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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虎贲军众人的惊诧目光中，胡海若就这样被李天风挽着手臂带了出来。
胡海若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好像要冒出血来的石崇信，说道：“李兄啊李兄，你来得可真够晚的，害得我差点被抓走。”
李天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道：“好险，好险，哈哈……”
胡海若道：“李兄，请你带路吧。”
李天风奇道：“什么……带什么路？”
胡海若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是见你叔父去啊。”
李天风敬佩得五体投地，道：“果然，叔父说你是个人才，一定要见见你，还真是厉害！厉害！兄弟我服了你了！”
你这猪头反应也太慢了点吧，胡海若心里嫌弃，如果不是你打着你叔父李玄同的旗号出来，虎贲军中郎将会卖你这小子的面子？堂堂禁军首领，毫不夸张地讲，在云中城横着走都没问题吧？是你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能吓得住的？还真是狐假虎威，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看到胡海若一脸嫌弃，李天风不好意思地又哈哈了几声，说道：“这几日和胡兄玩得高兴，就忘记和叔父说起你的事了，也是今早收到消息说全城在搜查你，这次想了起来。”
胡海若无语，还真是个二世祖呢。
胡海若猜对了，这件事李玄同非插手不可，一来，胡海若名气太大，此番突然出现在北海确实太过惹人怀疑，大人物们自然都想提前见一见，好了解到一些关键信息。二来，他胡海若首先出现在集贤馆，集贤馆归吏部司封司直接管辖，主事李大人又是宰相李玄同的亲侄儿，如果胡海若先被其他人抓了，万一招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就说不清楚了，李玄同不会冒这个险。三来，胡海若手段了得，如能说得动他投效自己门下，岂非平添助臂？
宰相府位于昌南坊主街的尽头，闹中取静，端庄肃穆。李天风引着胡海若径直走了进去，府内修筑风格极是气派，皆是以打磨得极其精致的青砖铺路，人行道路两旁花圃之中种满了胡海若也叫不上名字的奇异花草，三两只白鹤见到人来也不躲避，仍旧悠闲地踱步。除此之外，亭台廊庑、古木奇石、奇珍异兽多得不可胜数。
胡海若见到此等盛景，摸了摸鼻子，乖乖，这简直快赶上宁国皇帝的后花园了，甩了宁国大司马大将军梁统的侯爵府几条街呀。
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傍水长廊，一名家丁小步走来，躬身行礼道：“少爷，相爷请胡大人到议事厅等候。”李玄同无子嗣，对这侄儿极其宠爱，相府下人们一向对李天风呼之为“少爷”。
李天风道：“单独见他？我也不能去？”
见那家丁并不起身，李天风道：“好吧，不去便不去，喂，带我去看看叔父新得的那几只小狮子去！”
胡海若坐在一张金丝楠木太师椅上，相府的家丁们殷勤地将茶水点心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小心翼翼伺候这这位相爷极看重的客人。
不过这位客人好像并不是很买账，一动不动地坐着，除了一开始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之外，再没有动过桌上精巧的糕点，也没有丝毫的情感流露，好像老僧入定一样。若非见到他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都要错误地以为他睡着了。
就在第三壶茶水凉透，被重新换过之后，李玄同出现了。
这位李相爷是个怪人，六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身形略佝偻，头发半黑半白，用一根黑布带简单束起，肤色黝黑，满面皱纹，一双眼睛却神采湛然。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一身粗布衣裳，脚上一双黑色软底布鞋的打扮很难让人联想起他尊贵的身份。
倒是李玄同先开口，说道：“宅子越大越舒服，衣服却是越旧越舒服，胡老弟，你说是不是啊？”沧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胡海若笑道：“李相洞见深刻，果然如此。”
李玄同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胡海若，点了点头，道：“年纪轻轻，却处变不惊，不骄也不躁，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胡海若微微颔首致谢，道：“胡某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眼下尚且自顾不暇，何来日后。”
李玄同喝了一口茶，悠悠道：“胡老弟乃宁国重臣，后起之秀，年纪轻轻便执掌军畿处，这在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被你远远甩在身后啦，你又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我北海国集贤馆候调呢？难道真如通传文书中所言，你是虎丘派夏公明的师弟卧底在宁国？”
看样子自己的身份果然引起了怀疑，再继续演下去恐怕更增嫌疑，想到这里，胡海若忙道：“当然不是！”
李玄同也没料到他会立即承认，慵懒之意顿时去了，语调拔高了几分，发出了一声：“哦？”
胡海若愤愤地道：“夏公明这个老混蛋！我刚从宁安府逃出来，结果竟然被这老混蛋给绑架了！”
李玄同也对此表示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你来我北海，是受夏公明胁迫了？”
