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殿上

　　胡海若忍不住好奇，齐勋是当年北海与南越在陵武交战时北海国的指挥官，一战挫败了南越国鲸吞北海的野心。齐勋本人在那一战中也是斩将杀敌无数，被南越人视作战神降世。如此功夫高强之士，还需要带什么护卫呢？
　　他打量了那护卫一眼，顿时心中生出疑惑来：那护卫脚步虚浮，气息不稳，似乎是个没什么功夫的，更可笑的是，那护卫似乎对于这种大场合有些紧张，还在微微战栗颤抖。胡海若甚至开始怀疑是哪位大人走了齐勋的后门，把自家不成气候的孩子送了过来，跟着大人物见些世面，这哪里是他保护王爷，分明是王爷在保护他。
　　众位官员见到何贽和齐勋起了争执，不好意思和王爷贴的太过于近乎，免得被这六亲不认的倔老头抓住把柄给盯上了，也都各自散了。
　　正当大家没什么好理会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震惊天地的呼啸。
　　在场众人热闹的喧闹问安声一齐被压了过去。胡海若竖起耳朵听，那声音中气十足，雄浑有力之极，猛然发出，竟令人心烦意乱，五脏六腑受到剧烈冲击，有些官员老爷平日里养尊处优，缺乏锻炼，被震得手中茶盏跌落在地，溅起了一身水渍，何贽老尚书颇为狼狈，他原本在倒茶，一壶茶水直接泼到了胸前官袍上，被烫的龇牙咧嘴。齐勋却是在好整以暇端着茶杯啜饮，就连手指头都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抖动，反倒是那侍卫出了个洋相，被震得发晕，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声音……胡海若觉得有些耳熟，宁国军幾处出来的，多少都有些神经质，听过一人说话，便能记住许久。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到底是谁，门外严整的虎贲军精锐部队已经出动，随着中郎将石崇信一声“拿刺客”的号令，胡海若清楚的听到，虎贲军分三路包抄那刺客，动作衔接顺畅，就连变换队形时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也是齐整无比。
　　呼啸之声再次响起，那声音粗粝，似乎不带什么感情，也并不是想传递什么讯号，只是发出“啊啊”“嗬嗬”的声音，像垂死挣扎的困兽。
　　拳掌击打在盔甲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虎贲军抵敌不住败退的脚步声和后方人员补位的声音……看来这刺客功夫高强得很，就连石崇信这云中第一高手都拾掇不下。
　　夏公明？怎么回事他？胡海若想起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是夏公明的，只不过之前都是正常说话，此时声嘶力竭地叫喊，乍听之下令人难以确认。
　　那呼啸声由远及近，竟甩脱了一众虎贲军侍卫和中郎将石崇信直接奔进殿里来了。
　　石崇信不知用了个什么法，竟还真让他算计了夏老头。这夏老头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吗，深宫内苑皇帝过寿的宴厅也敢闯，真是活腻歪了。
　　夏公明一身浅黄色的袍子被撕的粉碎，脸上，胡须上还溅的有血，双目赤红，狰狞可怖，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奔进了承乾殿。
　　似乎是被紧随其后的石崇信追得紧了，心中焦躁，回转身子呼的一掌向后击去。殿内离得进的人但觉一股灼烈之气扑面而来，盏中茶水发出嗤嗤声响，就连茶壶里的水也滚动起来，似乎要咕嘟嘟烧的开了。
　　霸道之极的炎阳真气，夏公明手中用出，比之石崇信格杀假万钢，击伤公生夷之时所使出的功力更加精纯。
　　石崇信收势不及，抬起右掌，硬生生接了他师兄这一掌。
　　似乎两道热气相撞在了一处，像是一团焰火在空中炸裂，在众人惊恐到简直不知道发生了啥的目光中，石崇信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显然是吃了个大亏。
　　夏公明得理不让人，又一掌凌空打来。何贽离得最近，斑白的胡须竟而卷了起来。
　　石崇信脚下转圜，斜斜一掌挥出，用巧力引开了这一掌的力道。
　　铮的一声令人牙根发酸的声音，这一掌力道击在了殿中央的铜鼎之上，五个指痕清晰可见。胡海若吐了吐舌头，心道好厉害。
　　见这一掌被带偏了，夏公明更怒，他此时似乎不受控制，行为举止极为怪异，简直不像一派掌门之尊。又发一掌，击石崇信胸口。
　　这夏老头怕是真疯了，胡海若见到他红的夸张到有癫狂之象的双眼，认为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石崇信不再取巧，左掌推出，当当正正接了下来，他脚步踉跄，接连后退了七八步，脸上潮红之色大盛，好像随时都要喷出一口老血，嘴角却不易察觉的轻微向上勾了勾。
