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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片枯萎的叶子在眼前飘落，也没感觉有很大的风，然后却是旋涡般的落啊落，程天华半依在木栏上，手上的烟燃了大半，浑然不知，看那棵白杨树就那样层层的掉叶子，很多叶子也没有黄啊？怎么这么禁不住这么点风呢？眼前的南运河由于春季开始莫名其妙的修建，基本上是干涸了，河床上白沙泛泛，阴暗处还有水迹却也长了些青苔。
难得的好天气，远处的千山依稀可见，程天华看了下左腕上伯爵表，他喜欢它，满天星，金属表带与表盘也规矩地镶嵌着钻石，3点20，他瞥了眼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他本来就是挑了个清净的地方想想事，可这周围的景色太强大，事情反倒是想不仔细了。索性走向路边，开了车门，坐在副驾的位置。
“走，去慈恩寺”
“晚上不是请白主任他们吃饭吗？”司机小孟微咳了下问道
“让你开，你就开，哪儿那么些废话？”
“呵呵，我不是怕赶不回来么”。
小孟也不小了，五十多岁的人，瘦高的坏人像，跟着程天华一辈子了，虽然表面上谁都知道是程天华的司机，但背地里他们也是哥们，单独出去办事也是代表程天华的。
千山坐落在泰坦州西面，高大的山门题着“悠悠回转地，冥冥云雾间”几个猩红的大字，深秋的山路寂静清凉，山路上洒满了落叶，斑驳的阳光透过树间，带着各种颜色飘舞，鸟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慈恩寺门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几只三米长香，已经所剩不多，青烟淼淼更增添了些秋天的冷。沃沃商务车停在下面，程天华自己拾步上了山石台阶，来到大殿前，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上方，牌匾已经是字迹不清了，确也能看到几个字“续修前生愿，来卜再世缘”。大殿阴暗不明，程天华先为神明上了三柱高香，然后跪倒在太虚坐像前，双手合什，虔诚地默念着什么，然后磕下三个头，站起来出了大殿，身后却传来“铛”的铜器声，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伴随着“铛”那一声，仿佛心里有了着落。
一个小时的车程，拥堵的道路，路边的招揽行人的歌声。
“周四怎么这么多人”
“快过节了，谁不忙点事”
“车上还有酒吧？”
“你要啥酒？”
“国酒带几瓶？”
“两瓶”
“那哪够啊，回去再取两瓶”
“还有两瓶金爵XO，二斤装的”
“也就是花猫、刘政伟爱喝洋酒，启明、晓东都喝国酒”。
天香大酒店是泰坦州数一数二的酒店，程天华今天请的客人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以前经常在一起做事、喝酒，都是从老家泥柯州闯出来的，很长时间不见，又要过中秋节了，召集起来一起聚聚，浅意识也是有的，只是不能在喝酒的时候谈。“多福厅，这边请”，女服务生穿着大红的嵌星旗袍，披着白雕披肩，恭敬地引领者程天华进了电梯，上到二楼又一路伸手示意他左转右转，才推开一扇压钉真皮包裹的大门，里面豁然亮堂起来，三层的水晶吊灯，打到每个人脸上的光都带着兴奋。
“程哥!挺好呗，一晃多长时间没见了”
“大脑袋，你你可见老啊，眼珠子更大了”
“花猫，你他妈的还那样，整天色眼咪咪的”
“启明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马上，刚才花猫打电话问了，都快到了”。
