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爬不完的楼梯

　　曹诞拿着有奖饮料，扫码正要付钱，手机却突然卡得跟两个星期的便秘一样，堵得菊花又紧又难受，愣是黑屏停在扫码的界面出不来！
　　小卖部老板啧了声，“排队呢，站边去！”
　　“好哦，我晓得。”他嘟囔着，只能挪着步子腾开位置，依然勾着头盯着手机看。
　　曹诞是个面色气质忧郁，但五官质量偏好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竖条纹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和名牌球鞋。发量很大很密集，盖住了眼睛鼻子跟耳朵，看起来很乱，但其实昨天洗过。
　　手机终于好了，曹诞付了钱就走，他扭开瓶盖一看，这回是他连续第九百九十九次“再来一瓶”。
　　喝了口解渴，接着赶路。
　　这瓶盖不用拿去换，因为曾经有个伟人说过，人生也许就是一半的幸运和一半的倒霉，曹诞信了这个邪，决定不从买饮料中奖这种无聊的消遣上领取幸运。
　　这瓶盖要拿来收藏。
　　他要把幸运，留在对抗飞来横祸上面，举个实例，他不太希望走在路上突然被碰瓷，突然踩到狗屎，突然被酒驾司机撞，更不想突然被祖安人问候全家……
　　他从十岁信了这个邪，今年十六岁半，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件倒霉事，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自己的幸运分给老爸老妈，他们因为不习惯城里生活，现在乡下发展。
　　曹诞一个人在城里读书生活。
　　再如果，从现在开始曹诞突然就倒霉了，他希望自己没有用完的幸运，老爸老妈那边已经全部到账，老妈最近说总咳嗽……
　　曹诞正这么希望着，突然，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发出稀烂瘫软的啪叽声，他低头一看，只见整双阿迪李宁达耐克球鞋都黄了，脚底下从两边分开两坨高耸的黄泥山峰，一吸鼻子……
　　他踩到屎了。准确来说，稀屎。
　　再也没有比稀屎更恐怖的屎了……
　　这里是夜市街，热闹哄哄，路上行人很多，曹诞立马就听到了别人憋笑的声音，也马上就看到有人拿手机在拍他。
　　他松了口气，看来幸运已经到账了。虽然，有点突然。简直就跟心想事成似的。
　　把脚从屎里拔出来，曹诞用了全部的十二分精神走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幸，与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地走到了小区。
　　小区的花坛里，有一条无花无草的小路可以进去，曹诞记得那里面有一根浇水用的水龙头，他找到那个地方，用水龙头洗了屎。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曹诞你是沙雕啊，表面上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没人的时候，又觉得对自己好不公平，只是心里希望那样，倒霉的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自言自语的时候没有认真洗，水龙头一扭，曹诞的刘海被霸道的水柱冲得高高撩起，整张脸都湿了，表情嫌弃得要死，上衣也湿透了……
　　“怒……”面无表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爆发。
　　洗干净之后，脚底被寒冬的空气刺得剧痛，他不想带着满脚底的屎走进家里，他那个单元的地面铺的是发亮的白瓷砖，他也不想把屎擦到地上，恶心拖地的阿姨，所以他洗。
　　曹诞走出花坛，解放了似的喝了口饮料，忽然，兜里的手机响起了女朋友专用的电话铃声，他一咽气，怒睁眼睛，猛地呛了起来，肺里的气被他咳出去，他咳个不停，差点就要窒息死了。
　　他没死，接通了电话，“喂，宝贝。”
　　“蛋蛋，我，我肚子疼，你过来～”女朋友在那边嗲嗲地说道。
　　“我现在在家里，我家里。”
　　“你过来。”
　　“我……”
　　“我不管，快点过来，挂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连你都来搞我……”曹诞怔住了，把手机放兜里。
　　对于恋爱了两个月的女朋友，他一直是保持着轻松的态度，不口嗨，不舔狗，正儿八经。
　　女朋友那边表现得也还行，也很温柔，就是比别人家的女朋友陪男朋友的时间要少点。
　　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嘤嘤嘤地一波无理取闹，就要自己去她家。
　　曹诞还没去过她家。除了牵手也没碰过其它地方，难不成今天她想要关系更进一步？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里却没有多少窃喜和实感。
