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道谁是可怜人

　　第十二章
　　宋唯行走了一段时间，忽然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行人过客都好奇的打量他，有的还指指点点，显然他又被当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乞丐了。宋唯赶紧收敛自己狂放的姿态，被人当珍稀动物观看的感觉很不爽。
　　“原本以为是两个憨厚老实的小胖子，没想到，竟是七窍玲珑之辈。还有那个红胭脂小姑娘，应该就是刺史大人家的千金了，高官的女儿不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吗，怎么就成了舞刀弄枪还犯花痴的小小女汉子？哦，对了，还有那个在大汉们追杀下跑掉的十来岁的少年，先前就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不就是去年进城后撞到的黑脸少年吗？难道这个世界的孩子们都是妖孽吗？”宋唯很是感叹，忽又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穿越者，可不能输给这些年幼的娃娃们，不由得右手紧握，手臂上伸，猛地一曲，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于是又引起很多人的侧目。宋唯赶紧以手遮面，低头疾步前行。但如此行走是看不见路的，所以没行几步便感觉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宋唯急忙抬起头，想要道歉，却又睁大了眼睛。“司神医？您怎么会在这？”宋唯实在想不到，在这陌生的飞云坊，竟然会遇到司南水。他对司南水还是心存忌惮的，去年测诊之时的那一次皱眉，一直让他心怀忐忑，他甚至认为司南水是知道自己身上藏有阴气的。
　　司南水有趣的看着宋唯：“宋小哥缘何这般模样？遇到拦路抢劫的山贼了？”
　　宋唯有些诧异，司南水也会开玩笑？城里哪来的山贼啊？宋唯苦笑着摇头：“司神医说笑了，途中被人栽赃陷害，那个人成功逃了，却把一伙大汉引到了小子面前，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就遭了殃。”
　　“来，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很容易感染的。”司南水拉着宋唯来到旁边的一张桌凳前坐下。桌凳是一家包子铺摆放的，此刻已过了饭点，并无客人。
　　“店家，借你宝地歇歇脚，不置可否？”司南水其实已经坐下，却还是转头问了店家一声。
　　“先生客气了，哪有不可的道理，您随便坐，要不我给您沏壶茶来？”包子铺的店主低着头揉面，并没有说话，反而是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格外热情爽快。
　　司南水摆摆手，示意不要茶。从肩上卸下药箱，取了一些创伤药，拿着一根小小的药棒，沾上些许涂在宋唯的脸上，手臂上，又让他把裤腿挽起来，也涂上药，严重的地方还缠了些白色洁布。一切弄好之后，宋唯的样子好了很多。司南水端详了宋唯一下，又帮他整理了头发和帽子，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宋唯心里很是纳闷，不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医为何对自己这么温柔。
　　“其实，我也曾有过家室。但那时年轻，一心只想着出人头地，成为传世名医，便忽略了家人，甚至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当我真的成为了名医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家人却得了不治之症，而我这位所谓的名医，却是无能为力。这也许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司南水轻声说着话，眼里流露出悲伤与悔恨的情绪。
　　宋唯不知道如何回答，它能够体会出司南水的伤心悔恨，正如自己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看看自己的父母一样，当初不懂父母的辛苦，动辄发脾气顶撞，如今虽然悔悟，却是再也见不到了。宋唯伤心的沉默着。
　　司南水似乎感应到宋唯的伤心情绪，展颜笑道：“去了一趟郁郁楼，看了一个可怜人，引发了一些感慨，你一个小小少年又怎么理解悔恨的感觉？行了，伤口都处理好了，赶紧去忙你的吧。”
　　宋唯听到他去过郁郁楼，就想开口问问郁郁楼究竟是什么地方，毕竟邱莫离虽然让他来送信，但并没有告诉他关于郁郁楼的任何情况。但转念一想，马上就到了，何必再问呢。
　　宋唯辞别司南水，再次前行。司南水的药很管用，而且见效极快，这一会功夫便感觉疼痛减轻了很多，步伐也就快了不少。很快，到了桐庐街的尽头，路边一座两层的小楼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座木制小楼，很是破败，原本的朱漆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小楼的墙壁上布满伤痕，有得像是风吹雨打的损伤，有的像是被人为的破坏，还有很多的地方乌漆嘛黑的，很像是火烧之后的痕迹。栏杆窗户也是残破不堪，大部分窗纸都有破损，栏杆有很多处断裂，有几处栏木下边虽然断了，上边却还连着，颓然的挂在那里，随着秋风幽幽的晃动。难道这就是郁郁楼？怎么这么恐怖，就像一座鬼楼。这家的主人又会是什么人呢？他转身看看周围，这里没有其他的建筑了，那么这里确定就是郁郁楼了，但是怎么没有招牌啊。