大脑袋一边张罗着大家坐到待客区的沙发上，一边喊女服务生添水。程天华把身上的米色羊绒短大衣脱下，交给执台的女服务生，感觉她还挺漂亮，下意识地往她旗袍开叉处瞄了一眼，转过身来抖了抖浅灰色暗格西服，顺便拢了一下头发，自然地坐到了大沙发的中间。大脑袋连忙把斟好的水送到他面前，看到那花白头发稀疏的带着反光的头顶，“老了”两个字瞬间浮上心头，那个念头也更加坚定了一些。
“你看我说啥来着，我们还算来的早的呢！”
程天华一抬眼，是一个多年不变的高挽的发髻，然后是一捧牡丹花般的笑脸。程天华站起身，往外迎着。大脑袋和花猫，这时已是凑了过去。
“弟妹，你可真年轻”
“弟妹真漂亮”
说着，眼睛朝门口扫着---，一个清瘦的男人和一张青春的桃花。
“周伯伯好，张伯伯好”。
程天华站在后面，已是满鼻的香气，不禁往另一侧躲了躲。
“程伯伯好”
“这是小琪吗？！大姑娘了”
程天华感慨般地在女孩上臂上轻拍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月份毕业就回来了”
“都上班了”---那边高高地漂过来一声，程天华转过头去，有点茫然，立刻笑道：“时间过得太快了”，目光对视处，一闪，又各自转开。
“嫂子和孩子呢？怎么没来？”桃花般的女人一边在衣橱前脱外衣，一边用后脑勺问道，微转身露出黑色贴身羊绒衫点缀银丝和碎钻般的饰物，衬托着半边丰满，“都忙啊！”---程天华听起来有些应付性地回复。
“领导这边坐”
“周行长，听说你又进步了啊？”
白启明坐到刚才程天华坐过的地方，抬头对着大脑袋说道。
“谢谢领导关心，就是换了个银行，还得主任多多关照！”
“是你得多多关照我们，对不对？张总”
“那是，那是，初雪没少帮助我，这下更好了，我也更有底气揽大项目了”
“来晚了，抱歉抱歉！”
“谁不知道你忙，开着灵车还能来晚，喂，我在大洼那个工地天天堵，进料都进不去，你也得管管啊，别总盯着市长走的那几条路管”，花猫讥讽着刚进门的刘政伟，把他开的零号车叫做灵车，两个人也是平日里斗惯了的。
“主任，一看他就是老粗，光膀子扎领带那伙的，我们是服务全体市民的出行安全好不好？大洼那是城市道路规划问题，你还是问问主任吧”，政伟反应很快，马上就知道这小子不好意思直接问。
“这两小子，见面就掐，大家上桌吧”，程天华赶忙打岔，半扶着白启明往餐桌的上座走，虽然，他还比白启明大两岁，可毕竟这些从老家泥柯州来泰坦州发展的老朋友里，现在白启明的官是最大的，右手拉着小琪坐在了自己下手位。
小孟在那边点完菜，拿着两盒酒走过来，“主任，喝国酒啊？”，眼睛扫了在坐的各位又回来看着白启明。
“我刚才看你拿洋酒了，我今天喝洋酒”。
隔着白启明夫人王爱玲的周初雪周行长连忙迎合道，“我陪主任，孟哥，把酒给我，我给主任倒”
“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也学他们，喝洋酒，再说了这吃火锅哪有喝洋酒的？”，王爱玲翘着嘴角，斜着她老公，又看了大家一圈。
“这不是新来的市长带头么，说是要适应港台文化，好招商”
“主任说的对，嫂子怎么说是学我们呢，主任是练习练习，好工作”
结果，大家都按照喝洋酒的架势，每人面前摆了个醒酒壶，再换了方口杯，苏打水、冰块也陆续上来。这个餐台很专业，每个座位都配了一个大小和火锅刚好的电磁炉，中间转盘是自动的，缓慢地转着。餐台上各色花纹漂亮的肉品，其他餐厅里做高档刺参大船用的海鲜，在这里都成了涮品，蔬菜也都是菜心。
程天华和白启明推让了两句，也就站起来端着杯开酒了。“约大家到一起吃个饭也挺不容易的，都忙啊，特别是今天爱玲和小琪能来，太好了，以后都把老婆孩子带着，搞个大联欢。还是那句话，感谢大家多年来对我们盛天商场的大力支持，也希望我们的友谊在小琪他们这些孩子身上传下去，敬主任、爱玲，敬大家”，说完把调好的半杯金爵xo干了。
这个头一开，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大家本来就很熟，就是周初雪还是比较看重身份，开始的时候没放开，一直在恭维着白启明两口子，另外三人走了个形式，敬了白启明和程天华之后，就开始捉对拼酒了，也是要感染大家，放松点，但是注意力还是保持着在那边，毕竟身份这东西就是无形的光环。