　　这两个月以来的关系比较最开始并无多少升温，突然就发展到去她家这一步，不太现实，太突兀了，太离奇了……
　　“我不会去。”他低声喃喃道。
　　因为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很浓烈很浓烈，像是被催促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打屁股针，像是明明不会打篮球，却要去参加三万人观众场次的国际篮球全明星比赛一样。
　　这种感觉非常的曹诞。
　　他甚至察觉到危险，虽然并没有什么能支撑不祥和危险的证据，但更准确来说，他没有那个胆子去。
　　比起接受这种突兀的邀请，不如找个借口宅在家里，现在是寒假，不像读书的时候，时间也很晚，都晚上十点多了。
　　她电话里给人的感觉也比较安逸，她不像是被绑架了，倒像是要谋害自己，反正，保证自己的小命要紧……
　　“推辞一下吧，今天就不去了。”
　　一边往单元走，一边掏出手机来，曹诞立马发现这垃圾手机又卡屏了，卡在锁屏的界面，然后，黑屏。
　　这手机他已经买了两年，以前从来不会有这些毛病，流畅得很，今天自从扫码支付饮料开始就卡着了，一卡就黑屏，卡个几分钟的样子。
　　垂手拿着手机，曹诞把第999个中奖瓶盖，收进休闲裤的右边裤兜里面，这瓶盖是统一柠檬茶的瓶盖，五块钱一瓶，金黄色的瓶盖，有平常人的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那么大。
　　曹诞靠近垃圾桶，把瓶身扔进垃圾桶，继续走，拿起手机一看，本来以为卡屏已经恢复正常，但曹诞的脸色却猛然和他的名字一样，变得缤纷多彩了起来，就跟吃了屎似的……
　　电量显示：1％
　　“你妹啊！！”
　　“黑屏之前不是还有50％的吗？！！”
　　“神经病啊！！”
　　啪叽。手机没有理会曹诞的暴怒，直接就黑了，这会儿应该是关机，不是卡死。
　　事已至此，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回家充电，到时候再联系女朋友，推辞说不想去她家。
　　曹诞把手机丢进左边裤兜里，站在单元门口，又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对着计算机一样的机器刷了卡，进去之后，发现电梯正在维修中，两个电梯，都在维修！
　　“我擦，没完了还是怎么的？给你脸了？”表情像是要打人。
　　他只能从侧面阴暗的通道里进去，走楼梯，视线很快就黑压压的，他手机没电不能打电筒，记得这楼梯间是有那种听到脚步声就会亮起来的灯，但现在，并没有为他发光……
　　黑暗的空间里，曹诞壮着胆子摸索着楼梯栏杆，快速抬着脚步往楼上赶，他的视线里完全一片漆黑，作为反馈，听力顿时变得极致敏感了起来，他听到在同样停了电的三楼四楼的通道里，从那边，传过来呼呼的风声，临近的房间里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
　　曹诞简直头皮发麻，现在算算，他才到七楼，但他却是很不巧地住在十七楼的。他楼梯上着上着，大脑渐渐空白了起来，他努力想着很阳光很干净的东西，但心里后面有人在看着自己的可怕念头，总是挥之不去，长发，白衣，血……
　　他炸毛了，立时加快脚步，百米赛跑似的顺着楼梯飞奔地往上赶，带着随时都可能有一个面具杀人狂拦住去路的被害妄想，带着脑海里细微的电锯震动声，腥味，铁锈味……
　　很快，不知不觉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很多层楼，突然，他仰头看到了细微的光亮……
　　但很快光亮又消失，再度亮起的间隔非常短，那光亮十分地暗沉，不像一盏高级单元里配备的半年保修制的明亮日光灯，像是蒙着厚厚的飞蛾的尸体，尸体和灰尘胡乱地纠缠在一起，周围还嗡嗡地转着着无数的小虫子……
　　“曹诞……”
　　曹诞颤抖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但不管怎样，尽管气氛渲染得很恐怖，他决定抓紧时间爬到有着那暗沉光亮的楼层，他一路走来是大脑空白的，被蒙住了眼睛，也慌了心神，他都没有去计算自己爬到几楼了，所以，他要去那里看看自己距离第十七楼还有几个楼层，他……
　　他到了那里，牌子红的要滴血，涂着：F2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曹诞幅度夸张地战术后仰，身躯剧烈的颤抖，让他的人体描边都变得扭曲了起来，像只出蛇的洞。神色极度惊恐，用双手挤着脸上的肉，凄惨尖叫，简直像极了那副广为人知的《呐喊》。
　　“F2，跟没爬有什么区别？可是我起码爬了十几层楼啊？！”
　　伴随着昏弱灯光刹那间的明灭，标注着单元二楼楼层的警示牌，也愈加腥红欲滴，曹诞的脑子里顿时被自己的尖叫充斥，但他却感觉是四周好多不干净的东西在对着自己嘶喊。