　　夏公明不会说话了，一声凄惨的啸叫，抬起颤抖的手掌拿到眼前看了看。
　　胡海若发觉有异常之处，跟着瞟了一眼，夏公明右掌之上出现一个黑色小孔，往外渗出了一滴黑色血珠。
　　这是一个十分容易被人忽略掉的细节，一来胡海若五感清灵，二来他坐的位置极好，恰好可以看清楚夏公明的一举一动。夏公明虽然不认人了，神智受损，但人的本能还在，武者的本能还在，一声凄厉的啸叫，疯狗一般扑了上去，活像要把暗算他的阴毒小人一口吞了。
　　夏公明嘴角闪过一丝阴险毒辣又满是嘲弄的冷笑，侧开身子闪过，用起轻灵小巧的身法左右腾挪，别看他一身盔甲，此时竟好像一条活泥鳅，滑不留手，左游右滑，夏公明一时竟e然拿他不住。
　　在场的诸位大人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又都品级不低，但是见到一个疯汉——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疯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杀进承乾殿来的，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也都瞧得啥了，忘记自己也身处危险之中。
　　夏公明此时更加无所保留，招招全是进攻，但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来，他所中的毒极为厉害，已经有些周身运转不灵的先兆。
　　哗啦一声，夏公明身侧一位大人倒了血霉，被夏公明的衣袖带起的一阵刮面的罡风扫到了身前的茶几，茶杯如同豆腐一般被罡风割破，碎片纷飞，下雨一般飞了出去，打在了地上和殿上的黄铜九龙柱上，碎成更为细小的粉末。
　　其中一块碎片，不偏不倚直接打向低头饮茶的武安王齐勋，速度飞快，破空之声呜呜作响，众人皆不见，只胡海若公生夷等武功高强之士见到，齐勋并不抬头，左手拇指食指二指拈出，捏臭虫一般捏住了那片碎片，右手依旧托着茶盏，嘴上吹着热气，左手将那碎片放到桌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边夏公明垂死挣扎，已然力尽，加之毒素入血，旋即流遍全身，就连脸上也是一片青紫之色，仿佛死亡气息透过了脸皮即将破出皮肤。
　　石崇信这架势是要玩死他师兄，脸上杀气更盛，连连避开夏公明的扑击，见了个空隙，右手一拳携着万钧之力打出，殿内像是点起了火炉，温度再次升高，炎阳真气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嘭的一声闷响，夏公明胸口如被重锤击打，一瞬间就扁了下去，呈现出一个诡异骇人的凹陷，咔啦啦的骨头碎裂之声随即传出，令人听了头皮发麻，浑身好像掉在冰窖里一样。
　　夏公明脸上惊骇的神色像面具一样定在了脸上，瞪大了眼睛，眼眶中血丝仿佛要从眼球中爆裂而出，口中滴滴答答流淌出鲜来。
　　胡海若不忍直视，他虽然杀人无算，可对于这种惨烈的场景依旧不愿意多看，仿佛多看一眼也是造孽。
　　一道亮光一闪而过，石崇信手下狠辣，生怕夏公明死的不彻底，掣出腰间佩剑，直接刺入夏公明凹陷的胸膛中。
　　满朝文武被中郎将石大人这一手的狠辣绝情震惊住了。
　　但就在大家张大了嘴巴惊呆了的时候，另一幕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夏公明似乎不想这么憋屈的死了，如此一来十分的愧对自己虎丘掌门大高手的身份，回光返照一般，左手锁住了石崇信的手臂，仰起头来一声大喝，好像一道炸雷在在场其余人耳边响起，就连石崇信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状况，要待反应，已然不及。
　　夏公明脸上表情狰狞之极，仿佛一只从地狱业火中脱生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裂开大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右手成爪抓向石崇信咽喉。
　　由于距离太短，手臂被对方制住，石崇信闪转不得，瞪大眼珠见夏公明这垂死一抓力道大的惊人，似乎能一把拧下自己脑袋来，急忙伸出空着的左臂去封来路。可夏公明这石破天惊的一抓竟然只是个虚招子，他变招极快，手指在石崇信手臂关节处轻轻一拂，石崇信只觉，小臂酸麻无已，整条手臂都要抬不起来，接着丹田一热，一股灼烈的气息翻江倒海一般涌进了身体。。
　　这一瞬间，石崇信左臂酸麻之感减去几分，立即一拳崩出，打在夏公明脸上。
　　血光四溅，夏公明脸上五官被这刚猛的一拳打烂，身子还在站立着，就已经断了气。石崇信一把推开夏公明的尸首，喝来手下虎贲军校尉将这贼子尸首拖了出去，他脸色一暗，手捂小腹，凝神立了一会，抬起收来擦了一把嘴，胡海若看见，一道暗红色的血正顺着他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