程天华现在的身份是泰坦州响当当的企业家，盛天商场在泰坦州著名的步行商业街---通天街上是最火的商场。程天华和白启明聊着市里的一些趣闻，说头几天，市长领着相关部门坐中巴车下去视察环保工作，其中一位陪同的阳河区领导就郑重其事地汇报，“我们这个小阳河廊道生态系统现在是树木莘莘，野鸭栖息，我有一次晚上来检查，都看到黄鼠狼了！”，陪同视察的一车人都憋不住了，差点笑喷了，心想“真能忽悠领导啊！看你才像黄鼠狼”，白启明说“当时我就在车上，这小子想上位想疯了，他正好是管你的区长”
程天华的酒量还是很好的，可是王爱玲今天有点发挥，也是看自己老公平常不怎么喝洋酒，出于保护老公的想法，代白启明和大家喝，到程天华这里却多是挑刺和挑理。
“天华，你那个商城什么时候引进点大品牌，人太多，我们去了都掉份儿，什么都买不到，你给的那些购物卡给我变现算了”
“我们一楼有金银饰品，还是有好东西的”
“算了吧，你自己也不到商场里看看，就你那金银饰品，过万的都少，那款式也就你家德惠能戴”
无语加虐心，连忙端杯灌酒，熏熏然已经多了，看到小琪在旁边自顾自地吃东西，连忙转移，和孩子说话，问小琪现在在做什么
“电商平台做总经理助理”
程天华一愣，再打岔，发感慨，“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那些虚的网络，我们家焕然从小让他妈惯得，就是喜欢打游戏，现在还有做什么动漫，这我怎么放心让他接班？”，猛然一惊，说走嘴了。
在别人的眼里，这很正常啊，可对于盛天高层却是意味着走人，“我弟弟你可要安排好啊！跟你这么多年了，焕然从小就怕他，别让他给弄下岗，听到没？”，王爱玲马上叮嘱道，其他几位也都注视过来，想着自己在盛天的利益。花猫拾趣，说些自己在虎柱山下的别墅如何如何，希望大家有空过去看看。
王爱玲隔着白启明端起酒杯，满上，叫着自己老公，“启明，天华这么多年不容易，有什么事，你能帮得上的，还得多帮帮他”
白启明呵呵笑了笑，反问道“你问问天华，我还少帮他了吗？”，“再说了，有些事，我也是做不了主啊！”
程天华看白启明和他打官腔，也不好往下接了，就那是那是，顺了过去，并赶紧表态“爱玲，你放心，龙海是我的保安部部长，稳定压倒一切，换谁也换不了他啊”。
“说话算数？！干！”
“爱玲，启明，小琪这孩子我可是看着长大的，出落成个大闺女了---”
“怎么地？看上我们家小琪了？就你那个不悟正业的儿子，我们还看不上呢”
白启明赶紧打岔道，“焕然还小，玩两年也就上正道了”
“焕然哥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唱歌、跳舞、打游戏呗，我打算让他下了月到公司上班，我也老了，干部动了，让他早点熟悉公司的情况，我也好早点退下来”，“我下午到慈安寺上了香，求佛祖保佑他能一切顺利”
“程伯伯，你把焕然哥电话给我，我有空找他玩，他小的时候就帅，现在还不帅呆了！”
“别让他给你带坏了”，程天华边嘱咐着，边把儿子的电话告诉了一脸兴奋的小琪。
周行长、花猫、大脑袋也都轮番过来和程天华喝酒，关心的也是自己的档口、自己的供货，希望程大哥多关照等等，得到程天华一一保证，也都放下心来，但是心里的隐忧却是萌生了，大家都盼着他程天华的生意愈来愈好，自己也跟着借光，所以都不喜欢有什么变动，特别是他程天华要退下来，而且会很快，那么下一步就得好好打算才行。
都没少喝，白启明扶了扶杯，看向程天华道，“天华，今天大家都很高兴，你看是不是---？”
程天华赶紧应道，“主任收杯”
白启明站起来，端起少半酒的杯子，冲着在座的晃了一圈，“万水千山总是情，故友亲朋永太平，祝福大家中秋快乐！”
大家也都纷纷起立，饮尽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