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去的事情

　　“本来，我可以给我的孩子们自信地说，黑暗中的怪物只存在于故事中，但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只能痛苦的避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因为这就是我们世界的现实啊。”
　　——神秘学家贝克特
　　这是一个夏夜，闷热，天空中漆黑一片，就连外面趴在树上蝉的叫声都有气无力的。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夏夜常见的暴风雨正在酝酿，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在向着罗柚市大大小小的每一户人家袭来。
　　“孩子他爸，快点，收衣服了！”“明明，别玩了，要下雨了！”每家每户里面都传出着不同的声音，让这片小区中一下子增添了许多烟火气息。在这个上世纪修建的老小区中，许多房子早已经墙壁泛黄，都是时间所留下的斑驳痕迹。还好，这间房子一个月月租金只要3000元，在罗柚市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低的价格了。宁道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几道细细的裂缝，有一只蛾子停在上面，一动也不动。
　　20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啊。宁道一边想，一边陷入到了汹涌的回忆之中。
　　宁远看着研究院外面的天空，“今天晚上有一场大暴风雨啊。”他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试图去驱散身上因为长时间工作所积累的睡意。“是啊，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搞完，我都快一周没回过家了。”宁远旁边的另一个男子一边逗弄着抱在怀中的小孩，一边笑着回了一句，“来来来，小宁道，你说说叔叔和你爸爸哪个比较帅啊？”听到这个男子的问题，宁远无奈的笑了一下，“李玄朗，你别再逗弄宁道了，他才五岁，哪懂得这些东西啊。”
　　“你这家伙，竟然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有孩子的，真是的，还钓走了研究院里面的仙女。”李玄朗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坏笑，推了宁远一把。
　　“宁远博士，李玄朗博士，请去一趟三号实验室。”一个研究员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有重大发现。”
　　宁远和李玄朗两个人收起了刚才的神色，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麻烦你把宁道交给门卫老徐吧，让他把宁道送回家，我们两家顺路，他经常帮我送宁道，你给他说一声他就知道。家里他爷爷奶奶都在。”宁远对着门口的研究员说道。
　　“好的，我会去安排的，请您二位尽快去三号实验室吧。”研究员点点头，然后抱起了宁道向着门卫室走去。
　　宁道远远的看着爸爸和叔叔走远，突然心中泛起了一股悲伤的感情，在研究员手上哇哇大哭了起来。宁远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宁道，挥了挥手，“爸爸这次实验结束就和妈妈一起回家，到时候带你去游乐场玩！”
　　最终，那个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门卫室，研究员抱着宁道走了进去，“老徐在吗？”一个正在准备换班的门卫抬起头来“哟，这不是宁道吗，今晚上又是咱俩一起回家了，”老徐对宁道摆了个鬼脸，一下子就把宁道逗乐了，“没问题，你交给我吧，我在这里一直等着送他呢。”“好，”研究员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了。”
　　研究员走后，老徐看着宁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我的自行车推过来。”宁道乖乖的嗯了一声，坐在门卫室的椅子上等着老徐回来。
　　不一会，老徐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这个自行车在车座与把手之间的架子上又加装了一个小小的座位，这是专门给宁道的，老徐抱着宁道，“来喽，小宝贝，咱们俩一起回家喽。”
　　宁道乖乖坐在自行车上，突然，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宁道回头看去，一切正常，研究院依然平静地矗立在那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种黑色的光在这片黑色的夜幕下弥散开来。宁道在这20年里面一直在回想那个晚上，尤其是这个画面，但是这是他能够想出来最接近的描述了。黑色的光线在这片黑色的天幕下却显得很是刺眼，这种情景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
　　“徐叔，”宁道拉了拉老徐的袖子，“你看！”伸出手向着后方指了指，老徐顺着他的手指往后看去“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你这是想爸爸了，没事，你爸妈他们这次搞完研究，会休假好一阵呢。”老徐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
　　而宁道心里的那种恐惧却越来越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感出现在了他的心里。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老徐发现了这一点，“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老徐惊慌的看着宁道，“哮喘？我这就打120，有人吗！”老徐一边打着120，一边冲着研究院门口大声呼唤，希望找到人来帮助他。而宁道根本说不出话，他只有三岁，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食物链高端的猛兽，盯上了它今晚的牺牲品，而它的牺牲品却毫无所觉。
　　血红色的雷霆从天空中劈下，而宁道那种窒息的恐惧感，却开始消退，但是他心里有种感觉，一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徐叔叔，我没事了。”他有点虚弱的转头看向背后。老徐紧张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小道，你刚才吓死徐叔了。”徐叔抬头看了看天，“这可真是邪门啊，我赶紧先把你送回家，刚才医院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叔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蹬上车子往外走去。
　　徐叔穿上了他的大雨衣，宽大的雨衣将坐在车座上的宁道也笼罩了起来。
　　徐叔赶紧往家的方向蹬着车子，宁道也没有说什么话，刚才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感觉就像是一场错觉。徐叔一直在蹬着车子，但是太久了，比起往常的时间来说太久了。就算是宁道只有五岁，也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徐叔？”宁道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他倚靠的徐叔身体突然变得很冷，冷的像冰块一样。“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什么？”徐叔喃喃的低语声从宁道后方传来，突然，车子歪倒，似乎是撞上了石头，宁道被从雨衣中甩了出去，还好，两边是绿化带，摔得并不严重，宁道努力抬起头来，突然看见徐叔就像是疯了一样向前冲去，一边冲，一边高喊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词语或是句子。
　　终于，在许多不明的词语当中，宁道终于听到了一个他可以理解的词语，也是一个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词语，“闪电！”
　　暴雨终于下来了，徐叔在暴雨中疯狂的奔跑着，浑然不在意他刚才已经在荒地上摔了好几跤。宁道顶着雨从这片绿化带中打量着四周，这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只有宁道竟然处在这片荒原上面一条很是突兀的公路上，他摔倒在这条公路的绿化带里面。宁道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四周，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出现了，那些声音之中透露着对于鲜活生命的渴望，无数黑色的手，从一切的阴影当中伸了出来，“宁道……”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徐叔？”宁道带着自己哭花的脸看向前方。
　　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未腐烂的部分还是能够依稀看见徐叔的样子，“来吧，我们一起，成为神的一部分吧。”那张脸上泛起了一种诡异的笑容，徐叔缓缓地向着宁道走了过来，宁道终于承受不住，昏迷了过去，但是在最后的时刻，突然，他听见的了一个亲切的声音，“别忘了，找到那本书。……别给任何人说。”然后，他的意识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又过了很久，等到宁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宁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因为那个声音很让人信服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从未把所遇见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警察也认为一个小孩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精神刺激是很正常的，再也没有多问。
　　那是宁道长大之后才知道的，当时发现他们的地方，是一条从罗柚市延伸出去的国道附近，但是他重新去过那个地方，那里的道路两旁只是农田，从来没有一片荒原。同时，徐叔，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从来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最终警察只能以失踪来定案，而案卷也被尘封在重重的岁月之中。
　　过去的回忆渐渐淡去，在宁道面前，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天花板，上面的吊灯在微微晃动着。宁道缓缓的从床上坐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这个普通的夏夜，关上了窗子，转身走向床头柜，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张照片，上面幼年的宁道被宁远抱在怀里，旁边站着宁道的妈妈，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眼中写满了温柔。。
　　“宁远，姜柔，”宁道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同时不断地回忆着他们曾经一起的时光，“你们究竟在哪里，那个雨夜之后，你们就从研究院彻底消失了，你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啊？”
　　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宁道看向窗外，雨点终于降落下来了。