　　他的恐惧被拔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心里面，之前幻想过的长发白衣浑身是血的女人，和手持电锯的面具杀人狂，也近乎在他的意识中，在这个永远永远都爬不完的阴暗楼梯上，以接近凝实的形式出现，徘徊在他的背后，在接近……
　　他怕极了，怕得猛转过头去，想怒吼地喝退这些怪物！
　　可是，所有所有的幻想和恐惧，竟猛地戛然而止，在他转过身去之后，准确地来说，在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并快速地发出两三声哒哒哒的声音之后……
　　他的全身心，立马伴随着一股浓浓的，像是自己喜欢的电竞或体育战队在电脑直播屏幕里大获全胜，然后自己十分惬意地灌了几大口肥宅快乐水的那样极致的舒爽和愉悦！
　　曹诞跪在了地上，劫后余生地干笑了起来，尽管整个单元的楼梯通道还是笼罩在挥之不去的漆黑中，除了那盏昏黄的灯，但他却感觉像全身的恐惧都被抽得一干二净了，爽！
　　“啊？”
　　摇了摇头，曹诞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瓷砖地面上，赫然看见有一个小小的物体，这东西没有完全融入阴影中，借着背后明灭的灯光，勉强辨认出它圆形的轮廓！
　　那个圆形的东西，周遭竟带给曹诞一种，黑暗如同放慢了倍速在缓缓流动的漩涡的感觉，黑暗漩涡裹挟着那个圆形，随着时间的推移，居然越转越快，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耸！
　　马上！它快要将曹诞纳入吸收的范围，而它的上下高度却已然捅到了天花板！通道里早已狂风大作，细微可见淡蓝色的闪电在风痕中纠缠！噼里啪啦的响声撕扯着电线，背后昏弱的灯光，滋啦几声，灭了！
　　“什么鬼！”
　　曹诞的面部生痛，耳膜好像被蜈蚣在敲门似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他慌不择路地爬起来，二话不说就逃难一样摸索到了这一楼通往走廊的入口，撒了腿奋力地往前冲。
　　“现在必须跑，不然就会被吸进去啊！”
　　“跑啊！跑……”
　　“啊咧？”
　　曹诞没冲几步，没往风暴的聚焦点远离多久，立马又满脸怪异地停了下来，因为刚才只听连续几声咚咚咚响，走廊里的稳定的灯光被一个个地打开，视线变得明亮干净，诡异气氛全无。
　　右手边是电梯门，却并没有显示正在维修中，左手边的居民房上标志着“203”的数字，门里面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
　　还有小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彼此间调侃的话语清晰可闻，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又怎么了……”
　　带着重重的惊诧莫名，曹诞转过身来，站在原地遥遥地看往通向楼梯间的入口，那边却哪里还有什么黑暗风暴？哪里还有什么恐怖的气流？
　　就连印象中啪叽坏掉的灯，现在都亮了起来，正散发着稳定的光芒，这一切就像是幻觉！那些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曹诞半信半疑地挪着步子走过去，回到楼梯间，左侧边墙壁上的红牌子标注着“F2”的字样，这里还是二楼。
　　“到底发生了什么，故弄玄虚吗……”
　　心里泛起了无名的怒火，曹诞从左边裤兜里掏出手机来，依然不能够开机，适才手机没电了，是不争的事实。
　　他又把手插进右边裤兜里，却惊了，“我的瓶盖呢？”
　　兜里的瓶盖不见了，那可是第999个幸运瓶盖，具有着非同凡响的纪念意义，现在居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老子右边的兜烂了，挖槽！”
　　很快发现了这点，右手直接都可以穿过裤兜摸到腿，曹诞瞪圆了眼睛，对着空荡荡的楼梯间怒火咆哮，一时间脑子里全都是他自己的回音。
　　待到些微清醒了些，在回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他就想到自己之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就在这里，会不会是瓶盖逃出了烂口袋掉在地上了？
　　这样想着，曹诞立马压低了身子，目光死死注视着地面，开始寻找他视若珍宝的瓶盖……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瓶盖，然而，他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惊喜，甚至，他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对，地上有瓶盖，但是……
　　为什么有十个？为什么多出了九个？？
　　除了瓶盖，为什么又……
　　多了瓶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