见不到。
　　“公子有心了。是妙音唐突。”陈妙音竟然起身施了一礼，楚秋痕连忙起身虚扶。
　　“何必如此，不过些许误会，解开就是了。”楚秋痕心中顿生怜惜，身为花魁每天被一群男人围着，个个都想得到她，其中难免有卑鄙之徒，她一个弱女子有些敏感也不该责怪。他甚至有种要保护她的冲动，但还是强压下去了。他恐怕还不如陈妙语，连今晚怎么安全的离开都尚且没有想到办法。
　　“公子当得起这一礼。听完公子一席话，妙音于音律之上又有感悟，承蒙公子指点之恩却又怀疑公子，都是妙音的不是。”陈妙音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也满是歉意。即使不摘掉面纱，单凭这双妙目也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事已至此，楚秋痕又有什么好追究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生气。
　　“楚公子，既然那本古籍已经遗失，不知公子对其中的内容记得多少？能否请公子复述给妙音？”面对这般美人楚楚可怜的请求，几乎没有男人能拒绝。楚秋痕也不例外，但这又让他很头痛。陈妙音这是求着他忽悠自己吗？
　　“陈姑娘，我能想起的内容一定如数告知于你，但我对那本书实在是没有上心，现下也想不起更多。等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姑娘吧。”楚家秘传，“拖”字诀。日后，日后还能见到就怪了。楚秋痕决定向东都的反向走，躲得远远的。都说红颜祸水，真不是假。他不过是来听个曲儿都惹上了杀身之祸，要是和陈妙音熟络了，麻烦还不是接踵而至？
　　“那妙音就先多谢公子了。”陈妙音说完又施了一礼。
　　“妙音还有些事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告诉妙音，是如何听出妙音的不当之处。莫非公子也曾有过伤心事?妙音知道这话或许有些逾越了，但还请公子原谅。不将此事弄清楚，妙音实在心有不甘。”
　　陈妙音这问题问得好犀利，楚秋痕又开始头痛了。不知道现在装个痴情郎还来不来得及？
　　“陈姑娘想岔了。体会世间百态，未必一定要是发生在你身上，或许你只是旁观者，但同样能体会到当事人的心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有时候旁观者还能看得更清楚。我家乡有一位好友，与仇人家的女儿相爱，因为双方家人相阻，只得私下会面，却最终事发，被逼婚的两人只得跳湖自尽。翌日，湖中开满并蒂莲花。此事令人扼腕，双方家人也是追悔莫及。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一向软弱的他竟然会跳湖自尽，我作为好友多少也能体会到他心中的感受。”楚秋痕凝视烛台，神色黯然，竟然自己将自己说得感伤了，看来他很有说谎的天分。
　　“公子还请节哀。妙音相信，上天有知，定会成全两人。这并蒂莲花想必也是上天告慰两人。”陈妙音声音也是悲切了几分，似是感同身受。
　　“上天真若有知，那便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再让一对对痴儿怨女共赴黄泉。”楚秋痕嗓音略有些沙哑，竟有几分哽咽。
　　“公子真是才华惊人。妙音佩服。似“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等能流传千古的名句竟然信手拈来，妙音今日才能得见公子，只恨相逢太晚。”陈妙音脉脉地看着楚秋痕，含羞带怯，让楚秋痕一下慌乱起来。
　　“陈姑娘不要误会，这不是我所作，而是一位友人有感而发。当时我二人路逢捕雁人，听其言捕杀一雁，脱网者径自撞地而死，友人心有所感，买下二雁埋葬，作了这首《雁丘词》。”楚秋痕默默道，元先生，借你的光了。
　　“那妙音可有幸见得全文？”陈妙音眼眸含笑，却是不信楚秋痕的托词。若有如此名句早该流传于世，没道理现在才从楚秋痕口中得知。不等楚秋痕回答，她便转身去取了笔墨纸砚。实在是不给楚秋痕拒绝的机会。
　　有美人亲自研墨，他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当下执笔书写，也是飘逸俊秀，笔力遒劲，好似穿花蝴蝶翩翩落，殷勤青鸟倦归林。从落笔到收笔一气呵成，如一场春雨起于无形收于无声，不着痕迹。
　　看着楚秋痕书写，陈妙音轻读出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陈姑娘觉得如何？”
　　“好词，妙音却是词穷了，不知该如何称赞。”
　　“陈姑娘这句话已经是最好的称赞了。”楚秋痕淡笑。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公子唤我妙音就是了。”陈妙音笑着收起词，虽看不到她的面容楚秋痕却能从她的双眼中读出喜悦。这块面纱让陈妙音的妙目成了点睛之笔，无论喜怒哀乐都从美眸中传出来，却是最令人折服。都说眼睛为心灵之窗口，如果眼睛能骗人，那陈妙音定是天下最会骗人的女子。
　　“楚公子，我若为此词谱曲，不会有人来讨我的不是吧？”
　　被陈妙语这双眼睛盯着，楚秋痕岂有拒绝的可能？
　　“妙语姑娘尽管唱便是了，不会有人来找的。”元老爷子肯定追不到这边来。
　　“那妙语就多谢楚公子了。如果公子想要留宿，我可以吩咐下人备好房间。”
　　楚秋痕会意：“不必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就不打扰了。妙语姑娘，告辞。”说罢起身离开。
　　陈妙语起身相送，及至门前，倚框伫立，目送楚秋痕离开。
　　“楚公子，可不要死了呢。”
　　“什么？妙语姑娘还有什么事吗？”楚秋痕未听清，转身询问。
　　陈妙语摇头，眼中的戏谑一闪而逝，让楚秋痕无从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