　　宋唯站在小楼前，看着这幅破败阴森的情景，心里有些发怵，前世没少看恐怖片，对于那些影视剧里的鬼宅记忆犹新，这地方实在太像鬼宅了。宋唯磨磨蹭蹭，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去敲门。而就在宋唯紧张犹豫之时，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像是一声凄厉的鬼号把宋唯吓得汗毛倒数，差点就落荒而逃。
　　布满了刀伤剑痕的大门幽幽的打开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这是一个老妪，灰白色的头发，死鱼般的眼睛，满是补丁的仆妇衣衫，佝偻着背，拄着一根黑乎乎的拐杖。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宋唯，用让人异常难受的沙哑声音缓慢的说道：“是宋小哥吗？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呢？”
　　宋唯看着老妪，心想又是鬼片里的标准配置，这个邱莫离到底给了我一个什么任务？宋唯深吸一口气，握了下拳头，暗暗给自己加了点油，这才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不出预料，大门内，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陈腐的味道扑鼻而来。宋唯先是向老妪深施一礼道：“老人家，小子是被东家邱莫离派来送信的，不知此间主人在哪？”
　　老妪看了看宋唯一眼，没有回答，却是转身向着楼内走去：“跟我来吧。”幽幽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很是瘆人。
　　既来之则安之，宋唯小心翼翼的跟着步履蹒跚的老妪走进了小楼。小楼内比外边强了一些，至少不再是那么乱七八糟。楼内很空旷，但帷幔很多，密密麻麻像是无穷无尽。没有桌椅，没有屏风，没有其他任何摆设，实在看不出这个郁郁楼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妪带着宋唯来到一楼厅堂的正中。宋唯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内热气腾腾，竟都是温热的水，水面上撒了很多花瓣草叶之类的东西。
　　“小姐，那个小娃已经到了。”宋唯正在纳闷老妪为什么带他来此，却见老妪对着水池说了一句。宋唯一愣，仔细看向池内，好像确实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花叶之间。
　　良久，水里才传出一个动听的声音：“把他扔下来吧。”
　　宋唯被这个声音迷了一瞬，世上竟有好听的声音？真可谓是仙音渺渺啊。但忽然想到这句话的内容，吃了一惊，扔下去是啥意思？不好，有危险！但不等他转身逃跑，身前的老妪不知何时已经将拐杖戳在他的身后，只是轻轻一挑，宋唯便被推进了池水里。
　　“啊！”惨叫声在宋唯口中传出。他并没有受伤，老妪的力道恰到好处，但没想到池水会这么烫。原本的伤口刚刚被司南水包扎好，如今一入水，被热水一烫，立刻疼痛难忍了。这时，忽然一根柔软的东西在水里钻出紧紧缠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股力量传来，宋唯不由自主的冲向了那个身影的身边。
　　当宋唯被莫名的力量阻挡着停下时，他已经被池水呛了好几次，使得整个五脏六腑难受的要命。他感觉到被那个身影提了起来，对方正在认真的打量他。宋唯努力睁开眼睛，然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恐怖。
　　其实那个身影是个不着片缕的裸身女子，按说美人池中沐浴应是一个旖旎的场景，但宋唯丝毫没有香艳的感觉，因为这个女子从脸上到身上全是用利刃划出的累累伤痕。尤其是脸上，纵横的划痕不下几十道，几乎看不出是一张人脸。肩膀上一道道的细细伤痕，像是被极细的铜丝硬生生勒上去的。胸部更是恐怖的让人无法直视，全部都是溃烂的皮肤，触目惊心的惨状让宋唯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就吐了出来。他此刻才真正理解了“体无完肤”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你就是那个春风里出来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动听，就像根本不是她发出的。
　　“我姓宋，叫宋唯，唯是唯一的唯。”很奇怪，原本内心惊怒、害怕的感觉，此刻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宋唯忽然觉得应该尊敬面前的女子，因为换做任何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势，怎么都不会如此平心静气的说话。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但接下来，宋唯却真正感觉到了恐惧，真正死亡的恐惧。
　　“你姓宋？你不应该姓李吗？你为什么不姓李？你竟敢不姓李？”女子听了宋唯的名字忽然发疯起来，天籁般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凄厉，就像来自九幽的惨嚎。女子不停的质问着，右手突然掐住了宋唯的脖子，使劲的摇晃，口中却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对啊，你不该姓李，姓李的都该死！哈哈，不姓李也该死，那个贱人最该死！死吧，都死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