胡海若的表情激愤无比，若不是在别人府上，只怕都要把桌上的茶杯砸了开始骂娘了，说道：“谁说不是呢？就是胁迫！这个老混蛋，他妈的，不讲究！”
听他骂的粗鲁，李玄同心里清楚了几分，看来这小子倒还真不是夏公明的师弟，否则也不会如此谩骂掌门。
李玄同点了点头，道：“这位夏掌门不去好好寻仙问道，颐养心性，对我北海的国政可是关心的很，几次三番派弟子来我北海出仕，暗探也不知派过多少批，哼哼，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胡海若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他按照原计划的说辞，说自己是受掌门师兄夏公明举荐，前来出仕，只怕当场就要被拆穿。
果然，李玄同续道：“告诉你也无妨，说句狂妄的话，老夫在北海，想知道些什么事情，想得到些什么东西，还没有失手过。吏部尚书徐怀玉是我的门生，夏公明派来的那些人，早被我查得一清二楚。”
凶险！李玄同老奸巨猾，早就做好了准备，胡海若的回答若令他起了疑心，看来立时就要被他找人来和自己对质了。
胡海若问道：“那老混蛋这么热衷朝堂之事做什么？”
李玄同冷冷地道：“做什么？自然为了一个‘利’字！若能对一国政局产生影响，自然比当个什么狗屁掌门的利益来得大的多。”
李玄同转过头来看向胡海若，笑了一下，问道：“你呢？你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又为何要相信你？相信一个宁国叛臣的话？”
胡海若一脸坦然，说道：“李相不信我也无妨，反正我现在被通缉，有家不能回，李相大可以差人去查，真相如何，到时李相自然知晓，我有没有说谎也不言自明。眼下我有一件大礼相赠，李相也可见过之后再来决定是否相信我的话。”
“大礼？那是什么？”
“帮李相杀一个人！”
李玄同有些惊讶，“杀人？说来听听，你能杀谁？”
胡海若道：“杀一个你忌惮已久的人。”
李玄同有些不信，道：“那是谁？”
胡海若直视着李玄同，一字一字说道：“公生夷！”
李玄同注视着他，说道：“公侍郎乃我朝重臣，我杀他干什么？再说，他还只是一名三品侍郎，还不入我的眼，我又忌惮他什么？”
胡海若回答道：“自然是为你李相的宝贝侄儿扫清道路了。眼下公生夷确实不入你的眼，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李相，恕我失礼，那时候，您还能护着天风小公子吗？”胡海若心思转得快，李玄同虽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但终究是个老人，是老人总会比较害怕年轻人，尤其是像公生夷这般极有才干，又不肯归顺投效于他麾下的少壮派。
他猜得不错，对于公生夷，李玄同早就动了杀心，不止是他，朝野上下倒有一小半主张倒公。公生夷此人学问虽博，才干虽强，但是性子过于耿介，极敢直言相谏，偏偏为人又很冷淡，不喜与旁人来往，这说得好听点是原则性强，说得难听那就是不合群、难通融，是个怪胎，就不该出现在北海的官场上，搞得大家都别扭。这么一个难以控制的人，现在还有李玄同自己，还有公生夷的上司，吏部尚书徐怀玉压制着他，等再过得几年，只怕公生夷早已得势，那便再也无从下手了。
李玄同道：“说下去。”
胡海若见李玄同有所动摇，说道：“李相无需多虑，我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么做自然也有事想求助于李相。”
李玄同问道：“什么事？”
胡海若道：“我助你除公生夷，你帮我甩掉夏公明这阴魂不散的老混蛋。”
李玄同道：“那简单，只要你愿意，留在老夫府上便是了！只是公侍郎为官清廉勤勉，口碑又极好，你如何杀他？”
胡海若道：“清廉勤勉什么的都不重要，都可以说是做给外人看的，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他是宁国派来做卧底的呢？”最后一句话好像一道惊雷，劈得李玄同身子一震，忙问道：“此话当真？”
胡海若笑道：“这也不重要。”
李玄同明白了，好一个小狐狸，果然心思毒辣，北海官员若要扳倒公生夷，只会留一个嫉贤妒能的恶名，况且证据难找，实在是没有把握把罪名坐实，可若是敌国前来投效的人当众举报公生夷是内奸、是叛徒，那便容易得多，如果有什么铁证最好，自然轻轻松松定个满门抄斩，杀他个鸡犬不留，自己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乐享太平。如若没有，那他也百口难辩，种下一个深深的祸根，失了皇帝和太后的信任，只怕这仕途之路也已毁了。
李玄同道：“胡老弟果然好计策！够阴险，够歹毒！”
胡海若道：“见笑了，愿为李相效劳。”
李玄同拿起盘子里一块圆形的小点心，放在嘴里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还有一事要仔细一些。”
胡海若问：“何事？”
李玄同道：“你先回府暂住，由天风按照流程正常召见你，你还仍以夏公明的师弟来谒见，你我见面一事，务须保密。”
胡海若道：“只怕已无密可保，令侄今日强行把我从石崇信手下带走。”
李玄同道：“无事，天风这孩子胡闹惯了，只须没有我的书信手谕，我就不会认。”
胡海若点了点头，果然姜是老的辣，看来李玄同这脸厚心黑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胡海若道：“我也还有一事。”
李玄同问：“何事？”
胡海若道：“我有个毛病，好奇！我想见见这个公生夷，毕竟人总是要杀的，死前我很想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玄同道：“年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胡海若道：“见猎心喜罢了。”
李玄同道：“他这几个月常常称病，很少出门，上朝也总是不置一言，只怕你见不到他。”。
胡海若笑道：“没事，我晚上偷偷溜进他府上去看看，方便的话在他府里直接送他上路。”
李玄同也笑了：“那你可要小心了，也可能是他直接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